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任大奶奶見人總算抱起了琅嫿郡主,才道:“剛纔是哪位撞倒了小郡主呢?想必不是故意的,依我說,郡主雖是小孩子,到底位分高,給郡主陪個不是也就罷了,夫人說是不是?”
“她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琅嫿郡主指着唐寶雲不依不饒的叫了起來,唐寶雲自覺自己並沒有惹過這位身份特別的小郡主,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一口咬死了自己要故意撞她,不過唐寶雲想想以前見過的熊孩子,倒也有點明白了。
這不就是個熊孩子嗎!還是真正有權有勢的熊孩子,不是普通人家寵出來,別人可以不買賬的那種,這一種是可以左右人生死的熊孩子。
她自己跑出來撞倒人,不高興就能說是別人撞倒她的,然後把人弄死,這種事歷史上的小君主大君主都有做過,她這個小郡主或許也有過的,宮裡奴才的命不值錢……
唐寶雲覺得她真是討厭極了,甚至不無惡意的想,若是那一日自己觀察到的現象是真的屬於大概率的一回,她並不是這位皇五子的親女,那她是不是也要落到像那些奴才那樣不值錢的命一樣呢?
那任大奶奶見唐寶雲默然,便道:“縣主想必是無意中撞到郡主的,還是給郡主賠個不是吧?”
唐寶雲看向被人抱在懷裡的小郡主,模樣兒雖是長的可愛,性子卻是太差了,跟她們家阿碧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別,阿碧可愛的像個小天使似的,唐寶雲張了張嘴,好似要說話,又停了一下,才道:“並不是我撞到郡主,我只是走在這道上,也不知道郡主從哪裡跑出來撞倒我的。”
任大奶奶微微一笑,自己只是往宜德殿去,因吩咐丫鬟一件事,留在了後頭,偏巧聽到琅嫿郡主的哭鬧聲,來給她撐個腰,沒想到會撞上這樣的好事。
是的,這是一件好事,任大奶奶很快就理清了其中的好處。
任大奶奶當然不傻,她自然知道,琅嫿郡主這樣的小孩子,又是太后娘娘心愛的,哪個大人也沒有必要去欺負她,什麼故意撞她之類,都是不可能的,反是琅嫿郡主叫太后娘娘寵慣了,從來只有人奉承她的,她絕對不怕人不怕事,所以她去撞上人才有可能!
可是誰管這個呢,任大奶奶心中很清楚,要討好太后娘娘,那從琅嫿郡主這裡入手就是一個捷徑,二皇子的身份要賜婚,皇后娘娘反是不好說話的,真正籌劃選人的,還是德妃娘娘和太后娘娘,宮中的形勢,朝廷大員們沒有看不清的,德妃娘娘和二皇子想要與皇后和太子爺競爭,必然應該要討好太后的,而太后要想有足夠的影響力與皇帝分庭抗禮,那就必然扶持二皇子。這是一種相輔相成的關係。
是以想要謀二皇子妃之位,那自然就要從太后娘娘這裡入手了。
這會兒正是天賜良機!她可以藉此把這個宮廷裡幾個要緊人物的想法立場略窺一二,若是宮裡人也確實如自己家猜想的那樣,那麼按照原計劃執行就會更有把握一點了。
任大奶奶的想法其實是沒有錯的,琅嫿郡主自己跑來跑去撞了人,覺得疼,頓時就發作起來,而且一看是唐寶雲,就更撒起潑來,唐寶雲覺得自己沒有招惹過這樣的小孩子,可她忘了,上回在太后宮裡
,周雅碧給了琅嫿郡主一巴掌的時候自己正好在旁邊呢,在小孩子的心裡,這個人就是和那個討厭的小孩是一派的!所以她也討厭!
她該死!
居然還撞了我!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這樣單純,但因爲她的特殊身份和地位,這種單純非常直線的轉變爲了殘忍!
她討厭,她該死!我要弄死她!
這就是琅嫿郡主的最天真的想法。
當然,唐寶雲也有唐寶雲的地位很身份,並不會因爲這一次相撞而被弄死,可尷尬的是,唐寶雲的身份剛好不如琅嫿郡主,若是德妃娘娘和太后娘娘不想給周家臉面,確切的說,是不想給周雅琴這個準太子妃臉面,順勢下旨訓斥唐寶雲,周雅琴這個準太子妃就尷尬了。
而太后的立場,自然也就清晰可見了。
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的這一點可能,想要察覺出來的,並不止是任大奶奶。是以周雅琴也跟着道:“不錯,我就與嫂嫂走在一起,是小郡主從那邊跑過來撞到嫂嫂的。”
周雅琴不想息事寧人,陸夫人自然也不會阻攔,說到底,這裡身份最高的,其實還是周雅琴,她見琅嫿郡主依然哭鬧不休,便道:“還是先去宜德殿給小郡主收拾一下才好。”
她見任大奶奶欲言又止,便道:“我們本來也要去宜德殿見德妃娘娘的。”
任大奶奶聽了當然正中下懷,甚至順利的讓她都有點想要笑起來,看起來,皇后娘娘千挑萬選,遴選了京城所有世家才選出來的這位太子妃,並不是太聰明啊。聽說英國公平庸,看來是真的了。
這種時候,讓這位縣主給郡主賠個不是,然後立刻走人其實才是上策啊,就是太后娘娘,不在跟前,也不好事後再追究這樣的小事。可如今她偏要據理力爭,僵着起來,到時候把太后娘娘等來了,真訓斥唐寶雲兩句,周雅琴還沒嫁進來就沒面子了呢,這宮裡的事,傳出去誰還敢說太后娘娘不對麼?
