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梅依舊綻放,卻是多了臘白之中,多了些淡淡的紫紅色調。
主持江寧行在的監國,再次被一個好消息所鼓舞着,格外胃口大開的,多吃了一碗三茸羹,這回卻是來自西北方面的外交交涉成果。
根據向西北派出的數只秘密使臣,八百里加緊還報的消息。
從廣威軍、鳳翔軍這樣的關西新興藩鎮,到威遠軍、武威鎮這樣的老牌朔方諸侯,都表示了某種對即將多的天下的大梁,繼續保持臣服現狀和基本格局的積極意願和態度。
要知道,爲了防止西軍入關而插手洛都的戰局,而導致歷史重演的結果,這次國朝甚至動用了西路軍的兩大沿邊行司。
籍北伐之名千里掩襲,從一南一東分別搶佔了漢中和河東的戰略要點,只要他們敢於越過潼關,就會遭到兩面的夾擊,或是出現被截斷後路的風險。
名爲西軍的西北軍鎮,素來另成體系,但是卻是按照地域分作若干個大集團下的,諸多大小軍鎮、守臣林立的局面。
而這種局面,卻是乙未之亂和嘉佑大進軍之後,作爲西軍東進的幕後推動者,有些鞭長莫及的西國樑夏,格外在中土留下的手尾而已。
以變相制約和權衡,承光帝中興之後的後唐朝廷,不至於獨大到反過來力壓大夏的可能性,畢竟是名義上的宗主上國。正所謂“陽光之下,毫無新鮮事”
而自從同出西軍一脈的張氏,在洛都專權稱攝,而導致橫跨大半個天下的西軍源流,又一次分裂之後,留在西北各道的大多數軍鎮,就只剩下名面上,還保持着對北朝稱臣的最後一點名義而已。
大多數時候,即不聽宣、也不聽調,只有在內部發生某種正常非正常的更替繼遞,或是相互紛爭不止卻無力打下去,需要下臺階的時候,纔會象徵性的要求,來自北朝的追封賞贈或是有償性的出面調停干預。
而洛都朝廷若是想動用他們的力量,比如從短期的協力掃蕩草原,到長期入駐中原守要作戰,也都必須付出足夠的代價和條件。
因此,對於在北伐之中已經取得上風的大梁來說,這些長期自成體系的西北軍鎮,也不是沒有不可爭取的空間和餘地。
而這番秘密外交出使的成果,在保證其利益和現狀的同時,也再次確認和了西軍之中,另一些相當部分有實力的藩鎮之屬,在這次問鼎中原的北伐大戰中,繼續置身事外的基本態度。
一些關西的軍鎮,甚至以發派常駐奏記使節爲名,交出了象徵性的人質,而正在從大散關,星夜向行在趕赴而來。
雖然這個基調和態度,不是不可能發生變化。但是既然有足夠的利益保證爲驅使,又在兩路大軍的合力監視和對峙下,短期之內很難發生什麼變數和意外。
這樣,他總算可以進一步安下心來,早早的歇宿睡個好覺了。
....。。
洛都以北的次要戰場,局部的攻戰也逐漸進入到某種關鍵階段。
當我的軍隊也出現在攻堅序列中去的時候,南關城的城頭守軍,已經被全面壓制的擡不起頭來,只能用漫無目的也毫無準頭的拋投物,頑強的體現着某種無奈的存在感。
因此,在友軍繼續登城正攻的勢頭,吸引了大多數守軍關注和火力的時候,來自我軍的擲彈兵和白兵、工程兵構成的混成突擊隊,在第四正將楊再興的帶領下,也衝到了城門下展開某種預設作業。
好在河陽橋南關的城門,無論是高度還是厚度,終究比不過武牢關和洛都那麼變態,
因此,他們先是用皮囊裝的猛火油擠壓噴塗在包鐵門面上,然後進行多次反覆焚燒後,再潑上冷凝的醋水,包鐵面就發生扭曲和膨脹,最後用工具將城門上軟化變形的包鐵,給一塊塊硬是翹挖拉扯下來,露出木製的內裡。
緊接着,這些木面很快被用刀斧和鑽子,鑿出若干個大孔洞來,附着上本軍特製的火藥包,再用大釘固定住權作原始定向的大鐵鍋子。
點火退出兩邊,只見轟轟幾聲炸的鍋子碎裂飛濺開來,而厚實的大木門上也出現了幾道,肉眼可見的裂隙。
緊接着,是數門裝載輪架上上的六寸長炮,也冒着急墜如雨的矢石,在屋型衝車的拼死掩護下,被推到了城門前,在十步之內,對着城門上的裂隙近距齊齊拉火擊發。
從鏡筒裡遠遠望去,只見的煙火噴卷瀰漫着淹沒了門洞,隨着哐噹噹的震響聲中,不堪摧殘的城門,四分五裂崩碎在煙塵之中。
