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羅藩,忠清北道,忠州城外的曉山原上,已經被籠罩在數軍對壘的漫天廝殺聲中。
自從參加了北伐之後,命運可謂是很有些坎坷起伏的,新任白兵都監兼跳蕩營副將索超,四平八穩的揮動着手中折鐵大刀,輕而易舉的將面前的敵人,連同挺舉的武器一起劈頭蓋腦的斬殺開來。
“太弱了。。”
“簡直太孱弱了。。”
連破了數陣之後,這已經是他惟一的反應和心中的想法;這些來自新羅當地的敵人,無論是在氣力,戰技還是士氣鬥志和組織配合上,都比他曾經交手過的北朝軍隊,遠遠要差上一大截,
更別說他們參差不齊的裝備和訓練,簡直就比洛都城裡那些名爲團結兵的炮灰要好一點;而他們擺出來的戰陣,還被數輪火器打擊潰散過,這才重整起來的倉促次序,
帶着臟器碎片的血雨被他順手甩到邊上的敵人身上之後,對方居然出現了片刻的失神和畏懼、遲疑的反應,然後就被索超自下橫斬過一刀,再次砍下三隻手臂和一片肩膀,而跌墜在塵土之中。
作爲一名久經沙場的戰將,他繼續控制這呼吸吞吐的節奏,而將體內沸騰翻轉的熱血和震盪氣息努力平復住,好讓自己不至於出現明顯脫力和嚴重的疲乏感,可以堅持戰鬥的更久一些。
“有我無敵。。”
而隨着一陣又一陣的叫喊聲,追隨在他身後的白兵軍士,也再次緊跟着聚攏了過來,手中長兵交替橫錯着手起刀落,將索超面前的敵勢徹底斬殺驅散,而再次鞏固住了這個突出部和突破口。
而這一陣的殘敵,已經在撕心裂肺的譁然喊叫聲中,爭相潰逃而去了。而他們用夜梟一般嘶啞聲音拼命叫喊的只有幾個字。
“陌刀。。”
“大唐陌刀。。”
“陌刀軍來了。。”
兩個多月之前,淮軍從圓壁城搜獲了大量,被遺棄的陌刀長柯斧及其相關的甲具,因此得以在這個新羅藩的戰場上派上用處了。
裝備了白兵之中專門挑選出來身高力大的健兒之後,已經可以勉強擺出一個最簡單的陌刀戰陣來。
迎面衝過來的敵陣,常常被這些軍前的陌刀長斧,給整隊整隊的砍倒在地,而讓後面的陣列士氣崩潰而逃,而能夠造成的損傷和威脅,卻是嚴重不成比例的。
因此一場戰鬥打到後來,他們往往都是在深一腳淺一腳的鋪陳屍體上作戰了。以至於索超所在這部一出陣,就會搶走火器部隊的不少風頭。
乃至演變出一種,名爲“銃炮糊臉,陌刀堵門”的新戰術嘗試來。
他們就這麼一路攻殺過去;從全羅道北部舉兵出陣,一直殺到慶尚南道,再殺到慶尚北道,又從慶尚北道重新殺入江原道,再從一片廢墟江原道殺進忠清南道,
將那些只能苟延殘喘的地方分藩諸侯,狠狠的勒索了一番之後,這才帶着新多出來的三千藩兵和大批錢糧淄重,再度北上。
轉眼下來,已經從新羅藩的南部轉戰了一圈之後,逼近了被後百濟國大部分佔據腹心地帶了。
而唯一能夠對這支軍隊構成妨礙的,唯有新羅當地多山的敵勢和糟糕的道路狀況而已,但至少在目前還算秋高氣爽的天氣之下,。
而作爲主要的對手都是那些數量雖衆,卻在裝備和訓練都是相當簡陋的白衣隊爲主的,各色後百濟新封地方豪強武裝;
至於那些以彌勒爲號的佛兵,表現就更加不堪了;剛接觸只是還堪稱狂熱無畏,但是數排齊射下去將最癡狂的一部分打殺殆盡之後,餘下的士氣也就迅速低落下去;等到後方發炮一響就如天崩地裂一般的潰決而去,其中沒命奔逃之快,讓人委實有些望塵莫及。
因此,最後派出追擊的騎兵,能夠見到的全是一片片因爲脫力或是猝死,而橫七豎八撲倒在路旁,綿延上好長一段距離的潰散佛兵。堪稱一道尤爲獨特的風景線。
畢竟,以索超爲首他們這些陣前白兵,雖然是第一次踏上新羅藩的土地,可基本都是打過兩次北伐大部分戰場的老行伍了;對付這些只有地方土團、鄉勇,乃至二三流團結兵水準的武裝力量,大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多數人在習慣了啃硬骨頭——與那些困獸猶鬥或是垂死掙扎的北朝軍隊,寸土必爭式的慘烈巷戰和往復拉鋸的死鬥之後;再在陣戰中打起這些,連像樣騎兵都相當匱乏的“後百濟”兵將來,那簡直就如切鬆糕吃酥餅一般的輕鬆和簡單了。
至少在這片土地上,還從沒有遇到過能夠從正面突破他們陣列的敵人。以至於索超所在的跳蕩軍,從頭到尾大小二十幾場戰事,累積下來的折損率還不到三成。
其中還有一半是諸如掉進陷坑,從山上跌落下來,不小心吃壞肚子之類的非正面戰鬥的損傷。
只是在逼近傳統海東首府所在的京畿道之後,依靠綿連起伏的地勢和星羅棋佈城壘的抵抗才變得明顯激烈起來,而敵人也顯得更有組織和訓練的多。
比如這忠州城外的決戰,
