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似乎也聽出個味道來了,不過到底她老人家是見過風浪的,十分沉着,只聽唐寶雲接着道:“其實就是碰到了一下,也沒有什麼大事,不過王四姑娘大約是沒看清楚罷,張口就說了一句:你眼瞎了?混撞什麼呢!”
王四姑娘臉漲的通紅,不由的也站起來,犟着嘴不認賬:“哪有,我沒這樣說。娘,我真沒有這樣說。”
見這王四姑娘睜着眼睛說起瞎話來,唐寶雲不由的怔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周玉堂那一日的安排,他那一種根據利益走向而揣摩人心和動向的算計,真是太厲害了。
那一日的衝突發生在局部,唐寶雲跟前一個人也沒有,也就是說,唐寶雲沒有人證,那這件事就是拿出來說了,王家一個矢口否認,唐寶雲就是身份再高,也沒辦法證明。
而且事實證明,真拿出來說之後,對方的第一反應就是否認,因爲否認這是最符合她的利益的方式。
可是周玉堂當日趁熱打鐵,安排了人把這件事漏給了東安郡王妃,他顯然也是算計的清楚,東安郡王妃對這個女兒脫出掌握是耿耿於懷的,她只愁拿不到女兒的把柄教訓她,那麼那一日,在自己家對客人無禮,總能算是一個把柄,周玉堂自然算計出只要把這件事漏給東安郡王妃,她就會藉機發作,給唐寶雲一個好看。
在這個過程中,當事雙方當然都會出現,事情也當然都會抖開來,那人證就多了去了。
這也是那日王夫人知道不對,立刻就想要抽身走人的緣故,她或許沒算計的十分清楚,但她也意識到,這件事拿出來說是不妥的,她們家犯不着爲了東安郡王妃有理由教導縣主就把自己家搭上。
可惜那一日她失敗了,被東安郡王妃坑了。
唐寶雲在這一瞬間想的很清楚,竟微微笑了笑:“那會兒我跟前一個人也沒有,王四姑娘定然要說沒這樣說,我也沒法子啊。”
王四姑娘漲紅着臉,這一回是面向太后說:“我真沒有,娘娘,我與縣主都是沒注意撞上的,也不是縣主的不是,我怎麼會這樣說呢,縣主這樣說我,也未免太……,實在冤枉。”
她還訛上了!
太后娘娘面子上有點掛不住,爲了自己的面子都自然而然的要偏幫王四姑娘,便對唐寶雲道:“既然瑞華縣主都說沒法子說,那此事就難說的很了,只怕當不得真。”
唐寶雲這會兒成竹在胸,笑道:“太后娘娘既然這樣說,那自然就不能當真了,那麼就當王四姑娘沒這樣說罷了。只是這樣一件小事兒,王四姑娘剛纔還說也不是我的不是,怎麼那一日一轉頭,就不依不饒的告到我娘那兒去了呢,又是爲何?且我也不知道王四姑娘到底對我娘說了什麼,我娘還立即就要請家法教導我呢。”
這話纔是殺手鐗,這話一說出來,王四姑娘剛纔聽了太后娘娘的話,不那麼紅了的臉瞬間褪了血色,變的青白起來。
唐寶雲還補了一句:“這可不是我自己想要被教訓,我自個兒去跟我娘說的罷?”
王四姑娘如墮冰窖,連她
這樣的姑娘都知道,那會兒撞上的時候,唐寶雲跟前沒人,她可以咬着牙矢口否認,可這件事,她就實在沒法子了,那一日後頭鬧成那樣,東安郡王府只怕滿府里人都知道了,完全沒有辦法可以掩飾了。
而且這個性質認真想起來,比撞了一下口出惡言或許還嚴重些,那個時候掩飾一下,還可以說是性子急躁,而這樣一件小事就要去告狀,還能攛掇着人家行家法,就是惡形惡狀了,那可真是跟性子柔和半點兒沾不上邊了。
而且還能從側面佐證,這樣心思不正的小姑娘,口出惡言也是很可能的,只是她不承認罷了。
也就是說,她這個人已經被否認了,這樣一個姑娘,往小了說,這是心術不正,往大了說,就是攪家精了。
至此,不僅是王夫人,王四姑娘,就是太后娘娘,也知道這件事不成了,唐寶雲比出了這件事,便是太后娘娘之尊,也不能把王四姑娘指給小王爺做側妃了,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太后娘娘算是被駁了面子,可是實在無可奈何,只得瞪了王家母女一眼,纔對皇后說:“我竟不知道私底下還有這樣的事,罷了罷了,我也不管這些事了,隨你們愛怎麼就怎麼去吧。”
皇后娘娘嫋嫋娜娜的站起來,笑道:“母后在深宮裡,哪裡知道那麼些呢,但憑是誰,在母后跟前,顯出來的自然都是好的,誰還敢在母后跟前罵人不成?且母后向來慈悲,自然是看哪家的姑娘都是好的,怎麼會往不好的地方想呢?”