當然,若是太后娘娘不願意參與奪嫡之爭,安穩到老,她或許會忍下這口氣,不訓斥唐寶雲,可是根據任家的觀察,太后娘娘從一個貴人做起,成功封后,又經歷了嫡子猝死這樣的事情,要說她甘心,這是不太可能的!
這便是任家爲何選擇太后這一條路走的緣故,他們家並不是真想參與奪嫡,他們只想謀二皇子妃位,太后若是不甘心,那必然是要插手二皇子妃的選擇的。
任大奶奶便道:“去壽春宮回太后娘娘一聲,小郡主摔到了,我瞧見了,先送到宜德殿去梳洗一下,請太后放心。”
這明顯就是要把事情放大的做法,可週家三人並沒有人提出異議來。
宜德殿本來就很近,一行人各有想法,很快就走進去了,德妃當然早已驚動了,連忙走了出來:“哎喲,誰把我們小郡主給氣成這樣了?哭的叫人心都疼起來,可了不得!哎乖乖的不哭了不哭了,我給你吃糖!”
又吩咐自己跟前的人道:“快去回太后娘娘一聲,說小郡主在我這裡,也不知怎麼的,哭的了不得,我哄不住。”
這麼一串做派做下來,連唐寶雲都看出了這位是巴不得鬧大這事兒的,更何況別人,德妃娘娘還問琅嫿郡主的
乳孃道:“小郡主這是怎麼的?平日裡最愛笑的姑娘了,今兒這是受了什麼委屈了?”
那乳孃能在宮裡混出頭兒,做琅嫿郡主的乳孃,那定然不是個蠢貨,早明白這是神仙打架,借這樣一件小事鬧呢,哪裡敢說什麼,只嚅嚅不敢出聲,還是周雅琴笑了笑道:“我跟母親嫂嫂進宮來給各宮主子娘娘磕頭,先前正往這邊的路上,小郡主不知道打哪兒跑着玩呢,一頭撞在我嫂子身上,大約撞的疼了,就哭起來。”
“是她撞我的,是她撞我的!”琅嫿郡主先前大概哭累了,哭的小聲了些,這會兒歇過勁來,又聽到這話,頓時又大聲起來,蹬腿揮手,就要說是唐寶雲撞的。
德妃娘娘連忙道:“是是是,她撞你的,好孩子快別哭了,都一頭汗了,回頭鬧起不自在了,可不是叫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傷心麼?”
然後還回頭勸道:“這樣小孩子,縣主哄一鬨她也就罷了,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呢?”
若是普通貴女,在這樣的情況下,大概真就認了,可唐寶雲不認。不過她也不莽撞,倒是先看了周雅琴一眼,她與陸夫人一個想法,宮裡的情形,當然是要周雅琴做主。周雅琴明年就要入主東宮,若是連個主都不敢做,不能做,怕做錯,那麼進宮來只怕給人下飯都不夠吃!
此時唐寶雲見周雅琴搖搖頭,她先前又是得了話的,越發篤定,反是道:“德妃娘娘哄哄就行了。”
琅嫿郡主也是刁鑽,聽到這話,頓時更蹬腿打手的嚎起來,她人不大,聲音倒是不小,簡直直衝雲霄。
然後便聽到太后娘娘的聲音:“我的兒,你這是怎麼的?出什麼事了?”衆人眼見着安王妃和她的另外一個妹妹,扶着太后娘娘從外頭走進來,衆人都福身行禮,乳孃頓時就把琅嫿郡主給放開了,她當然習慣性的衝過去,撲在太后的腿上,手指向唐寶雲,放聲大哭:“祖母祖母,她撞我,嗚嗚嗚,好疼好疼!嗚嗚嗚,祖母給我做主啊!”
這一回她還好沒有誅九族的話出來,可見還是可以教的,唐寶雲這會兒還有閒心想這個呢。
太后就看向唐寶雲,到底是多年的皇后與太后的生涯,那份兒不怒自威的氣勢,只在這樣一個視角就顯出了銳利,然後低頭拍着琅嫿郡主哄:“我的乖乖,撞到哪裡了,給祖母看看,快別哭了,想來縣主也不是有意要撞你的,不過是不小心!你是大孩子了,可不能總哭。”
琅嫿郡主依然不依不饒:“不,她就是故意的!就是!祖母,她是故意的,祖母幫我打她。”
簡直扭糖人兒般的扭着太后娘娘,不依不饒非要唐寶雲好看。
太后娘娘道:“瑞華縣主是怎麼撞到琅嫿郡主的?”
一個縣主一個郡主,說的這麼齊全,顯然是在提醒唐寶雲身份比琅嫿郡主低了,可惜這些精緻的言語,落在唐寶雲耳朵裡簡直跟白說似的,她只道:“臣妾好好的在道兒上走着,小郡主不知道哪裡跑出來,一頭撞在我身上,我還差點倒下去了呢。”
意思反正就是我沒錯。
太后聞言,不自覺的就有些惱了,柳眉微微皺起,嘴角也往下撇,顯出些嚴厲相來,連聲音都更冷了些:“瑞華縣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