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沒見,章澤楷憔悴了很多,眼裡的攻擊性似乎完全收斂起來。他坐下來,可憐巴巴的看着安諾。
相對於他,徐令敏堪稱春風得意,以勝利者看着情敵的姿態問他:“喝點什麼?”
章澤楷:“隨便,都好。”
徐令敏:“茶?”見他沒有反對,吩咐傭人:“上茶。”
安諾止住徐令敏,對傭人說:“咖啡。”
安諾諷刺的看着章澤楷:“你不是從來不喝茶、喜歡咖啡嗎?”
章澤楷驚喜:“你記得?”
章澤楷更年輕的時候很會裝逼,安諾當然記得——當年章澤楷知道他習慣改變開始喜歡喝茶,譏諷他未老先衰,喜歡糟老頭子們的嗜好,還得意洋洋向他炫耀手裡的咖啡,說那纔是少年仔喜歡的東西。
徐令敏倚在安諾身邊,伸出手向章澤楷展示套在手指上的碩大的粉紅色十克拉的鑽石戒指,甜甜笑着:“諾諾記性一向很好,我小時候說的,想要粉紅色鑽戒,結婚後他馬上買給我——”
章澤楷看着徐令敏的笑,覺得十分礙眼,心想:“這死丫頭不是得了精神病?怎麼還沒變瘋子!”
傭人端上了咖啡,章澤楷喝了一口,對安諾說:“在這裡住下了?不想走了?”
安諾點頭:“敏敏喜歡這裡,我們準備在這裡定居。”
章澤楷雖然已經買通了這裡的傭人,知道了他們要在這裡定居,還是難掩失望,追問:“真的不回國了?”
安諾沉吟一下後,說:“也不是永遠不回去,可能過年會回國吧。”他不太確定敏敏願不願意回去,也許他可以邀請老頭子和大哥二哥他們到瑞士過年?
章澤楷想了想,對徐令敏說:“總住在一個地方多乏味,我的朋友在鄉下有個別墅,那裡風景很美,空氣比這裡新鮮得多,有空去做客。”
徐令敏抿起嘴角微笑,看着手下敗將委曲求全的樣子太爽了。不過,她不會忘了章澤楷曾經的狡猾和囂張,去他的地盤,還要謹慎從事。她望向安諾。
安諾衝她笑,對章澤楷說:“以後再說吧。去你的地方,呵呵。”
章澤楷眉間怒意漸起,安諾見了心想,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聽了幾句不順耳的,就又要翻臉,看他能裝到什麼時候?
又聊了一會,最終大家不歡而散,章澤楷悻悻離去。
送走了章澤楷,安諾心情十分舒暢,準備回書房去看工作郵件,徐令敏拿出幾封信,交給安諾:“諾諾,你的信,從香港轉過來的。”
安諾隨口問:“誰會給我寫信?”
隨着時代的進步,科技的發展,人與人的交流方式變了,目前流行的是網絡社交;電子郵件,剛推出沒兩年的騰訊qq等社交軟件,已經很少有人用紙質的信件來交流。
徐令敏也好奇,跟着安諾來到了書房。安諾看了一下,一共三封信,一封落款是王苗苗,一封落款是李西平,安諾楞了一下後恍然大悟,對徐令敏說:“想起來了,這兩個人是我資助的貧困生。”
高考魯亮失蹤後,他特別難受,去廟裡燒過香拜過佛,求老天善待魯亮,後來魯亮一直沒消息,他乾脆資助了一批貧困生上大學,希望這些善舉能讓老天開眼,放過魯亮,求魯亮早點回來。
這一批學生都順利的唸完了大學,安諾要他們安心工作,不用總聯繫自己,除非遇到困難。
難道是遇到什麼困難了?
打開信,王苗苗是報喜,她結婚了,生了一個小寶貝,很幸福,感謝安諾曾經對她的幫助,說她先生親自爲安諾畫了一張平安符,要他戴在身上。
徐令敏也歪着頭一起看了信,然後驚奇的說:“原來她先生是位風水師。”
她拿過信裡的照片,一家三口,女孩很美,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男人年齡看着有點大,40多歲,長相普通,帶着眼鏡,顯得很儒雅。男人懷裡抱着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嬰兒,小嬰兒咧着小嘴笑,很招人喜歡。
還有一張符,很普通的黃紙,上面有紅色的各種線條和圖形,被疊成小小的三角形,外面是透明的塑封,上面還有個圓孔,應該可以用鏈子穿過去,掛在脖子上。
安諾很感動,不過他不太相信這些。
看徐令敏很感興趣,就遞給她:“想要?給你。”
徐令敏笑嘻嘻接過來:“知道你不信這些,給我吧,我信。”
另一封信是李西平寫的,他大學畢業後進了一家律所,做一名大律師的助理,薪水不錯,最近被捲入了一個十分複雜的案件,大律師意外死亡。
他收到了威脅信。
雖然害怕,他還是希望能查清案件。
來信的意思是,他已經立下遺囑,如果他遭遇不幸,他的五十萬存款都給安諾,報答他曾經的資助。
徐令敏喃喃的說:“他是孤兒,可憐啊。”
她可能想起她那個還活着的親爹,那個人害了養大她的爹和大哥,現在她情形還不如孤兒,有感而發。
這一批貧困生中,李西平是很特殊的一個,他雖然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卻不像其他孩子心理問題一堆、一般學習都不太好。
他心理很強大,不受外物影響,成績特別優秀,當初考上京都政法大學,讓安諾很驚喜。還特意去見了一面鼓勵他。
沒想到他工作兩年,就有那麼多存款,更沒想到,工作性質如此危險,竟然立下遺囑。
難道是變相的求助?
