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曼見他和老太爺都笑眯了的,感覺應該不是罰,心剛一放下,只聽童公公清了清嗓子道:“國子監助教、崇賢館學士、拓糧使沈高氏接旨……”
一看這架式,高世曼就想笑,她穩穩當當地站在那兒,反正皇上令她免跪,她纔不會巴巴兒跪下去呢。
童公公唸了一長串日期和門下省啥的,高世曼只聽到他說什麼:“沈高氏聰敏好學,履禮維純,謙讓益勤……可封謹璠公主,食邑三千戶,主者施行……”
什麼什麼?高世曼腦子都蒙了,公主?她若是公主,那沈立行豈不是成了駙馬,那不會影響他的仕途吧,我的天啦!高世曼腦筋急轉,皇上定是聽到她那天的屁話了,但是你別當真啊,用歷史上那些精明老男人的話來說,“久受尊名,不祥”,高世曼腦子裡不停地盤旋着這句話,竟呆愣在原地。
童公公唸完聖旨,瞧她愣在那裡也不謝恩,笑着對老太爺道:“瞧瞧,這是不是樂傻了?”
老太爺忙對高世曼道:“世曼,還不快謝恩?”
高世曼回過神,強擠了一絲笑道:“謝皇上隆恩。”
童公公上前將聖旨交到她手中笑呵呵道:“恭喜公主。”
高世曼腦中此刻全是漿糊,她傻傻地點着頭,等童公公走了她才從自己的世界裡爬出來。
老太爺過來從她手中拿過聖旨,又細瞧了一遍,情不自禁點頭。高世曼疑惑地道:“爺爺,這什麼公主,對彥堂有沒有影響?”
老太爺笑道:“對他有何影響?公主乃一品爵位,並無實權,還不如你那拓糧使的品級好使呢;不管怎麼說,這是皇上對你的恩寵,記得去謝恩纔是。”
說白了也不過是個空銜,她還不是皇上親生的,高世曼心中忐忑,只盼着沈立行快些回府,不是所有的恩寵都能受的,不是所有飯都能吃啊!
高世曼還沒回房,便被老太太叫去了上房,如今她是謹璠公主,走路都該帶着風兒的,可她真的帶不起來。人越往高處走,心應該越往下面沉,只有如此,腳下的路方走得更安穩。
一進房老太太便笑呵呵地道:“曼兒,快過來,瞧瞧,怎麼不高興呀?”
她忙擠出笑道:“祖母,我沒有不高興,就是肚子有些不舒服。”
三嬸程楚文早坐在一旁嫉妒得流酸水兒了,公主啊,這定國公的爵位看來怎麼着也落不到他們三房頭上了。聽高世曼說肚子不舒服,她嚷嚷着道:“哎喲,莫不是大侄媳有了身子?這成親也有些年頭了吧……”
高世曼怒從心起,爲什麼走到哪裡都有這種蒼蠅圍着你嗡啊嗡得呢?她本來心情就不怎麼好,於是冷冷地道:“三嬸說笑了,三叔是長輩,他的付姨娘都還沒生呢,我哪敢生。”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惹得程楚文大怒。那個付南屏整日就跟個妖精似的纏着沈敬修,沈敬修還偏就喜歡她這一套,就是到了初一、十五這種本該在正房留夜的日子,沈敬修也要中途找藉口溜去她那裡。程楚文早一肚子火了,想下手卻一直沒敢,只想着等那妖精詩寵了再治她不遲。
高世曼今兒說出這番話來,她當然惱火了,當下也沒想太多便反脣機譏道:“喲,侄媳這是什麼話兒,三嬸關心你還關心錯了不成?”
“三嬸關心我,我很感動啊!”見程楚文炸毛,高世曼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那你剛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的意思啊,我等等小弟弟他們啊,總不能弟弟還未出生,侄兒已經出生了吧?”她這話純屬扯淡,在這種大家族裡面侄子比叔叔大的情況比比皆是。不過跟人鬥嘴嘛,無非就是扯淡然後再把對方給繞暈而已。
程楚文果然被噎得沒話可說了,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如今高世曼是公主了,豈能由着她品上評下的麼?
二嬸吳玉娟明顯比程楚文高几個段位,她一臉擔心地道:“世曼,你莫非吃了什麼涼物,現下天氣涼了,你可得注意着。”
“多謝二嬸關心,他們送的油酥米花糖,我覺着好吃,早上便多吃了一些,可能是積了食”,高世曼早上確實吃了一點這東西,不過現在拿來做擋箭牌罷了。。
“是虞記的米花糖麼?”吳玉娟兩眼放光。
“嗯。”虞記米花糖名滿京城,每日裡要買的客人都得早早去排隊,去得晚了便只能明日再來。
程楚文顯然是一個別人噎她一句,她要奉還兩句的性子,只聽她酸溜溜地道:“如今大侄媳貴爲公主,別人自然是上趕着賣乖討好,虞記的東西,排三回隊,還不見得能買上一回,侄媳倒好,竟然有人送,還吃得積了食……若是真吃不完,那也不必強往那肚子裡撐,送些過來給老太太嚐嚐多好。”
高世曼“噗哧”一笑道:“三嬸,我也不過是剛剛纔知道被封爲公主,何來別人賣乖討好?”
