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樓的桌椅也頗爲講究,坐椅不是一般店裡的那種條凳,而是有靠背有扶手的椅子,一個方向正好兩張。落座的時候,劉青又想看窗外的風景,又想把茶樓裡的動靜盡收眼底,正琢磨到底坐朱權身邊還是張老道身邊時,朱權拉了劉青一把,劉青再一看老道坐在了外邊那張椅子上,沒奈何的便坐在了朱權身邊。
此時聽店小二說到劉大師是仙人之徒,劉青正覺有趣,忽覺自己的手落入了一張大手裡。那手掌溫暖而乾燥,還有一層因練武而留下的薄薄的繭。
劉青只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她擡起胳膊用力往外抽,手卻被握得更緊了。她看了看對面正興致勃勃聽小二介紹的張老道和滿茶樓的人,只好轉過頭去用眼使勁瞪朱權,誰知媚眼做給瞎子看,人家朱權正很有興趣地欣賞着窗外的風景,根本沒看到她的怒目。
正當她想再爲解放玉手而奮鬥時,卻聽到張老道向朱權詢問聽過劉大師沒有。朱權聽了,笑出聲來,轉過頭道:“師傅,你也太沒見識了吧?劉大師你都沒見過?”
“怎麼說話的,臭小子。什麼叫沒見識?莫非你見過那什麼劉大師?”張老道瞪起牛眼。
朱權看到身邊的劉青鼓着腮幫子一個勁地朝他眨巴眼睛,心裡無比的歡暢,轉過頭去對他師傅笑道:“嗯,就住在寧王府,回去徒兒介紹給師父認識。”
“哼!有如此奇人,現在纔想起介紹給師父,你這小子該敲腦袋。”張老道瞪了朱權兩眼。看到小二送上一個茶盤來,也顧不得管教徒弟了。
小二從茶盤裡取出三個蓋碗放在桌上。又拿出一個用竹子雕刻得極精美的、盛着幹茶的茶荷,在每位客人面前轉了一圈。道:“這是黃山毛峰。由於這茶白毫披身,芽尖峰芒,而且採自黃山高峰,所以取名爲黃山毛峰。請各位客官鑑賞幹茶。”
“哦?”張老道和朱權都仔細看了幹茶。只見這茶條索細扁,翠綠之中略泛微黃,色澤應油潤光亮;尖芽緊偎葉中,形似雀舌,全身白色細絨毫,勻齊壯實。峰顯毫露,色如象牙,並帶有金黃色魚葉,湊到鼻前,只覺一股清香撲鼻。
劉青看了,心裡暗笑:“這張老道一開口就說要最好的,連價錢都不問,現在這店小二便拿了極品毛峰給他喝,不知待會兒結賬的時候他會不會肉疼。不過有朱權在。想必也不用老道付賬。”想到這裡,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某人緊緊握着,又在心裡發狠,“最好再狠狠宰上他一道。”
“這個盛茶的東西。倒是別緻。”張老道看着茶荷讚道。
“這叫茶荷,專門用來盛放幹茶、欣賞幹茶用的,也是那劉大師之作。”店小二笑道。
他待每人看了幹茶。又從茶盤裡取出一個茶匙,將茶輕輕拔入杯中。然後在每個杯子裡衝入一些熱水,使茶葉正好被浸沒。便停手蓋上杯蓋,拿起杯來慢慢搖動杯身,使茶葉與水充分浸潤;最後才沖水至七八分滿,將茶端至每人面前,笑道:“客官請。”
劉青看他的手法,好奇道:“你這茶樓的東家是誰?誰教你的這些個泡茶手法?”
