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意思說,我那三腳功夫就是你教我的,我要被打斷腿,我就讓你家老爺子打斷你的腿。”歐陽闊嚷嚷道。
劉青看着他倆鬥嘴,心裡很是羨慕。人就要有這樣的朋友纔好啊,說話可以肆無忌憚,有事情可以互相關照。歐陽闊一定是知道周子冽因爲生日而心情不好,才拉他出來散心的吧?他嚷嚷得這麼熱烈,也是因爲想製造一種熱鬧的氛圍,以驅趕周子冽心中的陰霾吧?
“子衿,不行了,我心理不平衡了。你武比我強,我就不信文也比我強。你要做出一首詩來,哥哥我就服你。”歐陽闊跟周子冽嚷嚷完,又來跟劉青嚷嚷。
劉青想起他剛開始時叫她做詩時那哀求希翼的眼光,笑道:“服我有啥用啊?如果我做出詩來,你得叫我哥哥。”
“叫你哥哥?你今年多大?”歐陽闊瞪大了眼睛。
“十七。”
“切,我比你大兩歲,我管你叫哥哥?這虧吃得有些大。這樣好了,如果你能做出好詩,以後你有啥難處,哥哥能幫得到,一定幫你。你看行不?”
“行。那聽好了!”反正叫她哥哥她也不能應,劉青清清嗓子,看着前面在江中的伏波山的倒影吟道:“江到伏波水最清,青山簇簇水中生。分明看見青山頂,船在青山頂上行。”吟完笑道,“怎麼樣?跟你一樣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吧?”
“子衿,你太有才了!哥哥佩服你!”歐陽闊豎起了大拇指,“沒得說的。以後有事,叫一聲就到。”
周子冽慵懶地靠坐在椅子上。秋日下午的陽光經過波光的折射照在他冰藍色的衣服上,讓他的臉變得虛幻起來。他用晶亮的星眸靜靜地看着劉青。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
劉青看到他的目光,心裡一動,問道:“周子冽,你可去過北京廣場?”北京是古代一直叫燕京、大都、北平啥的,一九四九年才改叫北京。如果周子冽是穿越者,他可以不知道“天王蓋地虎”的下一句,也可以不知某明星的名字,但不可能不知道北京。
周子冽愣了一下。道:“沒有,那是什麼地方?”
劉青不死心,又道:“what’s your mane?”
這會兒周子冽沒有說話,輕輕搖搖頭後,便用探究的目光凝望着劉青。歐陽闊卻疑惑地問道:“子衿,你說的是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懂?”
劉青咬咬嘴脣,想起周子冽曾跟她說“拜拜”,懷着最後的希翼問道:“拜拜是啥意思?”
“拜拜?”周子冽收回目光,凝眉想了想。忽然恍然,“我記得你有一次走的時候說‘拜拜’,是不是回見的意思?”
劉青失望地望了望天。她還以爲老天怕她太寂寞,派了一個老鄉來跟她作伴。卻原來全都是她的臆想。
歐陽闊張嘴正要說話,卻聽小廝稟道:“少爺,伏波山到了。”
“走吧。上岸。”周子冽深深地看了劉青一眼,帶頭出了船倉。
伏波山位於灕江之濱。孤峰雄峙,半枕陸地。半插江潭,遏阻洄瀾,所以以伏波爲山名。
伏波山下的還珠洞,據說是伏波將軍馬援南征交址,凱旋而歸時,因志大功高而受人詆譭誣陷,說他受賄了一車珠寶歸來,導入伏波潭中,曾泛起一片珠光寶氣,這洞便被命名“還珠洞”。
還珠洞在唐朝是一個佛教聖地。僧徒們在洞內雕塑的佛像有三、四百尊。另有塊巨石懸空而下,狀若浮柱,離地而有一線不合,就像被人從中削去一塊,所以被稱作試劍石。
還珠洞因洞臨江面東,船舫直接可以進入。踩着踏板,劉青跟着周子冽兩人進到洞裡,看着洞內現代時被時間風化剝蝕的佛像,此時卻面目清晰地立在洞裡,恍惚有一瞬間時光錯位的感覺。這穿越彷彿像放電影,隨時可以倒帶重放地回到某一個特定的畫面,定格之後往往給人以新舊的強烈震撼。
穿過周子冽那高大的身影,劉青在那回放的定格中看到一個同樣身材高大的年輕人,一樣的熠熠星眸,一樣的慵懶專注,他拉着一個女孩的手,立在這洞裡的佛前,信誓旦旦,說要一輩子疼她、護她、愛她。她嘲諷地笑了笑,眼睛被這畫面刺得有些微微的痛,她靜靜地閉上了眼。
一股檀香的味道從鼻前飄乎而過,劉青睜開眼,卻看見周子冽正背對着佛像,在試劍石前跪了下來,將燃着的香插在了試劍石前的泥土上。此時周子冽的臉上,是劉青從未見過的肅穆。
從認識以來,周子冽給她的感覺就是外表慵懶散漫,內心卻認真剛毅的人。但今日這半天下來,她卻看到了他隱藏在心底裡的一個痛。想來無論是誰,都會有脆弱的時候吧?更何況今日尤爲特殊。
周子冽插完香,恭敬地叩了三個頭,這才直起身子。
歐陽闊在一旁靜靜地站立着,臉上也是劉青沒有見過的嚴肅認真。看到周子冽起身,他走過去,拍拍周子冽的肩膀,卻沒說話。
“子衿以前來過這裡麼?”良久後,還是歐陽闊打破了沉寂。
劉青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道:“不知前世來過算不算數呢?”
