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大人又問:“在樹林何處?”
甘思明想了想便道:“林子西北邊有一棵最粗的油桐樹,那樹附近有個土坡,我埋過兩人在那處,其他的應該也在附近,具體不知是在哪裡……”
樑大人給華國康使了個眼色,華國康一聲不吭便帶人出去了。樑大人繼續問道:“你埋的兩人是何原因致死的?”
甘思明有些說不出口,擡起眼看了看樑大人,樑大人以爲他不想說,立馬便皺起了眉頭。甘思明無奈,心一橫道:“太子有一男寵名林濤,被童心設計害死,其父母尋了來,童人使人打發了十兩銀子,那對老夫妻不要銀子只要兒子,觸怒童心……後來童心對太子說……說那老婦看着很是豐腴,不知道跟年輕女子有何不同,於是太子就……”
樑大人聽得眼皮子一跳,他實沒想到太子連老嫗都下得去手,這如何啃得動的?只聽甘思明繼續道:“那老婦不甚受辱,要與之拼命,太子令人將她打死,後來……乾脆將那老爹也一塊兒殺了,那次是令我處理的屍首。”
樑大人心中滿是憤懣,沉默了半響兒道:“還有嗎?”
再有甘思明也不會說了,他搖了搖頭假裝懵懂道:“其他的事兒,不是我經手的,我不太清楚。”
樑大人心道也不知這華國康能挖出幾具屍首出來,到時候看看有幾人再說不遲,今上對害人性命多有不忍,如果知道太子被童心挑唆着殺害無辜百姓,也夠太子喝一大壺了。當下便安心等華國康辦完事兒回來。
卻說華國康帶着三四人去了甘思明所說的樹林,林子西北邊果然有株油桐樹又粗又大,他仔細在四周看了看,附近也確實有個土坡,便帶人過去瞧了,許是時間久了,並未發現有什麼土被翻挖的痕跡,他在上面踩了踩,指着一處道:“從這兒開始挖吧!”
帶來的幾人開擡用鐵掀挖起來,華國康四下走了走,發現土坡下面一處的枯草特別茂盛,雖說現在已枯敗不堪,但是從草的長度和密度能看出夏天時節,這一小片野草豐沛,長勢優於周圍的草木。他心下一動,回到幾人開挖的地方,看着他們埋頭苦幹。
待挖下去,果然有屍首埋在此處,共挖了三具出來,不過看衣飾,似是年輕男子,並非甘思明所說是一對老夫婦。華國康隱隱覺得不大對勁,忙讓人再回去喊了上十個人來,又讓剩下的幾人在那處曾長勢茂盛的的地方開挖,果不出他所料,這下面挖出兩人,看衣着應是一男一女,頭髮灰白,差不多是甘思明所描述的那對老夫婦。
其中一人道:“我的娘!這都五個人了,說不定這周圍還有,怪不得頭兒讓回去叫人呢,嘖嘖!”
這樹林鮮有人過來,他們無所顧忌的大談特談,只說太子無道,竟如此草菅人命,華國康聽的不耐,叱道:“隔牆有耳,你們給老子消停點兒,去別處看看,還有沒有那草長的比別處茂盛些的!”
幾人忙散去各處查看,果然讓他們又在近處找到一個草勢很旺的窪地,華國康見他們也有些累了,便道:“大夥兒歇歇吧,等他們來了再挖不遲。”
有人問他:“頭兒,這下面有人的地方,草就長的好,是不是這樣?”
