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很多的荔枝,成車運來連枝帶葉的荔枝,在益都鎮撫府後宅的庭院當中,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紅綠黃白的各色品種,正所謂是肉色如凝脂、肥厚脆嫩,味如瓊漿,香甜適口。讓我全家老少一天到晚吃的嘴巴都要停不下來了。
就連貓咪薛定諤也像模像樣的啃了三四顆,然後歡快的在荔枝叢裡上竄下跳,鑽進鑽出的樂此不疲。
其中既有適合在水邊栽培的“水枝”,亦有山中栽培的“山枝”,品種也分佈着從兩浙閩中到嶺外東西江道的掛綠、馬口鈴、春荔、水浮子、露花、小華山、綠羅衣、尚書懷、公領孫、丫髻、將軍荔、狀元紅等等。
依照外形又有虎皮、牛心、玳瑁、硫黃、朱柿、蒲桃、蚶殼、龍牙、水荔枝、蜜荔枝、丁香荔、大丁香、雙髻、真珠、十八娘、將軍、粉紅、中元紅、火山和綠荷包等等名目和花樣。
當然,這一切真實的時代背景是,這些從的東南沿海到嶺外之地,相應荔枝產區的果園種植大戶已經紛紛破產,而讓這些渡海而來的時鮮佳果在產地已經變得賤價入土。
因此,除了已經陸續抵達淮東的這批,作爲福利就地大肆派發的數十萬斤之外,更多是和其他被賤賣掉的應時瓜果一般,被作爲乾果蜜餞和罐頭的加工原料,就地轉運他處消化處理掉了。
所以等到來年,或許就沒有這樣的好事了。當然了,越發繁忙的海路帶來的好處好不值這些。
隨着越發通暢而往來頻繁的海路,我派往扶桑藩九州太宰府南部的胡靜水一行,也終於有所消息傳回來了。
雖然海路上稍有波折,也因爲躲避風浪稍稍繞遠了一些海程,但他們還是沿着傳統航道如約抵達了所謂預期中目的地,所謂的大隅國或者說是隅州之地。
只是在當地首府鹿兒島大港登岸補給之前,卻是陰差陽錯的先和一股外來勢力打了一戰。
對方自稱是所謂王下七海武之一的水軍大將,坐擁數十條大小關船和小早船構成的水軍,正在攻打鹿兒島的港市,而令地方節節敗退當中。
見到外來的船團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分兵過來攔截和圍攻。
只是,這些用輕巧的竹片木板打造而成,居然還是用划槳充做主要動力的倭制海船,在十數條標準千料以上的淮東船團面前,也不過是一羣外強中乾的爛魚臭蝦而已,
雖然他們奮勇十足的一擁而上試圖用蟻附戰術,來靠船跳幫奪取淮東的武裝商船,但是很快不是被體量更大更加堅固的淮東船,給撞斷撞翻當場;就被船舷上排射的火銃和數門火炮,所紛紛擊沉擊滅於當場。
所謂水軍大將的座船,更是在試圖撞擊淮東首艦的過程當中,被船上預設的轉輪大銃和散射小炮,給當先打成了四面漏風的破篩子,在船隻解體碎裂沉沒的過程當中,也幾乎沒有人能夠跳海逃生。
而在炮聲隆隆之下,那些遠遠遊曳在外或是羈縻於港區內搶劫的水軍們,更是被驚嚇的各種潰不成軍而爭相奪路逃亡而去,在此過程當中甚至相互擠壓撞翻撞沉了不少。
作爲意外參戰和壓倒性外援的強大威懾力,鹿兒島地方上的官吏似乎也產生了某種誤會,把這隻規模有限的船團,當作了類似南朝水師的存在,各種謹小慎微而極盡恭謙以奉;
作爲臨時通事的胡靜水也將計就計,以此爲後盾憑藉三寸不爛之舌,居然直接忽悠倒當地駐守的代官和番頭,大大貢獻了一份酬謝和貢禮,許出幾乎沒有人煙的霧島火山附近,駐泊避風之地;
還藉機從當地敲打勒索到了一千多名爲“穢多”的男女賤民,作爲沿途地方驅使之用。
然後就輕而易舉的抵達了隅州南部半島,在海上面憑藉肉眼就可以觀察到的霧島火山地帶,在離岸兩裡多的荒草叢中,沿着地熱蒸汽和溫泉徑流,用了好幾天時間撒網式摸索,才找到了露天的天然硫磺坑。
