第22章 夜宴、百態

來人再次傳話的時候,我正給名爲暫命名“三枚”的女僕上藥。

我買回來的烈酒,這就派上用場,各種疥瘡和淤紫,要用調製的藥膏,一點點塗抹搓散,免得留下什麼永久性的。

冬天的寒冷天氣,倒是不怎麼擔心發炎和感染什麼的,不過留下什麼有礙觀瞻的疤痕什麼的,就不太美了……

我被提前叫去,當然不是坐等開席,而是先要參加各種宴席之前的,預備工作和籌辦事宜,各種座次和場地,燈具、掛賬、器皿什麼的,也要從各處庫房中找到足夠的材料來佈置。

作爲梁山最大的建築羣,聚義堂錢的土地已經被重新翻新平整過,稍大點的礫石和蔓草殘根什麼的都被人工清理和拔出,然後灑上厚厚海邊運來的黃沙,再澆上清水,以防止凍結和打滑,也讓空氣中保持一種溼潤的感覺,。

從內到外,按照身份尊卑和親疏遠近,分作若干個規模不等的場地和席次。一直忙到天色漸暗,才迎來了第一波人,卻是披甲持兵的老營健兒。

他們細細的檢查;額堂上廳下,所有的陳設和擺件,各種食材和器物,還有侍奉僕役的名牌和身上,甚至還要當面問話和讓別人來聯名具保。

然後,是作爲首座扈衛的青頭隊二次檢查,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號稱梁山第一親衛的精銳之士,他們要比老營健兒沉默的多,僅僅是站在那裡,就自有一種生人莫進的氣場和錯覺。

這種事無鉅細的謹慎和計較,多少讓這場夜宴,先籠罩上了某種不同尋常的意味和氛圍。

待到華燈初上的時候,才敲響入席的大鼓,隨着通通的震響,瀰漫在夜色下的羣巒之間,聚義堂前盤山而上的的石階寬道上,已經逐漸走滿了,各處山頭聚集過來的大小頭目。

他們像是從各處山間小徑中泌出來的無數條涓涓細流,最後在聚義堂前的校場上,匯合成黑壓壓的潮頭。

這時候,

內廳的席次,已附庸風雅的掛起了各種帷幕和席障,按照人頭擺設的名貴案具上,都是刑白或是越青的名貴盞碗,金銀鑲嵌的雞頸壺和獸口瓶,倒滿了來自海外和西域,貼着名家牌頭的葡萄釀、杏露酒、鹿苑春。

而在中層頭目使用的大堂裡,最不濟的也是銅鎏金的杯盞,喝的是老黃春,白蘭春等有年頭的當地老酒。

而最外圍的小頭目們,就只有一地席子,粗陶大碗的食具直接擺在腿前,但至少還有一些醬肉風鴨什麼的臘味,可以輪流喝一罈子,沒怎麼摻水的淡濁酒。

雖然因爲沒有過濾和保存的原因,總有一股酸餿味,但是他們還是面紅耳赤的大聲吆喝着,喝得有滋有味。因爲今天是難道沒有限制飲酒,儘量敞開供應的日子。對那些終日苦哈哈的下層人等來說,不啻是難得可以盡情快活的福音之日。

我所在的位置正好在堪堪臺階邊的屋檐下,雖然不免要被背後吹風,至少有一張六人共用的粗木長桌可以用,顯然是匆忙新趕製的,不要說刷漆,就連木瘤和毛刺,都沒有來得及刨平,

凹凸不平的桌面上,擺着梁山自產的瓜菜,品相不好但是總算是新鮮貨色,還有烹製馬馬虎虎,連鱗都沒有刮乾淨的整條海魚、帶皮和少許毛的大塊肉,不論口味和油水都重的嚇人,讓人覺得廚子只知道有醬和鹽這兩種調味而已。