歐陽闊一愣,笑了起來。他看着石壁上一手施無畏印,一手施與願印的釋迦牟尼,道:“看來我得拜拜這佛祖,讓我也能記得上輩子的事。”
劉青指着施說法印的佛像,笑道:“你倒應該在這座佛像前聆聽佛法,說不定看你虔誠,佛祖連你下輩子的事也一併告訴你了。”
“切。”歐陽闊睨了劉青一眼,“豈用聆聽?佛祖的拈着蘭花指,微微一笑,我就明瞭。”
“我看你確實不能明瞭。你知道佛祖拈這蘭花指是啥意思不?”
“啥意思?”
“聽好了!”劉青昂頭道,“你應該知道,佛祖釋迦牟尼和我國的孔子是同一個時期的人。他在未成佛之前是古印度國的一個王子,由於看到人間的生老病死和苦痛災難,捨棄王族生活,出家修道,經過六年多的修行和苦思冥想,終於在菩提樹下頓悟成佛。但是在這六年中他遍遊了世界各地。而孔子同時也在遍遊諸國,宣傳儒家文化。有一天,他兩人偶然相遇,得知對方身份後互相仰慕,惺惺相惜,兩人交流之後卻又都互不服氣,便提出要打賭:每人問對方一個問題,回答不出來者要被對方彈前額一下。孔子首先提出一個問題,釋迦牟尼沒有回答出來,孔子二話不說舉起手指對着釋迦牟尼的前額‘砰’的一聲彈了一下。所以你看一下釋迦牟尼,他的前額上留下了一個紅點。釋迦牟尼很不服氣的揉了揉額頭,又問了孔子一個問題,結果孔子也沒回答出來,釋迦牟尼舉起手來就準備彈孔子,這時孔子大叫:‘等一下,我去茅廁!’說完一溜煙的跑了。釋迦牟尼很憨厚在拈着蘭花指在原地等着孔子回來,結果一等就等了幾千年。”
此話一出,歐陽闊就指着劉青“哈哈哈”笑了起來:“胡說八道!哈哈哈,也不怕褻瀆神靈。”笑完硬是拉着劉青到佛祖面前,逼她說了兩遍:“童言無忌。”
“走了。”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們笑鬧的周子冽出聲道,先一步從另一個方向出了還珠洞。
從洞裡出來再走了幾步,劉青便看到一輛馬車停在了那裡。到上得車來,她發現車廂內很是舒適寬敞,從雕花木格上蒙着的薄紗望去,可以看見路旁邊的樹木正飛快地後移。
“你那茶給我一兩斤。”周子冽開口道,隨即伸出大手到劉青面前。
“……”原來的茶小懶就已吃得差不多了。這一次雖採了些,但也沒多少,小懶還要吃呢。這傢伙一張嘴就要一兩斤,以爲是大白菜啊?
“快點,這手伸着不累的啊?”對劉青的磨蹭周子冽極爲不滿。
劉青在袖子裡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包茶,放到周子冽的手上:“就這點,喝完沒了。我回來就只採了一次,秋茶也不如春茶好喝。”
“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周子冽將茶放到鼻子前聞了一下,這才進懷裡。
劉青對周子冽這極不信任的動作翻了個白眼:“過完年就去福建。”
“少爺,依仁街到了。”車停了下來。
劉青跳下車:“我下車了,你們慢走。”
“等等。”周子冽從車裡伸出頭來,指着僕人從後面那輛車裡擡出來的一個長木箱道:“那楹聯給你雕好了。裡面還有一些給你的東西。”
這麼快?不是說明天才做好麼?劉青疑惑地看着已往外疾馳的車,摸了摸鼻子。
“公子,木箱幫您擡到哪兒去?”
“哦,給我好了。”劉青接過木箱。這箱子只是長,並不重。
回到院子,她打開木箱,卻見上面的一層放着好幾個木盒,木盒裡裝着幾個陶瓷玩意和竹雕。其中一個木盒裡放着一套精美的茶道組,估計這是周子冽照着拿去的那個做的,只是用料和式樣更爲講究精緻。而木盒下面,疊放着三塊木板,這楹聯雕刻得雅緻而大氣。
果然是周子冽出品,必是精品啊!劉青看着這些東西,心裡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