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牢關本名虎牢關,因西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關城依雄踞,勢南連嵩嶽,北瀕黃河,山嶺交錯,自成天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而爲歷代兵家必爭之地。
亦是史上無數朝代更迭和變幻,所決定勝負的要點之一,
從從春秋魯隱公五年擊敗燕師於此;戰國時期齊、楚、燕、韓、趙、魏六國駐兵虎牢關和秦國對抗;楚漢爭霸時,劉邦、項羽在此爭城奪關;到漢末的十八家諸侯討董卓的關鍵戰場,三國演藝中溫酒斬華雄、三英戰呂布的發生地;
乃至隋末唐初,尚是秦王的唐太宗在此親率玄甲鐵騎,大破王世充、竇建德聯軍的決勝之地。可謂是天下風雲變幻而諸多膾炙人口的滄桑之故。
只是到了前朝開國,爲了避李唐皇家追溯三代的先人李虎之諱,而特地改名虎牢關。乙未之亂中,虎牢亦是洛都得以保全一隅,抗拒關東諸鎮軍馬輪替進襲的重要屏障和依據。
而今的虎牢關,在國朝此番大興北伐之前,卻是有上百年未聞有兵戈了,不辭不免有些荒廢失修,又重新加急修繕改建過。
八水環繞的河洛平原,在東部被綿連的山丘所環抱着,只餘一條沿着汜水沿岸,奔流而出狹長的穀道,卻在東向黃淮大平原的尾端,被一道厚寬數丈的高聳關牆給攔腰閘斷,
這就是天下雄踞——虎牢關的所在,
關前的喇叭山口和扇形原野中,已經具列成千上萬披甲之士,各色飛黃旗、青遊旗、辟邪旗、馬蹄旗下,服色統一或是斑駁的軍陣,代表着各種所屬軍序。他們所呼出的煙氣如雲,久久的籠罩在上空不散,在陰鬱的天色下,仿若陰雲催壓一般,令人窒息而憾然。
而殘缺斑駁的關城前,被屍骸累累所填滿的十數道城壕,還恍若是昨日之事。就像是一座疲倦而貪婪的巨獸,不知道還要吞噬掉多少披甲奮戰之士的血肉和雄魂。
只是,隨着通通緊急的鼓聲和螺號,大片大片的人馬動了起來,無數閃耀的甲光,就像是滾動的水銀大潮,緩緩而堅決的漫過原野,而關城上除了遍佈飄搖的旗幟外,依舊是沒有任何動靜和反應。
直到逼的極近,才仿若一下子活了過來,各種滾石擂木,磚瓦火團,如雨點一般的擊墜而下,淹沒了登城的先頭序列。
這時,我軍陣中的野戰長炮,也開始進行校準性質的試射準備了,在郭藥師的指揮下,二十餘架炮車依次排開,從輪輻和尾架,被堆埋的土石固定住。豎起防護的釘板大排,分置好藥車和彈臺。
然後,檢查內膛和照門,依次從旋出的後膛,填入定量計稱的藥餅若干和鑄鐵球彈,旋栓閉實,插入藥線和發火管,轉動架上的軸盤,微微調整方向和射界,然後拴緊鎖實、拉下引繩。
只覺得稍稍的延遲,劇烈的震動與反座之後,通通的噴射轟鳴聲中,拖出細細白煙軌跡的灼熱彈丸,沿着肉眼難以捕捉的淡淡弧線,斜落在關城的牆面上,砰砰震響着打出蛛網密佈的若干淺坑來。
這個結果,讓人看的不由感嘆起來,
果然是雄關名城,和那些臨時改建起來的軍寨城壘,就是沒法相提並論的。據說這些雄關名城,在建築和修繕的過程中,都是不惜代價加入,大量的米汁和動物血,作爲增加粘合度的成分和配方。
據說在前朝的樑公手上,還發明瞭加固城防和直道所用的灰漿,因此,哪怕歷經百年歲月,依舊彌久而堅。就算是火炮,也僅能橋下一些牆皮而已。
不過,這個結果,似乎已經足以鼓勵振奮那些友軍了,他們愈加熱切的吼叫和歡呼着,向着城上攀附蔓爬而去,就像是黏附在糕餅之上的密密麻麻的蟻團。
炮組們正在重新調整射界,友軍陣營中就地組裝和展開的重型器械,也逐一開始發威了,只聽得沉悶的機括和嗡鳴聲,傳統的石炮和車弩,將衆多石彈和弩槍遠遠的拋射而出,稀里嘩啦的大多打在了城牆下部,濺起大片的塵土和少許崩碎,
顯然,無論準頭還是散佈,卻是比起炮擊的效果,又弱上幾分,若不是直接命中的話,估計殺傷也是相當有限的。
但頭幾波,同樣是用來標定射界和射程的,直到確定了大多數彈着點,在關城上下之後,才換成了南朝特有的大型火油彈和中空的碎陶彈,
每擊中一枚,就有一大蓬烈火在城牆上升騰起來,燒的那些躲閃不及的倒黴鬼,慘叫哀呼着就像是一隻只人形火炬,失足從城上奔投而下,或是被同伴刺殺砍倒,帶着餘燼推下城去,那場面猶是慘烈。
