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阿城(既現代山東省,濟寧市陽谷縣附近),爲漢時設立的古縣治,沿襲至今,行政上隸屬於濟州/濟陽郡,軍事上則從屬位於齊州的,淄青路天平軍節度使轄制,
我對這裡的唯一印象,來自後世鋪天蓋地的驢皮阿膠廣告發源地。
雖然這是是屬於平原地區,但是因爲常年黃河氾濫,各種漫流泥沙沉積而成,大大小小的緩平坡地和低窪,常有澇災和土地鹽漬化的困擾,因此產出不豐而民風頗爲彪悍。
當地多種植高粱大豆等粗活作物,並飼養牲畜爲主,兼帶黃河、濟水支流上捕撈的漁業。
因此,家家養驢養騾等肉食畜力兼用的大牲口,蔚然成風爲時日久了。而用宰殺後驢皮子等邊角料熬製的阿膠什麼的,就是當地爲數不多的古老特產、土供之一,
根據這些分發到軍前團隊一級的地理概要和軍情通報,銃隊裡的士官們,被要求能夠辨識粗繪的地圖,以及對照星空等參照物,簡單測定方位的基本功夫,而軍官們還要負責就地各種情報的收集和簡單歸結,以豐富軍前的決策和判斷因素。
由於是地處河南——淮北平原的東部邊緣,因此濟州境內還散步着,好幾座大小山麓,因而擁有平原地區不多見的煤土、石膏等礦產。
而東阿城就位於濟水北岸的魚山腳下。夯土包磚的兩丈城牆,環繞着數千戶人家,四萬丁口,不過,這已經是舊日的記錄了……
如今的東阿,不大的城池,已經被燒成白地,只剩下瓦礫滿地不見人煙的鬼域,
那些北兵,就是藏在這些層層堆疊的廢墟里,向着進入探查的先手部隊,蜂起圍攻發動伏擊。
只是對於這隻火器新軍來說,別的或許不好說,但是在對應遭遇戰和就地防禦上,很有一套,特別是那些老兵居多的先手團而言。
用後世某種術語說,他們就是負責開戰爭迷霧的加強團,除了強化過相應機動力外,還需具有血厚防高能打硬仗,是最起碼的條件。
簡單而倉促的激烈接戰之後,先手團的校尉都頭,就判斷出敵勢的規模和方向,利用戰兵前出纏鬥的掩護,讓銃兵不慌不忙的拉開距離。
待到銃兵們按照隊爲單位,組成若干個戰團,重建了戰線後,就用後發而至的火力支援,輕易挫敗了對方的勢頭,掩護着戰兵隊,將傷員和陣亡屍體一起搶了回來。
因此,待到中軍的貓爪將旗,也抵達戰場之時,這場濟州境內的開幕戰,也已經接近了尾聲。
排銃和轉輪炮發射的塵煙中,那些敵兵節節敗退,只能依靠建築的掩護,而退守在後面苟延殘喘一時。
這時候,就輪到輔軍和散兵隊進場,掃蕩和清理戰場的階段了,這也是鍛鍊那些軍中生手和新丁的時候。
因此,爲了出戰濟州,而新增擴的第七、第八輔軍大隊裡,也正在做出陣前的最後一次鼓動和提點。
“只消你們嚴循操練的步驟,就無須擔心什麼……”
新任火長的谷老四,如此安慰着這手下的新面孔們,其中個別明顯帶有憨頭憨腦的北人特徵。
“聽的彈丸在腦門上飛算個球,經歷多了也就自成習慣了……”
“關鍵是耳聰目明,緊靠跟着旗手,聽着號子和吆喝行事……”
“若是一時半會看不到這些,就找人多的地方靠……”
在這個挺胸凹肚,聆聽訓示的小隊列裡,
站立着十名短矛、鉤槍手,二十五名刀牌手,其中十五人持牌配以三眼銃,十人持刀劍,帶短弓或是連弩;五名披甲什長,五名什副兼排頭兵,火旗、鼓、號手各一人,共計四十八員,就是谷老四全部的手下。
算是火器和傳統冷兵混搭的過渡,只要能夠結陣起來,可謂是遠近兼備攻防一體,具有一定條件下的通用適應性。
“正所謂……”
說到最後,他鬼使神差的總結了一句。
“新丁怕炮子,老軍怕銃子”
絕大多數新兵沒見過發炮,只要炮聲一響,就很容易被驚震的手足無措,不辯方向,乃至本能四散躲避而相互擁踏,衝散自己的隊列。
但是,作爲習慣了伴隨火器作戰的資深老行伍們,則更在意的是成排火銃發射的鉛子,這種東西極其細小卻透徹十足,來無形去無影,而只聞其聲,等你方有所覺的時候,恐怕就已經中彈傷死了。
因此,每一個士官和排頭老兵,一般都會要求手下的兒郎,以某種高度爲標杆反覆操習,以便在戰場上保持一個最基本的安全線,只要習慣了在這條安全線以下,低身搏殺爭鬥,則可以得到後方銃隊集射的有力援護。
