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都亟道的土地上
彤雲密佈的黑夜,把雙方的動靜都遮蔽起來,而呼嘯着的山風,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把秘密行動的部隊偶而發出的一點囂聲都掩蓋住了。
這一場不僅牽動着都亟道的命運,而且也關係到南北兩朝興亡的戰鬥,就這樣再度悄悄地開始了。
來自延州的振武軍馬軍都知趙鬆壽,親自率領一千名輕騎兵,作爲第一批渡河部隊.十二月初五的新月,只有過了午夜時分,才透過重重雲層,露出一鉤淡淡的光亮。
依靠它的指引,趙鬆壽飭令所部,嚴格按照規定的渡口渡河,渡河時彼此照顧,相戒不要發出很大的聲音.他自己身先士卒,第一個就渡過了黑乎乎的水面,在南岸兵沒有發現一個敵蹤,於是,他帶着渡河成功的舒暢的心情,拍馬徑向東北方向馳去。
這時再要遏制士兵的歡呼聲,幾乎是不可能了.看見主將東馳,陸續渡河上岸的騎兵等不及整好隊伍,就鼓譟着,呼囂着,舞弄手裡的兵刃,跟隨趙鬆壽迅捷馳去.
橫在勝利道路上的第一道障礙,被順利地克服了.楊可世聽到第一線傳來渡河成功的好消息,不敢怠慢,自己迅速渡過河,在親將的簇擁下,快馬東馳.
起更以後,雲層逐漸散開,但是月色更加朦朧了,從平地上騰起的一片霧子好象在它上面蒙上一層輕紗,隨着霧氣的逐步加濃,這塊透明的輕紗也逐步變成半透明的絹子,最後變成完全不透明的幕布,這時大地上又回覆到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起先,被戰士們壓抑不住的歡騰泄露了一部分的軍事秘密,現在卻被包裹在更加保險的濃霧中間,戰士們的心情穩定下來,又復歸於沉默,連得雜亂騰踔的馬蹄聲也變得更加掩抑,更加有節奏了,似乎戰馬也通人情,懂得在這樣一種帶有襲擊性質的軍事行動中,不宜過於暴露自己.
重霧,無疑會降低疾馳者的速度,不過伊河一帶本來就是西軍出身的振武軍,經常操練兵馬的地方,趙鬆壽所部在入駐都亟道以後,在這裡駐防過大半年,他們指揮所就設在沿河的吳口鎮、皇莊寺二處,他們對這裡的地形十分熟悉.
哪裡有一片樹林,哪裡有一條岔出正道去的小路,哪裡有一塊突出於路邊的岩石,他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行途所經,他們本能地繞過這些障礙,使行軍的速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另外一方面,在戰爭中,霧,總是有利於襲擊的一方,因爲靜止的目標,即使在重霧中,也還容易找到,而襲擊者的行動如果得到大霧遮蔽,就可使對方莫測虛實而大吃一驚。
老於軍事的楊可世判斷了當前的情況,就馬上平舉起右手掌加在眉心上,搭了個涼棚,望一望根本望不見有什麼的前方,然後回過頭來跟那幾名緊緊跟隨着他的親將說:
“早料不到有這場大霧,它來得正好,乃天助我也!“
然而到了未明以前,濃霧逐漸消退,勉強可以辨色之際,大吃一驚的首先不是敵方而是他們自己.原來他們馳逐到距離吳雄寺還有五六里路的地方,忽然發現有大隊樑軍.
雖然在剛消退的濃霧中,還不能把敵方的樣子看得十分清楚,但是,那矯健勇捷的行進動作,那在腦後晃動着的髮辮和額前露出的禿瓢,那迥異的服裝和兵刃,分明是多支來自南海和外域勁旅。
他們人數很多,大路上、小徑上、田野上,到處都擠滿了人馬。只是,許多人還坐在地上等候命令而已。而聚集在河岸邊上的另一些人,則擡着一些木排筏子等倉促製造出來渡河的器具。
原本以爲這個時候還留駐在伊水下游伊闕關一帶興修據點,而尚未有所動作的敵軍,忽然提前行動,一下子悄沒聲息地就出現在眼前,這當然要大吃一驚.使得久戰沙場的趙鬆壽也出乎意外。他大喝一聲,一馬當先,就往敵人密集處衝殺過去。
可是在敵對的一方面,在這剛消退的霧氣背後忽然發現了這支人數衆多,作戰意志昂揚的北朝隊伍,也是大大出乎意外的.他們原以爲要渡過伊水,在河北面的彼岸纔有機會與北軍交手的。
在這樣接近,絕少迴旋餘地的距離中,要後退是不可能的,敵人追殺上來,很可能把他們全部吃掉;要從側面逃跑也無路可逃.他們雙方都是銳氣極盛的部隊,猶如一對生死冤家,忽然狹路相逢,分外眼紅,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不可。
於是隨着趙鬆壽的這一聲怒喝,雙方步騎對陣一齊發喊,直衝向前,各自找尋自己的對手廝殺起來
趙鬆壽不愧爲振武軍中的數一數二的猛將,只見他衝入敵軍人叢中,亂劈亂砍,霎時間就血染徵袍.而且他還不能滿足於與一般兵卒交手,一心一意要找到敵軍的主將。
他知道若是能夠乘機陣斬對方的中軍大旗,或是逼迫對方的主將站不穩腳跟很,而主動向後退卻的話,那無疑就是一個擴大優勢一槌定音的絕好機會.
