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珍猶未發現在座的都變了臉色,津津樂道:“我問她這人是誰,她卻不說,只道十八歲她就嫁給他,讓我等着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竟敢與人私定終身?”老太太有些怒了。
沈立行冷眼看着妹妹,一言不發。
沈立珍忙道:“不是不是,我看她應該是開玩笑的,這天下不會納妾的只有窮人,她怎麼可能!這不是玩笑是什麼?又怎麼可能與人私定終身?”
老太太臉色這纔好看些。
這時飯都擺好,祖孫三人上了桌,沈立珍忙夾了薰魚給祖母嘗,沈立行則自己夾了一塊。
老太太又嚐了魚丸,連道好吃,沈立行沒說話,只吃了一小碗便推說有事告辭走了。
他回到院中,丁山看他又虎着一張臉,也不敢吱聲,看他去了書房,就打發人去沏茶,自己則在書房外面的廳裡守着。
坐在書桌前,妹妹的話在沈立行腦中久久盤旋不去。他閉上眼睛靠在椅上,苦苦思索這個不納妾的男人是誰,百思卻不得其解,不由有些氣悶。
丫頭紅喬沏了茶來,見丁山在外面廳裡守着,便遞給他。因沈立行有規矩,任何人不經允許不得進入他的書房,平時出入的也就是丁山和李衝,所以紅喬不敢進去。丁山也是個缺德鬼,他見沈立行臉色不好看,便不想進去觸黴頭,哄那紅喬道:“紅喬姐,我今兒腿疼,這茶你送進去吧”說着還彈了彈自己的右腿,呲牙咧嘴起來。
紅喬有些猶豫,丁山加油道:“沒事兒,爺不會說你的,我這不是在外邊兒守着呢嘛!”。
平時丫頭們極難近沈立行的身,他御下極嚴,又講規矩,除了杜姨娘能得他一個笑臉,別的下人基本上是奢望,就連他的兩個大丫環安心和安然都少有近身伺候的機會,差不多都是丁山和李衝在身邊。
今兒紅喬有幸來送茶水,本不敢進去的,聽丁山這麼說,便放了心,當下便整了整衣裳和頭髮,風情嫋嫋地進了書房。
丁山嗤笑一聲,端了茶在外面的廳中穩坐釣魚臺。
紅喬進去見沈立行閉着眼似在想問題,便嬌嗲着道:“大爺,茶來了”。
沈立行早聽腳步聲發現進來的不是丁山,聽到這聲音也懶得睜眼,只嗯了一聲。
那紅喬見他仍閉着眼,有些不甘心,拿了個茶杯倒滿,兩手託着湊近沈立行嬌聲道:“大爺,喝口茶吧”邊說還邊故意將身子湊了過去,感覺就要倒在沈立行身上似的。
一股胭脂味飄入沈立行的鼻中,他皺了眉道:“出去。”
紅喬以爲自己聽錯了,瞪着沈立行看了兩眼,見他仍未睜眼,繼續嗲嗲道:“大爺喝口茶潤潤喉嚨吧……”邊說邊往他身上膩。
沈立行睜開眼,紅喬看了心中一樂,忙將茶遞了過去。
看到是個不知名字的丫頭,沈立行皺眉道:“滾!”
“啊?”紅喬一時反應不過來,回過神來又露出一副委屈的梨花帶雨之態:“大爺……”
丁山在外面猛然聽到一聲“滾”,一下子彈跳了起來,正在慶幸自己沒去送茶,又見紅喬還不快滾出來,不免有些着急。
忽聽“啪”的一聲,茶杯落地聲,丁山暗道糟糕,衝到書房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聽沈立行在裡面道:“滾去左婆子那領十巴掌,好好長長記性!”
丁山怕紅喬在裡面繼續糾纏不清,正準備進去把她拖出來,只見紅喬捂着臉哭着跑了出來。
他忙追上去道:“別哭了,咱們爺不喜歡別人打擾他,你送茶就送茶吧,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快去叫人來把地上收拾了。”
紅喬抹了把淚瞪着他道:“你不是腿傷了嗎?!”
丁山尷尬道:“本來就是傷了。”
“哼”紅喬扭頭就走了。
丁山訕訕地回去,自己進書房小心翼翼地將碎瓷收拾了。
收完出去也沒見沈立行開口說一句話,他忐忑的心情才平復下來。
沈立行本來在尋思高世曼看中的不納妾的男子是誰,正不得要領,結果進來個蒼蠅,叫她滾也不滾,還敢在他面前膩歪,這才揚手將茶杯掀了。
這會子清靜了,他反而更煩了。
腦中又將高世曼認識的男子一一過了一遍,沒一個能對上號的。他不是沒想過蘇潛,不過想想他那克妻的名聲,直接就把他給排除了。
他又想會不會是自己,想到杜姨娘,只能也排除了。
只在書房坐到很晚,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高世曼可沒他這麼糾結,這幾天正高興着呢。這幾天臭魚也醃好了,只等着初十去稻香樓赴宴。
初九那天,馮啓真約她去看蘇家柔,她便帶了兩條臭魚過去了。蘇潛不在,家柔仍在繡嫁妝,高世曼不知道這有啥好繡的,用會計專業術語來說,就是實質重於形式,這些表面的東西搞搞就行了,實在沒必要親自花大精力去做。雖說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但是她實在不願在這方面浪費精力。
馮啓真幫家柔在那裡做繡活兒,高世曼百無聊賴,便說去廚房幫她們做好吃的。哪知道一出房門,便在院中遇到前來尋他的蘇潛。
“你去哪兒了?”高世曼迎上去。
“給你”蘇潛並不答話,遞了一枚玉佩給她。她接在手上左看右看,跟上次被康書芳搶走的那塊差不多大小,中間一個瑩潤的圓環,圓環周邊兩條似龍非龍的花邊,雙龍頭上方拱衛着一展翅的玉蟬,高世曼滿心歡喜,這玉佩通體散發着乳白的玉光,比上次被搶的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玉佩用紅繩繫着,她擡頭傻傻問道:“真的給我?”
