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曼回神道:“哦,沒什麼,中午我給你做幾樣紅薯菜吃。”
“好啊!”
陪着襄城在這莊子裡住了幾日,高世曼也回京了,沈立行說了,重陽節前會回京,她得回去等着,省得他到時候又有意見。
眼看着重陽節到了,沈立行卻一點消息也無。玉米和紅薯又逢大豐收,高世曼本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的,但是皇上和天下農人卻樂開了花兒。
有大臣上奏,說趁着重陽節,舉國歡慶一下,皇上准奏。
禮部安排重陽節當天在宮中設宴款待京中所有有品級的官員和家屬,高世曼做爲豐收的功臣之一,自然是在受邀之列,高世曼本不想去的,又要入宮,沈立行又不在,不就是入宮吃吃喝喝麼,還不如去莊子上找襄城。
她一說不想去,光是身邊的人都不依,安心鏗鏘地道:“少夫人,誰不去都可以,您若不去,那皇上肯定不依,您還是死了這心吧!”
高世曼瞪她一眼道:“沒聽過兔死狗烹啊,皇上現在用不上我了,你知道他還想着我?”
“什麼兔死狗烹,不信您試試”,安心不管別的,反正認爲她不進宮就是不行。
全京城只怕只有她挖空心思不想入宮參宴了,能入宮的都在尋思帶哪個孩子入宮好呢。帶當然是要帶家中尚未婚配的孩子,這個豐收宴可是難得的一次好機會,京中有頭有臉的人云集,每家心中都有一把小算盤。
重陽節當天,瑞嫺來接她一道兒入宮,她也只得換了裝跟着入宮。她的座位可不就是正好安排在皇上主座下首第一位。李陵夫婦坐在她旁邊,可是瑞嫺死沒有出息的一直在跟李陵說話兒,李陵只負責聽,高世曼深深地鄙視了人家一把,也不好打擾,於是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裡想着沈立行怎麼還不回來,早知道去找襄城了。
“世曼,你想什麼呢?”皇上見她神情懨懨,笑着問她。
全場九成以上的目光都圍着皇上在轉,高世曼竟沒聽到皇上在跟她說話兒,大家都看着高世曼,只見她單手撐腮,嘟着嘴拿着一隻勺子在手中轉着,狀極無聊。
皇上見她不答,也不再問,只笑着看她到底在玩什麼花樣兒。
她轉着勺子,發現勺子背面還有一粒米,伸出舌頭就將那粒米給舔到嘴裡去了,還誇張地嚼啊嚼的。心下暗道:“咬死你,咬死你,叫你還不回來。”
皇上更覺好笑,嘴角都要歪到耳朵邊兒去了,瑞嫺見高世曼一副傻相,忙在一旁對她悄悄兒使眼色,一隻手還在桌下對着她晃啊晃的。
高世曼回過神看到瑞嫺那個樣子,當下就道:“你眼睛抽了啊,要送秋波給你男人送去,我不喜歡女人!”
瑞嫺小臉兒漲了個通紅,引得大家鬨堂大笑,高世曼一擡頭才發覺大家都在看她,於是眨着一雙無辜的眼睛四處看了看,這才發現皇上正笑眯眯看着她吶。
“皇上……叫我?”高世曼不確定地道。
很多人聽她在皇上面前自稱“我”,都驚得一愣。
“怎麼,是不是在想彥堂啊?”皇上一老臉的慈祥,比高克本的神情還更有那份舐犢情深的味兒。
高世曼嘴一咧道:“誰想他啦,我想襄城呢!”
話一出口,皇上一愣,隨即臉色就不大好看了。高世曼心中一緊,暗罵自己失言,若是皇上以爲她這是在譏諷於他,那可就麻煩了。
她忙扭頭對皇上委屈地道:“皇上,人家真的想襄城了嘛,她一個人在異鄉,雖說帶了不少能工巧匠去,可是誰能給她做頓家鄉菜吃呢……咱們在這裡吃香的喝辣的,襄城她……”本來她心裡就對沈立行存了一份兒氣,這會兒又說到這兒了,只覺自己煽情過了火兒,眼淚有點兒打不住的感覺,乾脆往桌上一趴,趁着這氣氛竟嗚嗚咽咽哭開了。
皇上還真的愕了一下,正不知說什麼纔好,只聽高世曼又道:“皇上,派人把襄城接回來好不好啊,嗚嗚嗚……”
她這是有點兒藉機耍賴的味兒了,反正襄城已經回來了,她給提一提,算是給皇上打了預防針了,以後若是事情露了餡兒,也不至於被皇上苛責。
全場默然,大家都盯着皇上看了又看,這沈少夫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哭上了,若是皇上惱了,豈不是敗興的很。
也有一些貴女癟了癟嘴小聲道:“成何體統,真是上不得檯面。”
這話感染了附近一衆自命不凡的貴人,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想她們在外莫不是矜持有度,何曾這般舉止無狀、哭哭啼啼的,這可是在皇上面前吶,當下便有人搖頭嘆息嗤笑冷哼的。
她們只知道高世曼在皇上面前得臉兒,哪知道得臉到什麼程度呢。她們常在夫君、父親身邊轉,聽得多了就以爲君臣之間,無非也就是個利用的關係,皇上又不是高世曼她爹,凡事有個度纔好。
她們都等着看高世曼的笑話兒呢。
已經有人做好了皇上拍案而起的準備,然後怒叱高世曼不成體統,在這般好日子裡頭竟然這麼喪氣,哭哭啼啼,在宮中也不知道忌諱着點兒,這跟哭喪有什麼區別?