每桌有一大罈子嗆鼻的新酒,卻是梁山自釀的產品,喝到嘴裡總是揮之不去那種酸味,我只有討兩個生雞蛋來打在裡面,才能勉強喝得下去。

和我同座的簿記、文書、帳房什麼的文事,大都是些年近垂暮的老頭和麪容愁苦的潦倒中年,乃至滿身酸臭氣的夫子什麼的,倒是格外顯出這一桌裡我的年輕。

他們的大多數關注度,和精神都在眼前的吃食上,特別是連皮帶毛的大肉塊,被徒手撕扯的油汁淋漓,魚也被扒拉的一片狼藉,因爲缺油少鹽而滋味寡淡的瓜菜,倒沒有怎麼動。

因此除了和旁人偶爾交頭接耳幾聲,幾乎不怎麼說話,在一片喧鬧的大堂裡,成爲一個低調不聞的角落。

我還甚至看到別桌有人,把這些東西往懷裡裝,打算偷偷打包回去的企圖,看起來大多數人能平日裡過的不怎麼樣。

相比之下,我平日裡的對生活和飲食上的精細和享受,會不會顯得過於高調了,畢竟某些東西,只要稍加留意,就可以感覺到的。我思考着這樣一個問題。

因爲缺少話題的對象,我把注意力轉移到廳堂主場之中,雖然是靠邊緣的位置。

至少我還可以憑藉不錯的視力,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梁山的領導層,

他們都坐在碩大龍飛鳳舞草書的大屏扇前,臉孔和表情被多角或是蔓枝的琉璃燈具,照的分明。

最內裡的核心,

是按照北斗九曜排位的一圈高背座椅,比起其他據案或是蹲幾而坐的人,都要居高臨下的多出一截高高在上的味道。

因爲各種原因,目前在位的只有七位,另外兩位一遠處在南邊,一位正在耽羅大島聯絡事宜。

對於他們我已經有一定的瞭解了,梁山的領導層雖然各種神秘和高高在上,但是是人就要吃飯睡覺,也要接受人服侍和安排的,一些日常的信息和細節,就自然不禁意的獲取在外。

比如:銀邊寬袖大袍,高冠束髮正坐在寫着忠孝節義的屏扇草書前的,就像豪門大族家主一樣雍容自得的,是被梁山九曜之首的大首領盧天君,也被稱爲盧首座,或是大天君。

他本名盧思恭,祖上出自山東七大氏族之一的范陽盧氏,乃是有譜可考的分家支系,在地方也是一流的郡望,三代之內都做過道州的正印官或是京官,算是郡望之後,世家子的好出身,因此他早年得以蒙蔭混入官府,做過漕運判官和鹽道巡檢,就算被坐家族事,而落草山上之後,依舊是輕而易舉的成爲公推的第一把交椅。

作爲左手席位的是,半白髮髻垂鬢,形容消瘦的軍師風君子,雖然對梁山大多數人來說這位喜歡做道士打扮的軍師來歷成謎,但是而隨着最初的援力,被舉薦過來,成爲梁山智囊和頭腦已經十多年了。雖然不再九曜之中,但是身份超然更在其他人之上。

右首是資序僅次於大天君的二把手,人稱白判官的陳舉;則是某位前節度使幕屬的推官出身,世事公門的幕客淵源,落草前的閱歷和社會關係最是複雜,掌管名籍人事和內外交涉,刑律處斷,很有一套。

第三把交椅的是稱爲爲老四公的朱太功,則出自做過御供椒商的豪富之家,被強取豪奪破家下獄之後,因爲被劫獄初代首領所裹挾,成爲梁山最初的元老之一,也是各大山頭的錢糧總櫃頭,也是梁山數以百計司帳簿記文屬人員的上司。

跳過第四個外出而空置的位置,

第五把交椅的叫阮七,是個大鹽梟出身,聚衆販私,連地方衙役都不敢招惹,被官軍頂上攻破覆滅之後,只有他一個逃出來,如今他也是山外三營的總負責人,手下十數個寨頭、屯哨,構成梁山的勢力邊緣。

第六把交椅是,人稱白狼的蕭尹,父親乃是前代伯浪候的世子,只是因爲祖父的長壽而沒能等到襲爵,卻在朝爭和其他兄長一同給奪爵下獄,旋即暴斃,僅餘這位在別莊,率領一干家將部曲,殺散前來抄沒的官兵,怒而據草上山。