華國康點頭,有那機靈的人便道:“這人吃的都是天地之精華,死了埋在地裡,該有多肥啊,這草長的不好纔怪。”
“嘖嘖,也不知道這地兒埋了多少冤魂,我怎麼覺着這裡的草都長的高壯些呢,真是造孽!”另一人道。
有人接腔道:“都說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我看也不見得,那太子即便再殺幾人,也不會償命,他可是皇上的心尖尖兒。”
“那個叫什麼童心的怪物纔是該死,不男不女的,媚惑太子行此不堪之事,咦,真想剝他的皮,抽他的筋。”
“哎喲,這可輪不到你,若是剝他的衣服,抽他的後ting,也許還能試上一二……”衆人聽了皆哈哈大笑,從無人往來的樹林子,這會兒也不顯得那麼陰沉了。
不多時,華國康又叫的人來了,大家一起動手開挖,樹林中只聞風聲和挖土聲,似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這些死人都埋的不深,屍首的腐爛程度也有所不同,直到晚上,又挖出了五具屍身,共計十人,也許這林中還埋有冤魂,不過天色已暗,也不知林中具體哪些地方埋有人,華國康便令大家小心收拾了準備回去。
樑大人大吃一驚,他實在沒想到樹林中竟挖出了十人之多,這得有多歹毒的心腸,才能痛下如此殺手?他連夜讓人整理卷宗,連帶着甘思明畫押的供狀,事無具細,每具屍首的詳細情況也寫了個說明,因爲關乎儲君,準備明日密呈聖聽。
沈立行得知挖出十具屍首,震驚之餘不免冷笑連連,太子啊太子,就你這回,還不激怒皇上,那皇上可真是叫愛子心切了,他等着看這齣戲怎麼唱下去。
皇上第二日收到密奏,越看越覺着心尖兒都在發顫,他真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呵護着的太子竟然如此人面獸心,求親不成便要姦污朝中大臣之女,竟然還聽信一個男寵的妖言,害死這麼多無辜百姓,別的都算了,太子他……他竟然對半百老嫗都……皇上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幹下的,捧着卷宗,直愣了好些時候。
他在反思,自己到底哪裡錯了,雖說慈母多敗兒,但他對太子雖寵愛有加,但在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方面的教導培養也算是嘔心瀝血、竭盡全力了,他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太子身在儲位多年,來自於各方面的抨擊彈劾每年都有不少,也不是沒有人在故意中傷,他懷着最後一絲希望,下令龍武衛去將那個叫童心的男寵秘密給抓來,他倒是要問問到底是怎回事兒。
那個童心被人弄暈了帶進宮中,醒來見面前之人不怒自威,身着明黃繡袍,擡眼四處看了看,便也明白自己身處何地。他心中冷笑一聲,斂下眉眼,面前的人不出聲,他也不吱聲不動。
皇上怒火中燒,使了個眼色,便有人上前將童心按跪在地上,童心任人擺佈,並不反抗。待他跪定,皇上道:“聽說你很得太子歡心,你倒是說說看,你有什麼本事。”
童心知其今日插翅難逃,明年的今日可能就是自己的忌日,他咧了咧脣,並不答話。
侍衛上前一腳,喝道:“還不回話?!”
童心被踢到後腰,痛得往前一撲,他深吸口氣強忍着痛感悠悠地道:“太子虐我千萬遍,我仍要待他無尤怨。我這一生都被太子給毀了,只有通過他的手,再毀了別人,我纔有些許快意……”
那侍衛見他我我我的,忍不住上前又要踢他,皇上揮手製止,冷冷道:“接着說。”
童心咧了咧嘴,勾起了一個冷笑繼續道:“這世道太過不公,我要毀了這個黑暗的世界,呵呵呵,大家一起毀了,這纔算公平……”
皇上聽得他這麼說,便知道此人有些瘋魔了,真不知道太子是瞎了眼還是怎麼着,示意將人拖下去,他坐在龍椅上半天也沒吱聲兒。他倒要看看這太子對這童心到底有多寵愛,於是叫人散出消息,只說童心在他手裡。
消息一放出去,太子便來求見,皇上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宣太子進殿。太子一進來便跪下道:“父皇,兒臣御下不嚴,使得童心衝撞了父皇,孩兒在此代他向您賠罪,童心甚解人意,爲人聰慧,與他在一起,孩兒纔有些許快活,請父皇放了他吧。”
太子只知道謀取高世燕的事情東窗事發,還不知道樹林中挖出了十具屍首之事,皇上心中十分失望,忍了好半天才道:“身爲儲君,僅僅是御下不嚴之過麼?”
太子不明所以,叩頭道:“請父皇明示。”
皇上眯着眼睛道:“這個叫童心的瘋子,已然招出殺害了十數無辜之人,你可知道?”
太子心下一緊,只急着幫童心脫罪,脫口辯解道:“那些人都該死!兒臣待他們多有恩寵,他們卻不思感恩,反而襲擊於人前,孩兒讓人將他們都棒責了,誰料他們禁不起棒打……這才使人掩埋在外面……”
“是麼?”皇上聽他這麼說,心中恚怒難當,忍了半天才道:“你下去吧!”
太子擡頭道:“父皇,童心他……”
“此人已瘋魔了,以後你就不要再想着他了,回吧!”皇上直直地看着太子。
“父皇……”太子急了一頭汗。
“下去!”皇上一拍桌案,直驚得殿內的侍衛渾身一抖。
太子心道等皇上氣消了再來求情,他現在實是離不開童心,千萬不能讓他有失。他訥訥地退出大殿,一心想着救童心,卻不知道自己害下這麼多條人命,就幾句話便打發了,使得皇上大爲痛心失望。
太子走了許久,皇上仍保持着撫額的姿勢呆坐良久。這個讓他疼愛了幾十年的兒子,竟是這般不爭氣,儲君之位,只怕不能再讓他佔着了,可是此時若輕言易儲,又實非良機,他焦頭爛額,心中悽惶。
而太子一回府,則是大發雷霆,他怪侍衛們沒看好府第,竟不知不覺便讓人將童心擄了去。雖然他知道皇上身邊的人都是神秘莫測的高手,但他忍不住還是發作了幾名侍衛方纔解恨。
童心陰險可怕,衆人得知他被皇上弄走,無人不心中暗樂。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哪怕是在烏煙瘴氣的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