“我們這是南昌城的百年老店,東家姓陸。這泡茶手法也是劉大師所授,聽說劉大師近來也在這茶樓佔了股子。”
“哦?”劉青大爲驚奇。這茶樓是陸家的不奇怪,可要說她佔了這茶樓的股份,怎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聽說那歸園便是陸家和劉大師合夥新開的,怎麼這百年老店也有劉大師的股子呢?”朱權看劉青一臉驚異的表情,便代她問她。
“咱們老東家說,能與劉大師合夥作生意,是他這一生莫大的榮幸。”小二笑着,指着茶道,“各位請吧,一會兒時間過了,就不好喝了。”
張宇初早已等得不耐煩了,聞言掀開杯蓋,杯口竟有一層霧氣結頂,待霧氣散去,只見湯色清碧微黃,清澈明亮。他端起茶碗輕啜一口,只覺得滋味醇甘,香氣如蘭,韻味深長。
“好茶!”他不禁讚道。嘗過半杯後,他又睇了茶盤一眼:“老道現在對那屯溪綠茶也開始期待了,呵呵。丹丘啊,一回去就要介紹那位劉大師給師父認識啊,要不是有好茶待品,師父迫不及待想回府了。”
“劉大師在南昌?在貴府上?”店小二驚喜道。
這時一陣喧譁從樓梯口傳來,坐在朱權這桌周圍的朱六等人都把手按在了腰了。衆人扭頭看去,只見一羣人簇擁着一個十七八歲打扮得花團錦簇、手裡託着罩黑布鳥籠的公子哥上來了。那公子哥看看靠窗的座位都有人坐了,皺了皺眉。他身邊的人忙叫道:“掌櫃的,給少爺騰個靠窗的位置。”
那掌櫃的早已跟着上樓來了,聽了這話,一臉的無奈,卻也不多話。他看了看朱權他們這桌和一左一右朱六他們那兩桌的客人都甚爲陌生,便走到另外兩桌跟人打商量。大概這位小爺是南昌城有名的霸王,那兩桌客人還沒等掌櫃開口,便道:“老掌櫃不必爲難,咱們讓到別處就是。”
“多謝客官體諒。”掌櫃拱手道,看樣子甚爲感激。
看了這情形,站在劉青跟前的小二抱歉道:“幾位客官請稍等,我去收拾了桌子便來。”
“沒關係,去吧。”劉青點頭。同身爲小人物,她最能理解這掌櫃的無奈。不過……她擔心地回過頭看了朱權一眼,果然看到朱權臉上又回覆了平時的冷峻,正眯着眼冷冷地看着那小霸王。
桌子很快收拾出來了,待那小霸王坐下,他身邊的人又叫道:“最好的茶!”又指着幫劉青她們泡茶的小二道:“還有茶泡得最好的春生,過來伺候我家小少爺。”
掌櫃看來被欺壓得沒脾氣了,對這命令完全不作反抗,讓春生去給那桌泡茶。自己則親自來給朱權這桌泡上了屯溪綠茶,泡完之後他拱手笑道:“幾位客官,剛纔實在不好意思,一會結賬時小店會打個折扣以示歉意。”
劉青看朱權和張老道都看着小霸王黑着臉想要爆發的樣子,忙對那掌櫃的擺手:“沒關係,掌櫃的忙去吧。”
她身邊的這兩位,一位是皇家的王爺,一位是道教的天師,估計平時只有他們稱霸的份,哪裡見過別人在他們面前如此耀武揚威?不過看掌櫃和那些客人如此怕那小霸王,估計那人的背景絕不簡單。現在朱權的處境不好,她實在不願看到朱權再與南昌城裡的官宦起衝突。
所以她端起茶笑道:“屯溪綠茶,趕緊嚐嚐。那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不要管他。”
“不懂事的小孩子?”朱權的臉色緩了一緩,眼光溫暖地看了劉青一眼,“你好像沒那小孩子大吧?”
“呃。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長百年。這話王爺沒聽說過嗎?”
“嗯,有道理。”朱權笑了起來,“師父,那咱就聽這位志高的劉小公子的勸,喝茶。”
“哈哈哈,這話說得好,老道我喜歡。”張老道估計也是想到了劉青所想的問題,打着哈哈端起茶碗大大地喝了一口,又贊,“好茶。”
看來他真是上火了,這一口便喝去了茶湯的一大半,劉青看了,招手道:“小二,沖水。”
那叫春生的小二早已給那桌泡完了茶,此時正好提着一壺熱水從劉青身邊經過,聽到招喚便上前來,給每個茶碗衝了水。
“春生,過來沖水。”那位小霸王的人卻不消停,又在那邊大叫起來。
“來啦。”春生忙跑過去。
劉青正端起茶碗,忽然聽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一隻小鳥跌跌撞撞地飛將過來,繞了一圈後從她們旁邊的窗口飛出去了。
“好啊,你個春生。你敢放跑小爺心愛的鳥?”只見“啪”的一聲,那位小霸王把茶碗摔到地上,抓着春生的前襟叫道。
“小……小、小人怎麼知道李少爺您會把這鳥放在茶碗裡?”春生害怕得臉得白了。
“那是爺的鳥,爺愛放哪就放哪。現在你把它放飛了,趕緊給小爺賠來。”
“李少爺,李少爺,有話好好說。”掌櫃的纔下去歇了一口氣,一聽到樓上鬧騰,趕緊上來勸道。
“好好說?你知道小爺這鳥多少銀子買來的嗎?三千兩!三千兩銀子!你今兒要不把這錢賠給小爺,我看你這店還能不能在這南昌城開下去。”小霸王惡狠狠道。他身邊的人全都站了起來,圍住掌櫃和春生。一直叫茶叫水的那人道:“看看咱們小少爺多仁慈,那可是少爺心愛的鳥,養了這許久,豈還只值三千兩?便是三萬兩也安慰不了我家小少爺失去鳥兒的心。現在只叫你賠三千兩,那是咱家少爺心善哪!掌櫃的你還不趕緊叩頭謝恩。”
“春生,到底怎麼回事?”看來這事兒那掌櫃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倒是比較沉穩。
“李少爺讓小人來沖水,小人一掀開杯蓋,就有一隻鳥飛了出來。李少爺便讓小人賠他三千兩銀子。”那春生看樣子嚇得不輕,一直在顫抖,不過話還是說得比較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