友軍擁堵在城牆邊上,蓄勢待發的敢戰隊,已經迫不及待的舉牌持刃衝了進去,與匆匆堵上甬道的敵守軍,幾乎是面對面、身貼身的抵鬥搏殺起來。
嚎叫怒吼哀號慘呼聲,隨着激烈的近身白刃戰,而一波波的衝出門洞來。只見一道道滑膩膩的血水,迅速沒過士兵的腳踝,而從門洞裡大蓬大蓬的涌流出來。
而另一些選鋒將士,利用雲梯和多級的殘骸墊腳,也再次攀上了城頭,與守軍反覆拉鋸廝殺起來,一時之間城下城下,南關城中的敵守軍是顧此失彼而應接不暇。
雖然南關城中其餘的守軍,尤作困獸之鬥,又把網柵狀的千斤鐵閘也落了下來。但是早有防範和準備的敢戰隊,僅用兩具特製的獨角車和幾名敢死力士,就撐住頂死了落下的門閘,而讓守軍堵塞通道,截斷入內的敢戰士,再做努力的打算徹底落了空。
然而,關門既然已經大開,便不可避免的轉入頹勢,一點點的逐漸節節敗退下去。
雖然南關城落的危急時候發出求援信號,令黃河沙洲上中城和對岸的北城,都再次集結和抽調兵馬,匆匆過橋趕來救援,從北門重新組織反衝和突擊,來奪回失去的城段和南門樓,但是終究是晚了,眼見不可避免的大勢已去了。
反而被我先行入城的擲彈兵,用火雷彈堆在密集的人羣裡,炸的人仰馬翻的潰不成軍,而隨着,炮團副都尉杜疏朗和一羣炮手,將斤重小炮被擡上了南關城的城門,對着北門涌出的敵軍就是一陣亂轟。
待到驅散和殲滅了城牆上的殘餘守軍後,他們又乘勝追擊,更進一步的把炮加到了北門樓,匆忙試射了數發,噴濺在橋面上和河水裡的彈丸,就輕而易舉的將對面再度趕來的援軍,給打斷和逼退了回去。
徹底奪下南關城,又擊退了中城和北城來援之後,我軍也沒有繼續乘勝追擊的意思,而是轉入就地鞏固和防備之中,反正拿下南關城之後,截斷北岸通過河陽橋來援的戰略目的,已經初步達到了。
戰後打掃和清點,卻發現破關後,俘獲軍將官吏的規格頗高,
原來在河陽橋這裡,北朝專沿襲了前朝的三關節度使和全套配屬,另有稅官、錢監和鹽鐵巡司,常年下轄和駐留戰兵萬餘人,同時也代表的是洛都城外,最後一股成建制的精幹軍事力量。此次三關的軍中精銳,大都集中在了南關城,大概有八千多人。
這也意味着,我們這番奮戰之後,就徹底閉上的洛都之敵,獲得外援的最後通路,而編做甕中之鱉了。
這也是次於奪得武牢關的功勞,再加上繳獲了不少關內來不及毀掉的積存之物,既有財帛亦有軍前不可缺的糧秣物資,於是一時上下,都很有些喜不自禁起來。
我參與了最後攻克階段的我軍,傷亡加起來,還沒有破百而已呢。
“某家自當與經略連決請功。。”
滿身鮮血和煙火氣息的前軍統制王貴,已經是難掩滿臉的笑容可掬,
“關內的斬獲,也請貴方先行挑揀所需好了。。”
他顯然是非常上道的表示道
“不知如此妥否。。”
“不,我部只稍加援手,主要出力拼奪的還是貴部將士”
我微笑着婉拒了他的一番好意。
“因此,請功什麼,只消略帶一提,且副署其後便可。。”
“那怎生使得。。”
他有些錯愕又有些驚訝到
“某家豈是那種是非不明之輩。。”
“安敢獨據此功。。”
“其實我還有不情之請。。”
我頓了頓又道
“希望貴部成全。。”
“哦。。”
他愣了下。
“便是這奪門之戰的詳情,。。”
我真真假假的解釋道。
“此中戰法,還未操演純熟,尚有所缺憾。。”
“故而請替我遮掩一二纔是。。”
我軍雖然是典型的火器投射部隊,卻從來不乏攻堅的能力,甚至因此發展出,若干套組合拳式的攻城戰術,卻是從江北到河北的一路轉戰攻略之中,不斷的實踐和應用中總結起來的。
只是一貫以來,我對此一直藏着掖着有所保留,不怎麼輕易拿出示人,而努力維持明面上那個長於野戰和善守第一的名聲,就是避免被人算進擅長攻堅的序列裡,而自損實力的局面。
因此,這一回的與友軍的協力和配合,我還算滿意,既然達到了陣前練兵的目的,也不差這點主次輔從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