無論怎樣,安諾不能不管,想了想,他給京城的單雄智發了一封郵件,以兩人特有的聯絡方式,把李西平情況告訴他,讓他幫一下忙。
雖然有七個小時的時差,單雄智仍然秒回了郵件:“收到。放心。你什麼時候回來?想你。”
徐令敏全程圍觀,笑起來:“你這個同學似乎沒長大一樣。”
安諾想起單雄智的嬉皮笑臉,也笑起來:“哪能呢,都長大了。”
還有一封信,落款是林非,字體龍飛鳳舞,顯得很是張揚。
安諾的手抖了一下,急切的打開信看起來。
林非的字勾起安諾久違了的記憶。
林非是他大學同班同學,是個文藝青年,家庭關係很複雜。
大二時,很意外的情況下,安諾目睹了林非與家裡的爭執。
那時都年少輕狂,兩人一起出去喝了一頓酒,引爲精神上的知己。
林非的爸爸是個商界大佬,沒有大老婆,娶了一堆小老婆,生了十七八個孩子,在家族內部,內鬥成爲常態,什麼都鬥一鬥——爲了寵愛、房子、車子、票子。
什麼多了都不值錢,孩子也一樣。
林非排行第十,林非媽早逝,他跟着保姆長大,他爹除了給錢,連影子都看不着。
林非爭氣,自己考上了京都重點大學,他爸卻冒了出來,說給他找了個女朋友,先訂婚,畢業就結婚。
感情要拿他聯姻。
林非肯定不願意啊,擱誰頭上也不能願意。
和他爸派來的人吵了好幾次,後來,照顧他的保姆病逝,他更沒了牽掛,大三的時候,乾脆放飛自我,給安諾留了一張字條,無聲無息的去了極偏遠的黑龍江的漠河支教,再也沒有任何音信。
安諾那時候想擺脫對魯亮的思念,強迫自己去交男朋友,可是都失敗,陷入自我厭惡中。
而且那時候生意也需要安諾付出很多的精力,況且林非留下的字條裡說,他要去尋求內心的平靜,不是去自殺。
他沒試圖聯繫或尋找林非,就這樣,兩人失去了聯繫。
這是多年來,林非第一次聯繫他。
信裡的字跡很潦草,不像已經尋求到內心平靜的樣。
果然,正如安諾所想,林非自從到了漠河,開始直麪人生百態,嚐盡人間冷暖。
漠河在黑龍江西北部,位於大興安嶺地區,中國最北端的縣級行政區,一年四季,至少有八個月氣溫在零度以下,常年冰天雪地。
他到了漠河後,身上只剩下兩千塊錢。
其實他爸給他的銀行卡里有錢,他不想要,爲了表示自己的決絕,銀行卡被他掰斷,扔進了京都火車站的垃圾桶。
破釜沉舟的情況下,他運氣還不壞,很快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成爲漠河鎮一小的老師——前一個老師剛剛調走,沒有人肯來接班,他拿着京都大學肄業證書,校長第一時間留下他,生怕他改變主意。
寒冷的天氣,落後的地區,簡陋的宿舍,拮据的生活,無親無朋,林非心態很快崩了,救贖他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學生。
這個學生學習不太好,長的也不起眼,開始他沒關注,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孩子身上有很多傷痕,他才逐漸去了解這個孩子。
後來,在幫助這個孩子的過程中,他救贖了自己。
這個叫李良的孩子,家境很不好。
父親是護林員,一次意外凍死在山林中,因爲發生在休假時期,沒有算工傷,沒有撫卹。母親是一家小舞廳的售票員,因爲丈夫的逝世,心情極度抑鬱,很快就臥病在牀,纏綿病榻三個月後去世。病中花掉了家裡最後一點錢。
房子本來就是租的,李良被房東客氣的請了出去——把他送到他叔叔家裡。沒人說房東的不是,他也不是有錢人。
李良被叔叔收養。
叔叔沒有正經工作,經常去做苦力,打小工維持生活。
嬸嬸沒工作,在自己家裡活的小心翼翼,除了幹活,就是幹活。
家裡已經有三個孩子,加上李良,一共四個孩子,負擔極大,除了李良的叔叔,其他人經常吃不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