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隆隆之中,呼嘯的鐵球帶着巨大的動能,接二連三暴擊在洛都的城頭之上;
在令人嗡嗡耳鳴的撞擊撕裂聲中,將殘破不堪的城垛及其後面堆疊起來的沙袋等遮掩物,連同掩身其後的守軍兵卒一起砸了個粉碎,又意猶未盡彈跳在內側過道的城壁上;
在慣性驅使下沉重金屬球體幾乎跳砸和碾壓過那些屍體和傷員,又繼續給奔走躲避的守軍,造成了更多的也更加慘烈的傷亡。滿地的腸穿肚爛,濺得四壁的血肉成泥就是最好的寫照。
但是還是有人在鼓舞和驅使下,奮不顧身舉着大排的擁上前來,將打破的缺口重新給填上;更有悍勇不要命的舉着弓箭探頭探身出去,對着城下廝殺正酣的陣列,就是拼力猛射,直到給流矢和鉛丸集中,才前撲着滾落下城牆而去了
而在洛都的城牆之外,
剽子軍統制竺士高,披頭散髮的站在陣壕裡,半邊臉都被凝固的血垢給糊住了,那是被一柄西域風格的厚背彎刀斬在盔臉上的後果;
不過試圖砍殺他的這名明顯帶有西域血統的敵將,也被他揮動這斷成兩截的騎槍給打下馬來,而在近身的纏鬥中丟了性命,而讓這柄看起來相當鋒銳的西域彎刀,被反握在了竺士高的手中。
只是在他身邊那些,常年在炎熱雨林和山地裡被曬出深色皮膚,素來最是蠻勇悍戰著稱而伴隨他徵拓了大半崑崙海的驃子兵,也沒有剩下多少了。
他有些驚訝的看向了後方,卻是在中軍大旗旁邊,再次升起了一面五色旗標。
靜默了會兒,接着中軍那裡螺號聲猛然響起,隨着迅速被推開的營障和陣列中讓開的通道,足足四個營共三千八百名騎兵,急舉起旗槍,揚起了亮閃閃的馬刀和斬劍紛擁而上,轟隆隆壓過了被拆毀營寨和防壘。
霎時間整個洛都城牆一側的地帶,全是人足和馬蹄踩到地面上的聲音,除去這些聲音外,便沒有任何的雜聲,整齊有力得讓人感到恐怖。
剛剛衝過凌亂的防線之後,他們的視野也爲之一闊,但卻很快被更爲密集的景象填滿:堆聚在城牆下的大批北兵,也正呼嘯着重新攻上來,
而在這些騎兵陣線的背後,是如同海潮奔涌一般的部隊,和如林如牆般迅捷移動的刀矛長尖的連片閃光,
這些新上陣的北軍將士就一個接着一個,一排順着一排,被急捅來的南朝步卒長矛扎穿、刺倒,他們的軀體被毀滅,防護的甲冑也被扯斷碎裂:
“不能停止,一路刺穿過去。”
隨着壓倒性的叫喊聲。
南軍騎兵爲尖端的“潮水”佔據了優勢,沿着他們衝開的缺口,身後的步陣矛叢同樣猛烈而無法阻擋,很快就讓兩翼爭相涌動過來的北兵扔下了累累死屍,一層層一陣陣崩潰着朝城牆下涌來。
而在城門口附近,更是成爲了最爲白熱化的焦點。隨着南朝騎兵的衝陣而過。
城牆之下已經變成慘烈無比的修羅場,許多失去主人的戰馬,在那裡胡亂竄來竄去,又被當作妨礙砍殺推倒在腳下;爲數衆多中箭受傷或陣亡的騎兵,軀體都倒在了殘短兵器的叢列當中,在低沉的呻喚聲中被後面的人當作墊腳石踩踏而過,
失去衝勢而被同伴擋住的騎兵,也開始紛紛下馬,使用馬矛、手牌和刀斧,組成了若干個步戰的後續隊形。