經過挖掘和清理去去表面的淤泥和野草之後,就是裸露出來被稱爲石亭脂或是黃硇沙,大片大片的粗硫磺結晶體。
而且因爲火山運動的緣故似乎純淨度還頗高,研磨成粉末之後直接與硝石木炭搭配,可以作爲粗火藥使用。
然後就是放下船團上的人役和兵員,先搶修出一條簡陋的道路通往海邊,再選擇合適的位置修建一個初級的駐泊地和棧橋。
除此以外剩下的成本,僅僅就是養活和驅使當地幾個漁民村子,還有多出來一千多口賤民的日常需要而已;而這一點,他們靠在當地臨時兼職漁船大網捕魚,外加上從種子島港市輸入一些簡單日用品就可以暫時滿足了。
因爲這些倭奴實在是太好養活,對生活水準也是要求極低了,鹽漬過的臭魚爛蝦加上一點番薯芋頭的主食,就能夠讓大多數人心滿意足了;而挖出來的硫磺運回來之後則幾乎是淨賺的價值。
而且運回來的硫磺,現今也不光是製取火藥之用,還有更多更廣泛的用途。比如在在日常生活和工業硫磺生產中硫磺有很大的作用:
雖然硫磺主要用於製爲硫酸,以滿足氟化工、鹽化工、漂染等耗酸工業產品的需要,但也可以被製爲最原始的磷肥產品,而成爲農業增產的加成因素。
此外很早的古人就意識到硫磺具有殺蟲、殺蟎和殺菌作用。因此,萃取過的硫磺溶液,可以作爲農業生產當中,涉及真菌類病害的保護性殺菌劑。
就算在初級食品工業當中,也可以充作防腐、殺蟲、漂白等燻蒸用,這個時代的古人可沒有後世的果然難麼精貴,非要認定什麼天然無公害純綠色什麼的嚴格標準。
只要能夠把本該黴變和腐爛掉的農產品和其他作物,保存的更長久也更耐貯放的話,也意味着在災荒之年可以救活更多的人口,和更多可以支配調動的物資保存上限。
這對於時時要受外界影響的淮東而言,實在是在重要不過了。然而這個方面的應用,卻是我經過了這次硫磺供應危機之後,才突然拓展思維而想起來的。
卻是屬於典型現代人才有的思維誤區。
畢竟,在另一個時空我生活過的那個年代,硫磺熏製的防腐食品已經是臭大街的存在了;因此我在相關的思路上,也不免會本能的去迴避這種在後世標準當中“有害”的科技樹方向。
此外回程報信的船隻,還帶來了當地的一些鄉土特產,比如黑糖、柑橘、幹鰹魚、蘿蔔乾什麼的玩意。甚至還有一隻丈長的碩大旗魚,埋放在鹽堆裡作爲送給我個人的獻禮。
也算是聊勝於無的意外添頭把,倒也讓我臨機一動,或者可以作爲名面上的掩護,而讓胡靜水在這條線上長期的經營和維持下去。
除此之外,近期內部值得關注的就是另一件事了;前段時間的社統調逮住了一批在淮東境內,登州遺民中活動的可疑分子;
其中居然有一位大有來頭的人物,乃是前任的登州鎮的二號人物,曾領有布政使頭銜而被北朝逮到洛都去獻俘的劉民有,然而,他現在卻出現在了淮東的治下。
經過這段時間的審訊和拷問之後,終於確定了一些東西,比如這位登州鎮出身的前布政使劉民有,知道的東西居然還不少;
比如登州鎮長期與東海會社往來的歷史記錄,與東海三藩各大勢力交涉的淵源;甚至包括了那個潛藏很深的博羅會,以及始終不見首尾的所謂“公孫世家”相關事宜。
此外,他被變相羈押在洛都期間,也以相應的角度和視野,掌握和見證了不少內情和現狀,卻也是現下的我所需要的。
只是他無論如何受審和逼迫之下,始終堅持咬定一個條件不鬆口,就是希望能夠獲得一個在淮東治下做事的機會,哪怕不要明面上的身份和待遇,而一輩子受制於人或是接受變相的監禁也好,
只希望能夠在一些事情上有所出力,算是對於那些曾經因爲他的一念之差或者說一己之私,而導致家破人亡乃至流離在外的登州遺民,有所補償和贖罪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