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很會說話:“您太客氣了,您家的小哥兒這回高中廩生,全州府也就這麼十個,我們東家是個惜才之人,就衝着小哥兒這樣出息的份上,住宿費也得給您免了,您留着這錢,拿回去培養小哥兒,今後中個舉人老爺,爲官後早日造福四方,我們東家也算是做了善事。”
白義見掌櫃的把話說到這上,這纔不再推辭,他不是那種愛佔便宜的,得了杜老闆一番人情,心裡總是有些彆扭,鄭重道了謝才告辭離開。
白糖就尋思着,這杜老闆是個精明之人,一定是那日在包間裡瞧出了張老和唐大人對祁哥兒的欣賞,加上祁哥兒又被點了廩生,順手做一把人情何樂而不爲。
她笑笑說,“大伯,你也別過意不去,祁哥兒現在是濟閣老的弟子,杜老闆今日此舉未必不是看在濟閣老面子上。”
經她點撥,白義稍一想就想明白過來,生意人心中有丘壑,早已把未來算進去了,杜老闆此舉,瞧着是在爲他一家人行方便,可五年十年後卻很有可能因爲今日的善舉爲自己行了方便。
他便嘆氣一聲:“祁哥兒眼下就只是個學子,心思單純,一心只想着念好書,只是他今後若中舉,面對的便不只是那些文章,往後這些複雜的人情世故都須得他一一領略。”
“白叔就別操心這些了,人都會長大,祁哥兒也會成長,該明白的遲早明白。”巧雲接了話兒,順嘴問白義:“可我還是想不明白,杜老闆身爲忠禮堂老闆,爲何卻要巴結城中這些文人?”
白義叫她問的一噎,一時竟答不上來。
白糖笑了笑,說:“巧雲,咱們先前住店時,不知你瞧沒瞧見忠禮堂大堂內那塊題字的牌匾?”
“瞧見了。”巧雲說。
白義兄弟和白柳氏都對那塊牌匾有印象,紛紛疑惑地看白糖。白糖就說:“那牌匾是張老提的字,右下角有張老的印章。巧雲,你再想想,這幾日咱們吃飯時,是否常見到城中有很多學子呼朋引伴而來?”
“是有。”巧雲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睛一亮,說道:“我起先還納悶,爲何學子們進了這條街,大都直往忠禮堂而來,卻不進別家店,鬧了半天就是因爲這塊牌匾?張老名望高,學子們爲了一睹他的題字,紛紛前來?”
“是,也不全是,這牌匾起了一定作用,卻不及唐朝大人親自到場來的作用大,這兩人時不時過來吃頓飯,小坐一會兒,又或是引幾個學生過來雅間清談,廣告效應可比那塊牌匾大多了。”
她推測,杜老闆便是藉此認識了唐朝,他心思活絡,與人打交道手段高超,既能讓唐大人與他相交,卻又不至於招致他的反感,想必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白禮等人不知廣告效應爲何意,白糖就解釋了一陣,兩家人說說笑笑的往府學門前走去。等了大半炷香時間,蘇鳳祁才從府學裡走出,看到他們,急忙跑過來:“剛纔和幾個同窗道了別,耽擱了些時間。”
他如今考中秀才,白義白禮等人瞧着他的目光都是溫和欣慰的。
“不礙事,你在外能多交些朋友也是好的。”白禮一改往日的嚴厲,溫和笑道,“不過回去後還是要收收心,把心思放在念書上頭。”
蘇鳳祁點點頭:“知道了。”他向來是個懂事聽話的孩子,如今雖然取得了廩生的功名,可與白禮說話時,依舊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作答,不曾有半點輕狂之色。
白禮夫婦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一絲安心。集合後,一行人便分別僱了兩輛馬車去往碼頭。