還是皇后娘娘會說話,輕輕鬆鬆就給了太后娘娘臺階下,唐寶雲覺得,要論起說話的藝術來,自己還真得好好學學呢。
皇后娘娘接着道:“今兒這事兒倒是給我提了個醒兒,像我這樣的,比着母后,那自然又是差着許多了,只怕更看不明白,今後還是別摻和人家兩家人的事情,我一說話,人家又不好推辭,回頭不好了,還不是埋怨我不是?”
她一個字不提太后,只說我,可口口聲聲都是在規勸太后別做這種媒了,轉頭還對陸夫人笑道:“今後你們家要娶媳婦,挑姑爺的也都別來問我,我是再不管這種事的了。”
陸夫人忙笑道:“娘娘這樣一說,我就是有那樣的心竟也都無話可說了,早知道,我前兒就該來問的。”
她們這樣言笑晏晏的,只撇下坐在一邊王氏母女尷尬的了不得,只是坐立不安。
周家衆女眷本來就是前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這會兒在壽寧宮來了這樣一出,坐了這大半日纔算消停,這會兒就都起身告退,隨皇后娘娘往那邊去了,皇后笑着招手道:“寧寧,跟我吃糖去,我正有好東西給你呢。”
這臉面給的大了,可週雅碧確實很乖的還擡頭看了看她娘,見她娘點了頭,才笑嘻嘻的跑過去,拉住了皇后娘娘的玉手。
她仰着頭說:“文哥不許我多吃糖,說會壞牙。”
她嘴裡的小哥就是小王爺,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交涉的,現在周雅碧被人叫寧寧也很習慣,而且她開始叫起文哥來了。
唐寶雲在一邊看着,總覺得小王爺和周
雅碧這樣的糾葛簡直古怪,只是不能說。
皇后娘娘聽了笑道:“我給你一塊就不要緊。”
“嗯嗯。”周雅碧忙點頭稱是,一時說說笑笑,場面十分和諧。
待她們都走了,太后娘娘才沉下臉來看向王氏母女,王太太早坐不住了,站了起來道:“表姨,我是真沒想到她們家下這樣的套子給我鑽呢。”
這王家與太后娘娘有拐角表親這一點,大約皇后娘娘心中知道,但周家沒算清楚,否則,太后娘娘也不會這樣肯使力了,這會兒,這王夫人一臉羞愧,倒是把東安郡王妃給扯了出來做擋箭牌。
照着王夫人的想頭,這東安郡王妃除了兩個兒子,就唐寶雲一個獨女,又是最小的一個,哪裡有不疼愛的?
她自己也是做母親的人,能不明白嗎?那一日,王四姑娘跟唐寶雲撞上,那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了,東安郡王妃偏偏拿這件事來大做文章,鬧的那樣,好像了不得的大事一樣,王夫人已經覺得不對勁了。
她回家也再三盤問過自己女兒,王四姑娘就差賭咒發誓的表示自己真沒去告這個狀了,王四姑娘的理由也很簡單,這事兒我又不佔理,我吃飽了撐着找人家親孃告狀呢?
王四姑娘說:“娘,您也想想,回頭有個姑娘來告訴您,說我跟她撞上了,她還罵了我,您會怎麼着?”
這話說的也有道理,不過王夫人那一日不欲多事,後來倒也沒理會,沒想到,這會兒叫唐寶雲拿出來說了起來,倒成了壞事的關鍵了。
太后娘娘問:“她們家?”
王夫人忙道:“這會兒只有表姨您問我,我自然是有一句說一句的,要說,我們家蕙兒性子是急躁了些,瑞華縣主先前說的那個事兒倒是有的,蕙兒跟人撞上了,她心裡一急,也沒看清人,就說了那句話,是真有的。”
她見太后娘娘皺皺眉,又忙道:“但蕙兒是個單純孩子,就是這麼一說,其實不管到底撞到了誰,也都一樣的,且後頭她看清了是縣主,也賠了不是。這件事其實就這樣完了,後頭東安郡王妃召我們說話,也是有的,但真不是咱們家去尋王妃說的。”
“不是你們?那還能是誰?難道那唐氏自己去找王妃要家法不成?”太后娘娘還是有點不信。
“哎喲我的表姨。”王夫人忙道:“要說尋常事那自然也罷了,可是跟今兒連起來一看,您還不明白嗎?人家可是親母女,這是下了個連環套兒呢!”
太后叫她提醒了,這樣一想,突然覺得還真是這樣,東安郡王府藉着這一幢,就把王四姑娘的名聲給搞臭了,如今說出來,冠冕堂皇,連同自己都被擺了一道,落了個識人不明的名聲。
“好算計!好算計!這東安郡王妃還真是好算計!”太后越想越惱,氣的了不得。
太后娘娘自入宮起就爲嬪,後爲妃、貴妃,終至皇后之位,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了,沒想到這一回,竟然陰溝裡翻船,被人在小節上做了文章,陰了她一把,簡直仿似被人撕着麪皮打臉似的。
只覺得火辣辣的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