直到面前在沒有能夠成建制站立的敵人,索超這才停下腳步來,在左右持刀擎斧的軍士簇擁下,拄着捲刃缺口的折鐵大刀,狠狠喘上幾口大氣。
迎面射過來一陣細細的箭雨,這是新羅人所善用的片箭;只可惜這種既輕且遠的箭只,對於無甲的目標尚還有些威脅,但是遠遠的落到了索超他們連身明光甲上,就像是撓癢癢一般的毫無威脅了。
他們只消持兵擡手護住眼睛和臉部所在的要害,就聽得脆響叮噹的被全部擋落了下來。
幾乎徒勞無功的數輪箭雨消失之後,視野中取而代之是一片黑壓壓的陣列。他們漆成褐色的圓笠帽和短身竹甲,很容易的暴露了相應的身份。
“倭兵?。。”
他的眼睛微微縮了下。
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遇到來自扶桑的倭兵了,也算是敵陣中比較頑強和堅韌的類型了,特別是在火器不容易展開和發揮的狹窄複雜地形當中,更是顯得有些難纏和溺戰。
只見面前這些個頭普遍低矮的新敵人,已經嗷嗷叫喊着迎上前來,揮動着狹長的倭刀與兩翼前出的藩兵廝殺成一團。
不過所謂的難纏也就到了這個程度而已,因爲在本國屢經戰陣的緣故,大概比本地的新羅人堅持的稍微久一些,傷亡比兌決更高一些,僅此而已。
因此,左翼上前截擊的慶尚道藩兵,很快就露出了某種頹勢,而右翼的全羅道藩兵也陷入了某種僵持,而讓一部分後方的敵人從邊沿繞了過來。
索超正想鼓起餘勇,聚攏左右再上千衝殺一陣;這時候,幾段長短不一的號聲聲響起來了,讓他頓時停止了腳步和動作。
“是擲彈手。。他們上來”
他身邊亦有人用壓抑的雀躍聲叫喊到。
只見一排白羽帽盔的陣列,已經緩緩靠上了他們的後方,齊齊向前投出一片帶着煙氣軌跡的黑色雨點來。
轟轟的爆響震鳴聲此起彼伏而不絕以耳在,這些密集的倭人陣線當中,頓時將他們炸的人仰馬翻,哀呼慘號的散亂逃避開來,
就像是霎那間被抽掉了名爲士氣和鬥志的脊樑骨一般,這些原本還是沉默兇狠的倭人,就潰不成軍而不顧一切的爭相向後逃去,
這一刻,索超再次深刻體會和領悟到,與火器部隊一起協同作戰各種省事省心的諸多好處和種種便利。
在火銃陣列的掩護和支援下,他們大多數時候根本不要思考和猶豫,只要帶隊向前殺戮和突進就好。
當後續的大隊人馬一鼓作氣的包抄殲滅了野外數只敵軍,而徹底包圍和封鎖了忠州城之後,索超所在的跳蕩營,也迎來了戰地休息的間隙。
一時間臨時平整過的地面上,到處是圍着篝火的身影。
他們紛紛打開了攜帶的羊雜罐頭,一塊塊的挑在匕首上用火烤軟之後,抹在清晨事先做好還帶有餘溫的雜豆飯糰上,握在手裡大口啃吃了起來,最後用罐頭裡加水煮熱的湯汁,將最後一點殘渣都漱下去。
作爲爲大軍打開局面的前鋒和突擊部隊,他們還有五人一罐的豆子燉肉加餐,以恢復和保持更好的體能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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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城,
一片暗流涌動的謠言和傳聞當中,守在建春門下的蔡候鄭養年,終於等到了一名手持信物的內侍傳召。
在穿了重重的護衛之後,蔡候在一處的臨江偏閣裡,見到了依舊臉色蒼白的監國。
這畢竟是形同大內的戒備森嚴之所,短暫的慌亂之後,那名假作信使近前襲擊的死士,不出意外的就戳當場。
當面投射出來的暗器,也大都被近旁暗藏高強身手的近侍給擋住了,只有一枚命中了監國的袍袖邊角,卻又被底下的帛甲軟胄給擋了下來,因此只是略受驚嚇而毫無損傷。
只是細小的投刃上被塗了見血封喉之毒,因此有兩名僅以身擋的內侍當場殉職,多少也給殿中諸人的心情蒙上了更多的陰影。
然而這樣蔡候就放心了,只要這位主心骨還安然無恙,他們這些黨羽就根本亂不起來。
但是顯然監國還想以此爲契機,掀起一次對江寧城中血雨腥風式的大清洗,因此,徹底封禁了內外的消息,就連蔡候也暫時被留在了身邊。
畢竟,這刺客是怎麼完成掉包,又是怎麼混入這個戒備森嚴行在的,還能利用緊急軍情的封帖,來隱匿刺殺的暗器,這其中實在太多讓人不寒而慄的疑點和擔憂。
因此,這將會是一個讓人覺得格外漫長的不眠之夜。
帶到天明的時候,江上卻又有一個噩耗傳來,駐留在京口的丹陽兵反亂了,已經持火明杖的向着江寧方向殺了過來。
然而,此時此刻的江寧府境內已經是相當的空虛,只有江寧城中尚有少量的殿前、御營、神機諸軍的駐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