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邊兒上,假山嶙峋,五六株枝幹遒勁的綠蕊白梅正當初開,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冷冽襲來,直叫人心曠神怡。
梅樹旁邊有一棟梅亭,依假山而建,甚是精美。
早已下人在梅亭中燒上了紅泥小火爐,煮上了一壺梅花酒。詠絮早已跑進亭子裡烤火,手裡捧着玉鍾,喝着熱乎乎的酒暖身。
綠蕊白梅的清幽沁人融入了酒裡,聞着便叫人愈醉。盈玥提着裙袂,笑着走進梅亭,“你倒是着急,這麼快就喝上了!”
詠絮捧着白玉酒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兒:“用梨花白煮綠蕊白梅,這個味道倒是甚好。”
盈玥笑着端起一盞,輕輕一抿,熱酒入喉,梨香與梅香交匯,當真是清香可口。盈玥微微頷首,“的確別有一番味道。”
詠絮笑眯眯道:“那這幾株綠蕊白梅就不刨了,以後留着煮梅花酒也是極好的。”
盈玥:……你果然是個吃貨。
這時候,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到了跟前,“福晉,貝子爺回來了!”
詠絮正品着梅花酒,一臉愜意輕鬆:“回來就回來唄,正好讓他也過來喝一杯。”
盈玥卻面露疑惑之色:“這會子時辰尚早……”年底衙門又素來忙碌……
小太監道:“皇上也來了!”
詠絮露出驚訝之色:“郭羅瑪法駕到了?可告訴老側福晉了?”
小太監飛快點頭。
詠絮二話不說放下酒盅,攏了攏斗篷,飛快道:“趕緊前頭引路!”
盈玥心下一喜,本來還打算等二哥消息呢,沒想到今兒來看望詠絮,乾隆陛下便來了!
便趕忙跟着詠絮,一同接駕去。
不過沒想到,人還沒走出後花園,便見乾隆陛下與綿恩正朝這邊走來,祖孫說笑愜意,伊爾根覺羅氏老側福晉陪同在側,甚少插話。
“詠絮給郭羅瑪法請安!”
“皇上萬福金安。”
二人盈盈行禮。
乾隆陛下瞅了一眼眼前這個蹲跪下去的雪球狀物,不由噗嗤笑了:“絮丫頭穿得也太臃腫了些吧?”
詠絮鬱悶地撅了撅鼻子,起身上前兩步:“郭羅瑪法,是月娘非要拉我出來賞梅,天這麼冷,我自然多穿幾件衣服了!”
乾隆陛下這才注意到一旁身着雪青色丹桂纏枝斗篷的盈玥,盈玥今兒穿的素淨,雪青的顏色與雪色相差無幾,斗篷的風毛是極北雪狐毛,白絨絨撲在鴨蛋圓的小臉上,分外顯得溫柔嬌軟。
乾隆仔細打量了她已經張開了的眉眼,“月娘也長大了啊。”
詠絮笑嘻嘻道:“可不是呢,月娘都十三了,汗阿瑪明年可要給她指個好婚事才成。”
盈玥鬱悶了:你丫的能不能不提這個?
綿恩笑看着自己表妹福晉,明明脫了衣裳,是那樣腰身纖纖,居然能把自己裹成球狀!綿恩忙握住詠絮的手,還好是溫熱的,他笑着道:“怎麼身上有一股梅花酒的味道。”
詠絮低聲啐了句“狗鼻子”,然後笑着道:“我跟月娘正在梅亭煮酒賞梅呢。”
綿恩笑着點頭:“原來如此。”
詠絮笑着道:“用梨花白煮綠蕊白梅,味道出奇得契合,郭羅瑪法要不要也嚐嚐?”