今個天氣很不錯,藍天白雲,晴空萬里,白義便帶着兩家人在碼頭附近的小館子裡用了午飯,這才上船。回程票照舊買了甲板票,不過這次蘇鳳祁中了榜,兩家人心情和坐船來時的忐忑不安截然不同。
白義白禮兄弟和白錢氏白柳氏面上都帶着笑意,坐在一處說話。白糖巧雲和蘇鳳祁圍坐在另一處,聽着巧雲侃侃而談這些天在州府逛街看到的趣事。
“對了,白糖,我險些忘了,還有東西要送你。”巧雲一拍腦袋,連忙拿過身側的包袱,打開後,從裡面拿出一個彩色的麪人兒遞給白糖。
麪人捏的栩栩如生,是個風情萬種的年輕女子,穿着一身粉色紗裙,也不知外頭塗了什麼顏料,頭髮如墨,嘴脣嫣紅,面上還敷了一層淡淡的胭脂,十分逼真。麪人用一根竹籤穿着,應該也買了三四天了,裡頭的水分完全蒸發,摸起來硬邦邦的。
“這是前兩日逛夜市時看到的,想着你會喜歡,順手就買了來。”巧雲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誰知卻忘得一乾二淨,險險忘了給你。”
白糖正要細看,忽而,一隻手從斜裡伸過來,將那麪人奪去。蘇鳳祁手裡握着那麪人,面無表情道:“這東西一摔碎,我幫你收着。”說着便打開身側的包袱,將麪人兒丟了進去。
巧雲對此並不多心,蘇鳳祁這人向來特立獨行,從不賣誰的面子,前幾日他讓蘇鳳祁陪他去夜市看看沿江邊的吃食,蘇鳳祁直接說不去。後又過了一天,他問蘇鳳祁能不能帶她去府學轉轉,他又是直接拒絕,說是有事。
相處的次數多了,巧雲就知道蘇鳳祁這人性子有些沉悶,不瞭解的人便以爲他很高冷,甚至有幾分拽,其實他只是話少,做事直來直去,行事遵從本心,不似白糖那般圓滑。不過你但凡與他真誠的交往,他就會真誠的待你,並不來虛的那套。
這種人十分純粹,喜歡便是喜歡,不喜便是不喜歡,從不爲人情拖泥帶水,反倒是他喜歡打交道的。巧雲也習慣了蘇鳳祁這人的脾氣性格,對此也不當回事。
只有白糖,微微蹙了蹙眉,她總覺得蘇鳳祁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可要說他刻意針對巧雲,又不大可能。那又是爲什麼呢?
有了這念頭,接下來的一天,她便暗暗關注着蘇鳳祁,就發現他今日格外的沉悶,時常坐在角落處靜靜的發呆。
傍晚,吃過飯後,甲板上一片熱鬧,大人小孩都走出各家的涼棚在外頭寒暄玩耍。白糖掀開帳簾,見蘇鳳祁獨自一人躺在地上,兩手背在腦後,眼睛卻沒閉,幽幽盯着天空,不知在想什麼。
她便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笑着說:“這次出遠門感覺如何?”
蘇鳳祁沉默了一會兒,方纔說道:“省城很繁華。”
白糖聽了他簡單的迴應,就知道他不願意多說,她暗暗抽了抽嘴角,又找話題道:“是不是還在想那神秘青年?”
“不是。”
“哦。”白糖見他好容易搭了話,卻好似又有些興趣缺缺,就又變了話題說:“先前一直忘了問你,沒想到你讀書那麼厲害呀?”
“嗯。”蘇鳳祁應了一聲。
白糖無奈,感覺話題完全進行不下去,只得開門見山:“我總覺得你這幾日不怎麼高興,可以告訴我是爲什麼麼?是想起什麼了嗎?”
問出這話時,其實她心裡隱隱有幾分猜想。
這回來省城,發生了許多事情,其中和方書明方青等人就發生了數回摩擦,這樣的事情發生多了,蘇鳳祁心裡怕是會有一些無力感,畢竟到了省城,不像是在鄉下。
蘇鳳祁目光微微一頓,不答反問:“你呢,這回來省城又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