俗話說美酒微醺、好花半開,凡事見好就收方爲上策,難怪這程楚文爭不過一個付姨娘呢。
程楚文一怔,吳玉娟解圍道:“世曼,你那若還有虞記的米花糖,不如拿來二嬸解饞,二嬸使人去買了好幾回,愣是沒買着。”
高世曼一笑,正好藉機閃人,於是道:“二嬸,我回去看看還有多少,呆會使人給您送去。”又對老太太道:“祖母,呆會也使人給您送些過來。”
老太太笑道:“不用了,你們吃吧,我不好這一口!”
終於脫身,她回去後讓荔枝給二嬸送了些米花糖過去,便窩在書房靜坐。她一時不知道皇上是真心喜歡她,還是故意將她推至風口浪尖。若是因爲襄城之事,不應該啊,她滿腦子糊糊,想不清楚索性也不想了。
好不容易等沈立行回來,不等他發話,她便賴到他身上道:“你都知道了嗎?”
他將她抱起來轉了一圈笑呵呵地道:“謹璠公主,呵呵,沒想到我沈某娶了個公主進門兒。”
她雙手輕捶他雙肩急道:“你還有心思笑,自古以來外姓王爺公主就沒有幾個好下場的,皇上這是惱了我麼?”
沈立行放下她,似笑非笑地道:“你是這般想的?自古以來?你都看的些什麼書。皇上當日聽到你說的那些廢話,以爲你想當公主,現下如你所願,怎麼,你反倒不樂意了?”
高世曼見他並不擔心,悶悶地道:“難道你不擔心嗎?是我杞人憂天了?”
“你再怎麼着,也是一介女流,皇上封你做公主,外人看來,你是討得天家一個大大的便宜,但是對皇上來說,不過是給你個虛銜,他本是想向你我示好,怎麼在你眼裡倒成了不懷好意?”沈立行忍着笑,這還沒被箭射過呢,就成了驚弓之鳥?
“示好?”高世曼疑惑地盯着他。
他將她往懷裡一摟道:“我的曼兒不是很聰明麼,原來骨子裡還是一隻笨鳥兒。皇上賞你,你就受着,不必想東想西,不是還有我麼?”
她的心一鬆,是啊,是自己着了相了,長者賜,不可辭,皇上給,她就拿着,何必想太多,再不濟還有沈立行護着她呢,大不了回家生孩子、做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去。
想到生孩子,她忍不住擡頭道:“彥堂……”
“嗯?”
“你想要兒子還是要女兒?”她明知這話問的傻,卻還是問出了口。
看着她秋水般的黑瞳,他的心一窒,在她臉上親了親笑道:“最好是先生個兒子,然後再生什麼便無所謂了。”
她聽了有些不樂,臉一聳拉,低下頭去。男人們果然都重男輕女,哼。
他捏了捏她的臉道:“生了兒子,任務就算完成了,家中長輩也不會小瞧你,更不會給你壓力。”
說的好像也挺有道理,她擡頭苦笑道:“若生了女兒怎麼辦?”
“不會的,祖母生的盡是兒子,我保證讓你胎胎生男……”沈立行忍不住笑了起來,高世曼見他笑話自己,一頭扎進他懷裡道:“要生你自己生。”
話未完,下巴已被他捏住,正要抗議,脣已被覆住,千言萬語都化作柔情瀰漫至四肢百骸。
第二天入宮謝恩,別看高世曼平日行事並無什麼章法,但她內心深處實是一個謹慎之人。按照懂的越多、越發現自己無知的定律,她現下時時警告自己,行事要更加謙虛謹慎,想她憑自己能力躍居三品實職,在她內心深處,這是種瓜得瓜,並非天上掉餡餅兒,可是現在皇上直接賜她謹璠公主的尊位,高居一品,雖是個虛爵,但也是皇恩浩蕩了,京城裡還不知道多少雙紅眼睛正在暗地裡瞪着她呢,所以她得更加謹慎纔是。
見到皇上,她恭恭敬敬地給皇上跪下磕了個頭。皇上笑呵呵地道:“世曼,快起來,怎麼今兒變得這般乖巧規矩了?”
高世曼不好意思地道:“皇上隆恩,受之有愧,矜矜我心,日後定當謹守本份,爲皇上分憂。”
皇上龍心小悅,笑眯眯地道:“馮昭儀想見你,你去瞧瞧她吧,彥堂留下,朕有事兒跟你商量。”
高世曼忙告退,一路由宮人領着往朝華宮而去。如今她可是大夏朝唯一也是第一個異性公主,所以比平時引來更多豔羨、探究的目光,她保持着職業性的微笑,反正說她是個職業公主也沒什麼不對,被人笑稱職業皇帝乃是恥辱,但是說成職業公主則不然,這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澤。
她這番作派倒是讓宮人們感慨,如今她深受皇上厚愛,躍居公主,竟然一絲驕矜也無,對着大家還笑眯眯的,頗有些寵辱不驚的風骨。只聽一位宮人在她身後道:“謹璠公主也沒說耀武揚威一遭,誰不說她這回入宮謝恩要趾高氣揚吶!”
高世曼苦笑,她藏都來不及,還炫耀?
殊不知,真正的幸福,是不敢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