而碎陶彈顧名思義,就是用撞擊崩碎四濺的碎片,來製造殺傷的效果。不過,若是打在建築物上,就效果不彰了。這些特殊彈藥的存在,也是南朝雖然擁有大多數火器的傳承,卻始終無法用火炮,取代其他大型攻城器械的緣故。
而作爲守軍的一方,他們顯然對於南軍的火器,已經甚有所心得了,
然後,就見一桶桶水自內而外的被澆潑在牆面上,頓時將牆面和垛口變得滑溜溜的掛不住手腳,也有些扼制了投射的燃燒物擴散。
也只有我軍持續不斷的發炮,能夠不斷的製造着穩定傷亡和破壞。從崩落碎裂的大磚條石下,可以清楚的看出,內裡白色夯土的牆坯,就算彈丸直接打上去,也就是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坑點而已。
因此,不多久的試射幾輪之後,炮團的目標和角度,都集中到了關城的牆頭之上,重點針對人員的殺傷和壓制了。偶爾數發就有一發射穿關城垛口,彈跳飛舞的彈丸,頓時在關城內濺起一片片血浪和殘肢斷體。
只是,因爲斜角過高,而且是梯面馬牆的外構,就算是我的火銃隊上前去,能夠打到的射高和仰角也相當有限,反到還不如那些手持弓弩對着城上,抵近拋射和掩護的射生隊,因此只能有些鬱悶的暫且淪爲戰場中的看客了。
後方的投射支援逐漸加強,前方的登城戰鬥,亦是如火如荼。
高舉着手牌掩護着自己和同袍,頂矢冒雨涌上去的先登步卒,很快就或死或傷的,變成梯形牆面上血肉狼藉的裝點之一。僅僅是短短的幾刻之內,就吞噬了至少兩三千人的生命,並製造出同樣數量的輕重傷員來。
從牆根之下到城頭之間,數丈距離的短短死亡之路,很快被鮮血淋漓的屍骸和骨肉所填滿。生者踩着屍體作爲踮腳而不停的向上攀爬,然後被擊中或是射殺過半,變成後人新的墊腳石。
還有一些人,被己方打擊城頭而崩碎的物體所誤傷,一聲不響的倒墜下去,又被更多的人頂上來。或死或傷的人體,幾乎在第一時間越堆越高。
有了足夠的墊高之後,雨點一般的飛鉤被拋投在城頭上,然後有被忙不住的守軍紛紛斬斷,但還是有不少人緣繩而上,咬着短兵,跳進垛口裡,雖然這些零星的突破點,很快被砍殺或是被叉矛頂戳着推投出來,但也爲其他人創造了更多登城撲入的機會。
隨着雲梯不斷的搭上,又被破壞和推倒之後,十多具高聳的登城車,也滿載着弓手和甲士,在敢死力士的推進下,緩緩的逼近關城,
又有移動板屋一般,包着數層牛皮刷滿泥漿的大型衝車,帶着精鐵的撞頭,沿着那些陣前軍役,清理和鋪設出來的通道,堅定的衝到城門之下,將城上投下的石塊、火把和其他燃燒物,向着兩邊滾開滑落開來。
外掛泥袋的轒轀車、裝滿填土驢頭車,居高臨下觀望和攢射的巢車,掩護士卒突進的板排車,。
一時之間,各種五花八門的古典攻城器械,就像是猙獰的巨獸一般,林立呲比的出現在城下攻堅的序列中。
而作爲戰場的停歇和間隙,在高懸空中的浮舟(載人熱氣球)指引下,
更多的車弩、石炮,還有管狀的飛火雷,也接二連三的標定了射界,而轟擊搗砸在關城之上,各種濃煙烈火籠罩了大多數城頭,看起來聲勢浩大,遠遠壓過了我本陣炮擊。
顯然,雖說是一次佯攻,但戰鬥烈度和投入,卻是絲毫不遜正攻的需要。
我一邊欣賞着這種血與火的殘酷之美,一邊盤算着如果是我的人,來攻克這座雄關的話,需要付出多少代價和犧牲,而最終結果,是頗爲令人沮喪的,
現階段我的部下再怎麼精銳,也經不起這樣的消耗,起碼在火炮和炸藥之類,關鍵性技術取得量產性重大突破前,就只能是老老實實的拿人去堆。
畢竟火器部隊也不是萬能的,遇到這種難以取巧和缺乏伸展餘地的情況下,就只能從其他方面和途徑想辦法了,果然炮灰還是越多越好的。
這對於前階段打得有些順利,而對於敵人和友軍都覺得有些無所謂的我,也是一種警醒。
突然一騎從我身邊分衆而出,帶來了徐慶的最新手信。主要意思相當簡單扼要,就是希望我能夠承擔起外圍的警戒來。
理由無他,因爲關城內的守軍,這次表現的有些後繼乏力和氣勢不足,而有所擔心他們在正面拖住我軍的同時,另行採取什麼額外的舉措和謀劃來。
而我部,是唯一沒有全力投入攻戰的軍序了。
就在這時,前沿的部隊中,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呼喊和嘈雜聲,將我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