事實上,
他沒化多大氣力就對陣虎頭豹尾飾物的素纛下,找到那個身材健碩、態度威猛的敵軍主將.對方一身的血紅大氅和亮銀甲冑,在一衆實在是太過醒目了。
由於振武軍軍久在邊塞對峙形形色色的敵手,雖然他沒有與南朝軍隊作過戰,卻都知道南朝梁軍的形制與慣例,再加上那面標誌着他本人所在的五尾玄鳥紋大旗.趙鬆壽毫不猶豫就向纛下那個敵主將衝去.
然而對方也是處變不驚,果然是個臨危不亂的統帥之才,他身穿一套銀白的袍甲,把頭盔拉得低低的,只露出兩隻炯炯發光的眼睛.他手執繮繩,在那裡安閒地觀戰,似乎正在找尋北朝軍隊的弱點,準備一下子投入全部後備力量,迅速取得勝利。
在他身旁有一羣南軍將領圍簇着他,正在對着眼前的戰局指指點點着什麼,在他們的身後,在無數面被剛剛露面的太陽照得金光萬道的素帛大旗下面,蠕蠕潺動着大隊聚集起來的步騎兵,無疑就是對方的後備力量。
據說,善於作戰的將領們懂得在什麼時候,恰到好處地把後備力量投入戰鬥,以收最後一擊之功.過早或晚地投入後備力量,都會犯極大的錯誤.因此,趙鬆壽絕跡不能給對方這個機會。
而那些將官們看到趙鬆壽來得勢猛,也紛紛拍馬出陣,遮擋在這位主將身前.
趙鬆壽看準目標,揮舞着手裡的大刀,突然驟馬衝入.刀光爧爧,刀環發出好聽的鏗鏘聲,一個斜劈,就把一名護衛着敵主將的披甲將校劈下馬來。
一道噴泉似的鮮血,直噴在並肩而至的另一名將官臉部,又被趙鬆壽去勢不減錯身反拖,撂倒馬上;刀影血光,再加上耀眼的陽光,竟使剩下數名迎擊的將官有些驚慌失措,而亂了方寸攔阻不迭.轉眼間,就被趙鬆壽撇在馬後,撲進大旗左近,直搶敵主將而去.
這時候大旗下步行的親衛也涌了上來,卻又被跟上來的少許北朝騎兵迎面踹開戳翻,再滾拌跌撞成一團,卻再次拼死用身體和性命,給趙鬆壽創造了一條稍閃即逝的通道。
然而對方果然也不是等閒之輩,在部下爲自己贏得一口喘息的時間,他並沒有稍作退卻,而是抄手挺槊驟馬直上,一槊向趙鬆壽的腰腿刺去。
而在衝馳中仍保持高度警惕的趙鬆壽,靈活地一偏身,就把對方這力摜千鈞的一槊躲過,同時他的電光般的折鐵大刀一掠,似乎已掠到敵主將的耳朵邊.然而對方只是把頭盔一低,這一刀發出的呼呼聲和刀環的鏗鏘聲,還在空氣中呼嘯、振盪,卻已經錯身而過了.
他們的第一個回合的交手,那一槊和一刀都好象驚雷閃電、惡浪駭濤,逼得對手各自透不過氣來.那馬匹也隨着人的節奏直馳,停不着腳。
轉眼間,趙鬆壽衝入南軍的後方,敵主將也撞上北軍零星後續,一個踉蹌,險些馬失前蹄,卻又險而又險的會轉過來。趙鬆壽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要燃燒起來了,這可是一個難得對手啊。
然後,兩人又都靈活地掉轉馬頭來,再作第二回合的衝擊.這一次趙鬆壽的大砍刀直向敵將的頭頂劈下,由於距離過近,敵將躲閃不及,舉起鐵槊來一格.趙鬆壽力猛刀沉,斡離不的鐵槊竟微微地往下一沉.
趙鬆壽的刀鋒順勢向他抓住槊杆的手指削去.敵將臉色驟變用力推動一端而掃過鐵槊,斜飛掠過趙鬆壽的盔邊而去,卻是轉身就逃。
可惜趙鬆壽手裡沒有弓箭,南軍的將校又一擁而上,把他死死纏住,雖然一口氣用折鐵大刀砍瓜切菜式的,斬殺了七八人,但最終還是沒有能夠追上,被合攏盾牆重新遮蔽起來的對方,而獲得這個斬首酋的大功.