而在他們面前輕甲短兵的北朝士卒,順着城牆邊沿如螞蟻般聚附而來,下馬的南軍騎兵和殘存的先頭選鋒士一起,開始用手牌遮擋自己和戰友的軀體和脖子,另外的手揮動斬劍和馬刀,不斷地把迎頭衝上來的北兵給砍倒,
但是狂吼迫近的北朝短兵人數越來越多,他們猛地被劍刃矛尖刺穿後,就吐着血用雙手拽住武器,捨命往前撲倒,用血肉之軀擋住騎兵們的攻擊,其餘後繼的人,就踏着前面人的軀體跳躍上來,趁機揮刀猛砍。
隨着不斷有人扭打交錯的倒下,南朝騎兵下馬組成的防線畢竟人少,很快就在地方人多勢衆的猛烈反撲下下捉襟見肘。這時候越過滿地的障礙和城頭炮石弓箭攔截的步卒,也終於再次趕了上來。
他們排成的各行各列,也密密挨在一起,摩肩擦踵,忍受着箭雨的不斷打擊,忍死帶傷,堅忍地推進着。
“頂上去,頂上去,”
“奪開城門,封妻廕子名流萬世,就在今朝了。。。”
整個城牆下就成爲了一眼望不到邊的兩片洶涌潮水互相碰撞下的堤壩,絞殺粉碎的是血肉之軀,如薪燃燒的是性命,在沸騰紛揚的戰場中迅速昇華城無數的叫囂。
“萬勝。。萬勝。。”
“有我無敵。。”
“與子同袍,共赴國難!”
“赳赳武夫,國之干城。。”
“不服就幹。。”
“德瑪西亞。。”
“打死白學家。。”
當隱隱破出雲層的昏黃日頭西斜,
就像是緊到極致而驟然繃斷的弓弦一般,在源源不斷壓上的南朝生力軍面前,在不分敵我抵近的火器橫掃之下;城牆下這些背水而戰卻陷入烈焰聲囂地獄中的北軍終於崩潰了,他們慘叫着哭喊着沿着城牆的兩邊,沒命的撒腿奔逃而去。
然後又像是寬廣的池泊,變成了細長稀薄的溪流一般,在南軍的步步緊逼的擠壓下,幾乎爭相擁踏着逃進大開的城門中。
而在這時候,洛渡的城門已經因爲擁堵向前的人羣,而再也無法閉合起來了。但顯然他們還有其他的後手和準備。
負責守在城門之後的乃是一排排沉默的鐵人列陣,像是堅硬的礁岩一般過濾和分流着這些,沒命狂奔的敗退部伍,讓他們重新獲得某種信心和憑仗,而腳步逐漸變緩下來。
全身嚴絲合縫的披掛,幾乎武裝到牙齒的高大重甲士,陌刀戰斧陣,這是大唐軍旅最後的一點榮光和威嚴,也成爲了城門後的中流砥柱。
成羣結隊追亡逐北輕騎馳騁而衝進去的南軍先鋒騎兵,幾乎是在當先衝城的歡呼雀躍,驟然變成驚呼慘嚎的激變聲中,以支離破碎血肉橫飛之勢被反推着噴濺出來。
然而當他們合上城門的時候,衝到城牆附近的幾隻南軍,卻已經暫時沒有人再敢輕攫其鋒了。
突然愈發密集響動的炮聲隆隆之中,傳來了某種撕裂般的震響聲。然後是聚集在城牆前的南軍山呼海嘯的吼叫聲
“城崩了。。”
“破了。。破了。。”
看到遠出喧囂直上的一抹煙塵。
“風色變了,”
而站在城頭上的南面都部署楊可世,重重的嘆息道,
隨着最後一隻退守城牆下結陣自保的殘軍,他又一次書去了衆多熟悉的部下,這樣已是第幾次了,生離死別多得他似乎都已經麻木了。
就連新提拔和看中的騎兵大將趙延壽,在決死衝擊搗毀南朝神機軍的火炮陣地時,也被打落馬下自此生死不明瞭。
於是帶着殘部敗退到他駐防一面的勝捷軍鋒將劉彥修、魏州經略使高再造、永寧軍副使李長予,就成了他最新一批的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