統領着中軍老營九都之外的選鋒和蕩騎兩都精銳,麾下五個兒郎,號稱梁山悍徒驍士之選。

第八把交椅的郭威,其實是個大油坊主,兼以販賣各色豆腐製品發家的地方豪族,人稱豆腐郭,實際上是各種走私銷贓的總把頭,如今在梁山依舊是重操舊業,只是規模做得更大,各種外圍底下經營的出入。

第九把交椅的鄭買臣,祖上乃是泰興功臣鄭年,典型的勳貴之後,只是到了他祖父輩,就已經不再享有官身和蔭澤了,但也是一方豪強,後劫奪了安東大藩的緊要事物,無法容身,渡海而入青州被引入梁山,也是總責梁山中軍,新營事務的都將頭。

此外,與他們同列卻敬陪兩翼的,還有一位新營和備丁兩部的總教頭曲連榮,據說是昔日樞密院的淵源,時任汴州教導營的正牌教諭官,屬於某次政爭清洗後漏網的餘孽,經過某些渠道,被引入山中,算是相當低調沒有存在感的人物。

然後是梁山的客卿之首秦明,據說是當年在東南諸道造反的邪教——大雲光明教的餘孽,一身內外功了得,號稱霹靂火,他和偏席中一羣長相歪瓜裂棗,號稱各有專長的所謂奇人異士,構成了梁山所謂的客卿羣體。

負責器械工造的總監石恆,則是直接來自海外藩的派遣人員,甚至擁有一小隊裝備精良,獨立性甚強的護衛。與其說他日常負責的是裝備維護修造,不如說是某種程度上,防止海外藩把持和壟斷的軍器技術流失的秘密任務。

這也是某種默認的常態,對於內陸地區的藩鎮們,這些海生唐人一邊大張旗鼓的封鎖任何高端的東西流入,一邊又用走私來維持某種紐帶。

最後是一個女性——陸玲瓏,人稱九娘子,梁山上層唯一的女性,一個擁有海外關係且姿色上等的的熟女,在一羣大小頭領中尤爲顯眼,也讓這個梁山寇的集團,不至於淪爲全是肌肉漢子的娚地獄。

她主要負責對外的地下聯絡和私密往來的勾當,當然有傳聞說,她背後站着一個海外大藩,因此就算是大首領盧天君,平時也要仰仗三分。

再下一級,就是五軍十二將主構成的實權階層,一羣十足的彪形健漢構成宴會中,最是喧鬧的一個場次,各種此起彼伏聲音之大幾乎呀把屋頂掀掉,也只有當盧天君發話的時候,他們纔會稍稍安分一些。

其中我只人士比較的知名的幾個。

前軍頭馬正將張九,則來自曾經肆虐河北的著名馬賊流寇,別號寸早不生;他的副手,馬步左將頭劉琦,則是一名鬧餉事變中,一怒之下打殺上司,挑動整營譁變,一氣肆虐了七個縣城才被擊潰的前校尉。

右將頭慕容武,曾經是燕地赫赫有名的遊俠兒,人稱弓槍雙絕,所謂窮文富武,刀馬弓槍從來就不是尋常人家可以玩得起的,

右軍的首席正將,就是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的富家翁,很難想象他曾經是最早盤踞梁山泊水上,半黑不白的船戶首領,藉着葦蕩的掩護逃避官府的徭役賦稅,日常打漁販私爲生,偶爾也兼做沒本買賣。

因此他身邊這一羣人的身上的江湖氣息最重,也最沒有正行,。

左軍的席次最大,按照個人喜好和親疏遠近,分作四五個小羣體,其中居於前首的,自然是我所熟悉的羅驃騎和羅克敵兄弟。

聚攏他們身邊的人數最多,足足有數十號人,其中大半都和我有過一面之緣,相比周圍一片形骸放浪,多少有點令行禁止的軍隊做派和舊習遺風。

與他們對面的,這是終日一杆煙鍋不離手的,大首領的鐵桿親信魯白眼,也是梁山勢力的大後方,各種庶務的後軍大總管。

因此這個席次上的人員,也是最旁雜紛繁,從傳統的僧道俗流,到長衫的文士,短衣腳伕漁頭,幾乎什麼樣的打扮和職業都有,亂糟糟的混在一起濫飲亂嚼,甚至還有幾個女性,主要是奴婢僕役的管理者,和常駐梁山的某些服務行業代表。