乾隆陛下微微頷首:“難得你這丫頭有這份雅興,朕自是不該辜負。”
詠絮小臉微漲,今日賞梅,可是月娘的主意……
盈玥腹誹,詠絮就是個憊懶丫頭,跟“雅”字絕對是不沾邊的。
梅亭小巧,一下子多了乾隆陛下和綿恩兩個大男人外加伊爾根覺羅氏老側福晉,便多少有些擁擠,因此太監侍從只得侍立外頭。
詠絮興致勃勃親自動手煮酒斟酒,圓滾滾輾轉騰挪,那叫一個麻利勤快。
盈玥她怎麼感覺,梅亭擁擠的主要責任在詠絮啊……o(n_n)o
詠絮便奉了熱酒給乾隆陛下,眼睛裡滿是期待。
乾隆聞着那梅香,不由微微頷首,旋即一口飲盡,不由稱讚:“的確別有一番味道!”
詠絮笑迷了眼,連忙再度添滿了酒盅,笑吟吟遞向了老側福晉。
老側福晉怔怔看着那溫熱的酒盅,恍惚了片刻,才趕忙伸手接了過來,兒子成婚的時候,她沒那個福氣喝上兒媳婦的敬茶,沒想到今兒卻得了一杯敬酒。
詠絮嫩聲催促:“額娘快嚐嚐,涼了可就不好喝了。”
盈玥看在眼裡,心知肚明。老側福晉出身再高貴,終究只是安定親王的側室,算不得正經婆婆。詠絮與綿恩成婚,接他過來主持內務,已經是極大的尊重了。
因此即使沒有晨昏定省,老側福晉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品着這杯酒,老側福晉心裡別提多熨帖了,她笑容燦爛稱讚道:“這梅花酒煮得甚好,詠絮這孩子當真是心靈手巧。”
詠絮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都通紅了,“額娘過獎了。何況拿梨花白煮白梅其實是月娘的主意。”
老側福晉笑着打量了嫺靜侍立一旁的盈玥一眼,道:“富察格格自然也是蕙質蘭心,不知將來誰有福氣娶回家。”
詠絮笑嘻嘻道:“這就要問郭羅瑪法了!”詠絮好奇的眼睛亮晶晶看着乾隆陛下。
乾隆笑着打趣道:“你這丫頭倒是替人家心急了!”說着,乾隆擺手道:“這件事急也沒用,朕還沒考慮好呢!”
盈玥微微鬆了一口氣,若是乾隆陛下已經拿定主意,那她就不用折騰,等聖旨就是了。只要乾隆還沒下定主意,她還有機會。
乾隆笑着看了盈玥一眼:“朕記得你從前像詠絮一般活潑,怎的年歲漸大,卻愈發跟個悶葫蘆似的了。”
盈玥扯了扯嘴角:“奴才只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伊爾根覺羅老側福晉道:“小時候自然是活潑些的好,富察格格大了,的確是愈發嫺靜溫婉了。”
聽了這話,詠絮嘟嘴了:“額娘這是嫌棄我話多麼?”
伊爾根覺羅老側福晉笑呵呵道:“怎麼會呢?自打詠絮嫁給綿恩,我就覺得像多個女兒,別提多美了。”
詠絮立刻咧嘴笑了,兩排小白牙整整齊齊露了出來。
笑不露齒這種事情,跟詠絮素來沒有一毛錢關係。
盈玥暗自打量着乾隆陛下似乎心情甚好,今日……是個難得的機會,便屈膝道:“其實,奴才是犯下大錯,纔不敢多言的。”
聽了這話,乾隆擱下手裡的玉鍾,露出疑惑之色:“哦?你一個閨閣丫頭,還能犯下什麼大過錯不成?”乾隆自然有些不信。
盈玥咬牙,便退出窄小的梅亭,端端正正跪在了外頭的青石路上,道:“皇上想必也知道,日前十一阿哥墜馬磕傷了額頭。”
乾隆神色一凜,伊爾根覺羅側福晉見狀也不敢說笑了,忙起身立在一側。
詠絮露出不安之色:“十一舅舅摔傷,關月娘什麼事?!”
盈玥垂下頭道:“皇上,其實十一阿哥並不是不小心摔傷的,是奴才用石頭擊中了馬腿彎,十一阿哥才被從馬背上甩了下來,撞傷了額頭。”
詠絮大驚失色:“月娘,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乾隆臉色一沉,“是嗎?那你倒是說說看,你爲什麼要打傷永瑆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