蘇潛淺笑着點了點頭。
高世曼心道這蘇潛可真是細心之人,笑眯眯地道:“謝謝。”又站在那將這玉佩把玩了半天,方纔收進懷中。
“中午在府中吃飯吧,我帶了條臭魚過來,做給你嚐嚐”她樂顛兒地說。
“臭魚?”蘇潛一臉疑惑。
“呵呵,不是壞掉的魚,是用特殊方法醃製,使之散發一種臭臭的香味的魚,很好吃的”她忙解釋。
蘇潛不知道怎麼會是一種臭臭的香味,只能點了點頭。
靈兒在一旁暗暗癟嘴,這蘇潛有克妻之名,小姐跟他打的火熱就算了,竟還收了人家的玉佩,這可怎麼辦纔好?
高世曼將這臭魚燒製好,又弄了幾個別的菜,在家柔院兒中的飯廳開了飯,馮啓真屁顛兒地將蘇家軒也喊了來,五個人圍着桌子,嗅着臭魚的味道,熱烈地討論着。
“這魚好臭又好香”馮啓真說了實話。
“臭極必香”高世曼笑。
“好不好吃啊?”蘇家柔皺着鼻子。
“吃吧,世曼總不會害我們”蘇家軒笑。
衆人除了家柔都下了筷,馮啓真大呼小叫道:“好吃好吃,表姐你快嚐嚐!”
蘇家柔見大家都露出滿意的神色,仍有些猶豫。
“你嚐嚐啊”啓真急不可耐。
“她不吃便算了,我們正好可以多吃點”蘇家軒調侃道。
蘇家柔這才下了筷,吃了一口便道:“果真好吃,這味道可真特別。”
“那是,也不看看誰做的”高世曼一臉的得色。
“世曼,你能教教我麼?”啓真竟開口要學。
高世曼倒奇了怪了,上次主動讓沈立珍跟她學,被她一口拒絕,她還以爲這時候的千金小姐都自恃身份,遠離皰廚呢,沒想到這個馮啓真倒要學。
“你真想學啊?”她要確定下。
“是啊,這還能有假?”馮啓真一臉誠摯。
“上次我說要教立珍學,她嗤之以鼻呢,說又髒又臭”高世曼開始訴苦。
“什麼又髒又臭,反正我要學,你得教”啓真耍起了無賴。
“行啊,改天閒了教你”她一口應承。
吃了飯,高世曼又往沈府送了那條剩下的臭魚。沈立珍一看到臭魚便捏着鼻子道:“哎呀,你怎麼拿條臭魚來啦?”
高世曼瞪了她一眼道:“這是臭魚麼?這是美食,中午我在蘇府做了一條給他們吃,全搶光了,要不是我跑的快,這條魚早被他們給扣下來了。”
“不會吧”沈立珍一百個不信。
“不信?我晚上燒給你們吃,彥堂哥在嗎?”高世曼坐下來倒了杯茶。
“在;去祖母那打麻將吧”沈立珍出了個點子。
“老太太沒午休麼?”高世曼並不想打。
“咱們去看看,這魚也帶過去,晚上就在上房吃”沈立珍拉了她就走。
到了上房,老太太已午休罷,見高世曼來了,笑道:“來,咱們打幾圈兒”
真是太無奈了,又是打麻將。高世曼對平兒靈兒道:“你們出去玩兒吧,我這兒不用伺候。”
靈兒正想找機會跟平兒說蘇潛送玉佩給高世曼的事兒,忙拉着平兒出去了。
院子外下人們都各忙各的,靈兒拉着平兒到院門口站了,又伸頭往外看了看,見沒人過來,院中的丫頭婆子們又離的遠,壓低聲音道:“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平兒莫名其妙。
此時沈立行已繞過院牆,往院門而來。他耳力好,一到門口,便聽見兩個丫頭在悄聲說話。
“今日蘇將軍送了塊玉佩給小姐,這事兒怎麼辦啊!”靈兒急死。
沈立行聽到這句話,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小姐自有打算,你想怎麼辦?”平兒覺得小姐比她們可要聰明百倍,自會處理好這事兒。
“她的打算就是嫁給蘇將軍,這怎麼行?”靈兒氣急敗壞了。
沈立行心中一震,臉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