這時雙方的許多將士都看見了這場馬上突擊的閃電戰,看見自己主將的攻擊和招架,爲他們歡呼,驚喊,有一剎那,戰場上的空氣突然凝結了,似乎大家都停止戰鬥,屏住呼吸,等待主將們決出勝負米,再次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動.
而隨着敵主將被打落兵器而逃,許多簇擁在他周圍的將校、軍官,把趙鬆壽攔阻一陣以後就跟隨主將一起向後逃跑.它引起了連鎖反應。在附近、不多一刻又蔓延擴大到許多地區的南軍戰士們都受到它的影響,紛紛從緊張的戰鬥中撤下來逃跑.
富有沙場戰鬥經驗的楊可世這時也衝上第一線,他看到趙鬆壽突擊得勝,立刻抓住南軍驚慌圖逃的機會,指揮全軍進攻.他手裡的旗槍不斷揮舞,指向前方,緊緊跟隨着他的鼓手、號子手迅速發出追擊進攻的號令,千騎萬騎應着號令聲向前突進,霎時間就把並不寬敞的道路與田野都擠滿了.
撤退中的南軍發揮他們在弓弩上長技,不斷髮射成排密集的弩矢來阻擋敵方的追擊,他們射得又快又狠,把一部分追擊的人馬射倒在地.倒地者還來不及掙扎起來,後面擁上來的鐵騎又把他們擠倒了,或者踐踏成泥.
雖然這一陣射擊,給北軍造成相當大的傷亡.但這時大勢已去,南軍的強弩勁矢已經阻擋不住潮水般涌進的北地騎兵。
趙鬆壽部騎兵追馳的速度似乎已超過箭矢在天空中飛行的速度,披着鑲鐵甲的大梁弩手們剛剛一箭飛出,追擊者卻已經衝到他身邊,槍挑刀斫,再也沒有給他們射第二箭的機會.許多弩手被殺死了,更多的弩手驚惶失措,把造價不菲的強弩給丟在地上拼命逃走.
此時,天色大明,萬馬奔騰,掀起來的塵沙遮蔽了半邊天空.剛纔血戰過的那片沙場現在寂寞了,它留下許多人馬的屍體,雙方都有.有時兩具服飾各異的屍體並頭躺在一起,憤怒的表情、蜷曲和痙攣的身體都表明剛纔那場拼死搏鬥的激烈程度.
他們懷着各自的目標——一個是要掩護戰友反守爲攻,一個是要乘肚追擊,掃蕩殘敵,在最後的謎底還沒有揭曉以前,雙雙戰死了。
他們最後一個願望大約是,希望在斷氣之前有人告訴他這個謎底已經揭開了,自己是屬於勝利的一方.當然同歸於盡的對手,也同樣希望他纔是屬於勝利的一方.
現在這個謎底終於揭曉:
隨着一路延伸向南方的滿地屍骸和殘斷的旗幟兵器,這場突如其來大戰的勝利,是屬於趙鬆壽所代表的一方。並且他還想繼續擴大這個勝利。
然而,在追亡逐北下去之後,他們遇到了據守在新築好的數段牆壘後南朝火銃手,在確定了無法飛躍和衝擊,而迎面折損了兩三百騎之後,極盡強弩之末的趙鬆壽,也不得不帶着滿身疲憊退了回來。
然後,就見楊可世率領的大隊人馬,已經在這個河邊用繳獲的各種木排筏子,就地搭建除了一個新的營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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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青州益都,
鎮撫府的後宅,依舊正當着風和日麗的景象,
小伽嘉在薛定諤的大尾巴上綁了一朵蝴蝶結之後,它就像是個永動的陀螺又像是個大風車一般的,迅速陷入了某種自娛自樂的癲狂執着追逐螺旋當中。
雖然很快就暈頭轉向,跌跌撞撞的滾到在地上掙扎着爬不起來,但卻依舊對此樂此不疲的。
連帶放在搖籃裡的小嬰兒,也咿咿呀呀的叫喚起來,雖然聲音還是很小。但也足以讓圍在搖籃邊上繡着塊帕子的湄湄,露出某種欣慰而憐惜的母性表情來。
而抱頭蹲仍舊在牽着,從肉玩具勉強升格爲寵物候補,而脖子上掛着項圈鈴鐺帶着狗耳朵頭套的阿秋,在庭院裡手足抵地的溜達放風。
這段時間下來,玩具阿秋還是稍微發生了點變化,原本有些懶洋洋而對一切都似乎已經無所謂的她,經過這一番自暴自棄式的反逆轉,慢慢變得有些積極和主動的向我討好和表現起來;
就算沒有例行的調教和條件反射式的命令之下,也會主動的表現出某種親暱和依附的動作,就像是真正的寵物犬類一般。
正所謂最瞭解女人弱點和細節,也就是相對熟悉的同性別了;雖然還不能確認是否可靠和值得相信,但也爲我私下增添了不少的樂趣和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