但若是,因爲一時的驚慌和錯亂,而無意仰身高過這條線,被友軍的排擊所誤傷,就算能夠活下來,也無疑是最憋屈也是最丟臉的事情了。
這就是在銃器之師的各種好處之一,只消在一定距離之外,就能將敵兵紛紛摞倒,再沒有如此便宜輕鬆的事情了吧。
而在友軍的充分火力支援下,披堅執銳攻城拔寨,也是一樁相當酣暢快意的事情,特別是在炮子銃丸的飛舞中追亡逐北,勢如破竹的情形。
因此,大多數情況下,一旦銃兵形成壓制和上風,矛手和白兵構成的戰隊,就只有居前列隊,淪爲看客的角色了,直到轉入追擊中。
谷老四一邊如此想念着,一邊用過來人的資深身份,輕車熟路的訓導着這些個生瓜蛋子和新員,卻不免生出些許隱隱的自得和成就感。
就彷彿之前的紫金山下,被成排的火器阻擋在營陣前,痛不欲生的尿了褲子,其實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
雖然谷老四從江寧城外,加入這支人馬纔不過幾個月的光景,他卻恍然若覺得,似乎已過去了很久一般的熟稔自然。
可以像是一個多年老軍伍一般,對着那些新丁充滿自豪感的各種涓涓教誨。因爲這段來自軍中相對豐富的經歷,給他剩下的人生,展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和未來。
“匡濟天下……人人足給。”
他心中默唸着,諸如自己這般滿手血腥的老行伍,也能擁有企望和追求,也能爲如此崇高遠大的想念,綿盡一份微薄之力麼。
洛都,街市上的風聲,一日緊過一日,每天都有新鮮的人頭,被掛上了城牆。裡有各自不同,從南朝奸細,到私藏逆報的嫌疑,從哄搶三大市,到偷雞摸狗的瑣碎小罪。
名爲特殊時期的嚴刑峻法,讓尋常人家犯錯的成本和代價,被無限的放大,很可能一夜之間就是生離死別或是家破人亡。無論是懸首城上,還是就地發配軍前。
而原本居高不下的物價,也搭着南軍逼近都亟道的順風車,繼續水漲船高,因此城中的底層居民,只能靠每日限量供應的官糧,買回兩升散發着陳穀子黴味的口份糧,而苟且度日着。
而在梁園故址的別業裡,綺羅美酒,佳餚依舊,絲竹雅樂,終日不絕於耳,陵候張德坤,穿着寬鬆輕軟的家居袍服,享受着家養美姬,以口爲杯的服侍對喂。
自從他的前任,靈寶公從平盧道強勢迴歸,重掌天下兵馬大元帥府之後,他就做出一副十分配合的姿態,交出洛都留守和大元帥府,可能涉及的所有資源和渠道,只剩下最基本的過問職權。
然後有事沒事,就躲在這裡,表現出一副沉溺和醉心於聲色犬馬,低調內斂做人的姿態來,但他終究是大攝的親侄子,很多東西是無法迴避過他的。
比如,華妝雲鬢,長裙大袖的宮裝女子,款步而至,像貓兒一樣蹲坐下來,乖乖的靠在他手邊的,用臉頰輕觸他的腿面。
她喚作糖糖,據說是手下幹員,已經失聯許久金求德的胞妹。
頗有心計和成算的女子,在一次偶遇後,就以出色的言表談吐,青眼所鍾而秘密納爲他的禁臠,當然,明面上的身份還是一名女官而已。
負責監視和控制那些宗室中的女眷之屬,並且安排她們在某些見不得光的地方,繼續發揮用處。
“主公讓人調查的南朝新軍,已經有所迴應和結果了……”
她俯首在膝上片刻,方纔輕啓朱脣道
“如今被陷在汴州城內的,乃是新軍七將之三,前鋒、左鋒、中峰部……”
“而君上令人留意那隻火器新軍,乃是左廂遊擊部,新近方升格外遊擊軍,”
“領軍的乃是南海八葉之一,羅藩嫡脈的大公子……”
“正在鄆州一代,與河北軍交戰……”
張德坤微微點了點頭
南朝雖然來勢洶洶,但是北朝畢竟在地方經營日久,留下了不少伏筆,因此在南朝兵馬,籍以你那些藩鎮舊屬,大肆擴充之下,某些眼線和暗子也獲得了啓用,可以接觸相當層次的消息來源了。
正所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基本道理。
“數年自嶺外前歸來……然後遇上東南招討行司總管夫人,結拜姐弟”
突然糖糖正在述說的一句話,讓他心頭一動,似乎抓住了什麼關鍵,但卻模模糊糊的不得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