瑞嫺急的不行,她想去扯高世曼,可是這麼多人看着,她只好去扯李陵。李陵捏住她的手小聲道:“無妨。”
瑞嫺聽了這話,只覺還是不放心。豈料皇上嘆了口氣道:“世曼,別哭了”,他掏出一個明黃的帕子遞給邊上站着的童和,一個眼神掃下去,童公公忙不迭接了帕子跑過來道:“哎喲我的乖乖,快別哭了,哭得老奴這心肝兒直顫直顫的,快起來擦把眼淚兒。”
高世曼聽到童和今天聽起來特別女氣的聲調竟忍不住好笑,憋了會兒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又哭又笑的真是跟精神分裂似的,她趴在桌上死不擡頭,藉以掩飾,在別人看來,她那顫動的雙肩可不是哭的更厲害了麼,就是沒了嗚咽聲罷了。
莫非她對那襄城公主竟有這般深厚的感情?衆人又疑惑又有些小感動。
李陵眨也不眨地看着高世曼,以他對她的瞭解,還能看不出她在笑麼,當下咧了咧嘴,低下了頭。瑞嫺哪知道這內裡的乾坤,見她肩膀抖的越發厲害,只道她哭的更爲傷心,又去拉李陵:“殿下,您給想個法子啊……”
李陵無奈,湊近瑞嫺悠悠地道:“她在笑。”
瑞嫺一愣,不解地朝高世曼看去,她還真看不出高世曼在笑。
一旁的童公公急死了,高世曼也太不給面子了,他一張嘴,她還哭得更厲害了,叫他如何給皇上交差吶!
他跺了跺腳拿手在自己臉上輕輕拍了幾下道:“哎喲,老奴該死,不會說話兒就別說嘛,這下惹得您越發的傷了心,這可怎麼辦纔好……”
皇上也很是無奈,撫了撫額頭嘆了口氣。
大家看皇上不僅沒發火,還拿了帕子讓近身的公公去安慰高世曼,不禁覺得大開眼界,一時都望着高世曼這邊,時不時去掃皇上幾眼。
聽了童公公的話,高世曼按捺下心情,整理了下表情,擡起頭哭喪着臉對他道:“我不哭就是了。”
李陵掃了她一眼,只見她臉上的淚還沒幹,額前的鬢髮也亂了,想着她剛纔的那個勁兒,越發覺得好笑,強忍着算是沒露出什麼表情來。
童公公總算鬆了口氣,忙上前給她擦淚。她可不是小孩子啊,在座的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高世曼任童公公在臉上小心地揩淚,他邊揩還邊絮絮叨叨道:“公主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感動壞了……”
高世曼一個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童公公一愣,高世曼吸着鼻子道:“童公公就會逗人家發笑,公主遠隔千山萬水,她如何能知道。”
皇上見她破涕爲笑,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道:“還是個孩子。”
皇上這反應就是聖意啊!本來瞧不起高世曼當衆失態的貴人們立馬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變,傻子纔看不出來,皇上待高世曼可是一副拳拳老父之情啊,只怕是將對襄城的一腔父愛給轉到她身上了吧,這是何等的榮寵啊,自己真是積十輩子德也換不來啊!
一個個的那眼神,恨不得自己是高世曼纔好。剛纔臉上的鄙夷變成了羨慕,眼中的目光也從輕蔑變成了崇拜。
原來皇上喜歡這樣的,多麼痛的領悟!
皇上見她鬢髮散亂,臉上淚跡縱橫,對童和道:“老和,把世曼帶下去洗把臉兒,瞧這小臉跟貓兒似的。”
高世曼忙站起身,看着大家都又嫉又羨地盯着自己,恨不得盯出幾百個洞出來纔好,忙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道:“謝皇上。”
童和帶着她一路朝殿中走去,進了殿招來一宮女道:“快打水來給少夫人洗把臉兒,這頭髮也得重新梳,快着點兒!”
高世曼忙扯住他故意道:“公公,不用着急,我還想哭呢。”
“哎喲,可別再哭了,哭得老奴這心裡跟貓兒抓似的,公主在那邊過好日子呢,你可別再哭了。”童公公言辭懇切、好言相勸,生怕她再哭出來。
“哭一哭,十年少,幹嘛不讓我哭”,高世曼還跟他擰巴上了。
“這是聽誰胡說的呀,還十年少”,童公公聽得直搖頭。
高世曼見他認真,又胡扯道:“人家都說人老精,鬼老靈,您怎麼就不精呢;您想想,這人要哭了,忍着反而傷身,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童和被他忽悠地點了點頭。
高世曼盯着他突然道:“公公您說,要是襄城公主突然跑回京城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