看得我到有些慶幸的,還好沒被青眼看重而只是安排在邊緣,和這些奇葩混在一起,真是要了人的老命。

在梁山衆人中,還有一批特殊的貴賓席位,被安排在正對面,卻是那些海藩和船商的代表的席次,其中也被分作若干個小團體,但是在場身穿華衫錦袍的這些人,無論是氣質和舉止上,多少與這個場合的大氛圍,有些格格不入。

多數時候,他們只是低聲的交談,或是與主動過來相邀的相熟人士,禮節性的舉杯。

雖然其中前列的位置,空缺了不少,但是作爲首座的盧天君,也沒有格外的表態,只是視而不見的繼續勸飲和邀祝。

按照國朝自古以來的某種慣例,每次宴賓活動都有資格遲到的人,往往也越有地位和影響力。

當然據我所知,

作爲真正的大頭,和梁山的大宗交易,其實在海市之前就已經完成交割,剩下輪到海市裡的,都是些林林總總,某些羣體和個人名頭下的買賣。

所以這個酬謝和招待,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出席與否象徵性的意義更大一些。

儘管如此,根據我經手和參與的部分,還是可以感覺出一些卯端,比如梁山上層中,對近年的海舶交易不甚滿意,相比各色日用所需,鐵錠和其他製品,乃至兵器的輸入比例,卻在增加。

我正在不斷髮散拓展的沉思間,突然一個大嗓門的通傳聲,嚇了我一跳

“蝦夷季伯藩,公孫秉並臣屬,蒞臨……”

這話聽的我怎麼有些彆扭啊,就見一行人魚貫而入,爲首一個華冠長裘的年輕人

“願大天君福澤遠久,榮膺百世……”

我身體一震,差點沒有把粗瓷杯給扣在臉上,方纔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這個聲音雖然有些遠,但是我還是聽出來了……

第946章 破釜6第1264章 又決4第878章 撥亂18第661章 出援11第405章 憂喜5第827章 啓新17第577章 決意7第1027章 瀾動7第653章 出援3第700章 履新4第195章 歸還第481章 漸變11第672章 出援22第249章 搽背、分析第774章 萌動4第799章 肘腋9第266張 窮盡第70章 閒停第161章 初入本惡第634章 悵懷34第304章 戰淮北十八第309章 淮北紛紛二第731章 異夢5第606章 悵懷6第409章 來訪、出陣第605章 悵懷5第427章 戰局10第64章 遊園驚夢(下)第1023章 瀾動3第662章 出援12第1036章 瀾動16第20章 得失之間第695章 暮氣5第396章 在河北6第253章 內詳第1192章 江寧變6第324章 爺五死與喜當爹第1007章 夷變7第213章 散盡第473章 漸變3第526章 經略6第793章 肘腋3第261章 動員 炮組第354章 馳歸第1171章 滄瀾15第103章 蓄勢第64章 遊園驚夢(下)第806章 淪沒6第1139章 潮新9第177章 再編第735章 異夢10第351章 援濟4第893章 反動13第1106章 歸遠6第93章 厚積2第1089章 立新19第1049章 殤國9第223章 裁汰 機會?第561章 營生第33章 舊識 驚聞第626章 悵懷21第206章 諸事第630章 悵懷30第253章 內詳第812章 啓新2第983章 浮夢13第699章 履新3第290章 戰淮北三第648章 後手3第178章 再臨第936章 驚破16第519章 兵戎3第1218章 平盧8第888章 反動8第848章 風動8第472章 漸變2第263章 計議第791章 肘腋第859章 風動19第697章 履新第539章 風雨3第688章 新氣4第1171章 滄瀾15第122章 人市第237章 邀請 劇場第1142章 潮新12第808章 淪沒8第772章 萌動2第396章 在河北7第799章 肘腋9第678章 出援28第111章 風起第372章 再戰第336章 告捷第1050章 殤國10第11章 在山上第1247章 新章7第1172章 滄瀾16第768章 憂亂8第35章 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