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 說說,我睡着的這個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剛剛不棄臉色一暗可沒有逃出自己的眼睛,看來定是有人讓不棄不高興了。
“小姐, 你是睡了七天七夜。”玉竹先是糾正了莫蘭的話, 然後纔開始敘說這段時間來發生的一切, 自然而然地隱瞞了是誰替她沐浴更衣的事情。
聽到是不棄一直在照顧自己, 整整七天就吃了七餐飯, 臉上怒色加劇,而聽到不棄一直是在房內練功,可能練習的功法還會讓人很痛苦, 莫蘭心裡一片自責與擔憂。看來事後自己得仔細問過不棄才行。
聽到說不棄爲了自己在廚房整整呆了一個下午爲自己煲湯,臉上的陰鬱之色漸去。可最後聽說左無人進了自己的房間被自己一掌拍飛, 而不棄因爲這個還將湯灑掉了, 莫蘭眼睛緊緊閉了下, 勾起嘴角,心裡一陣嘲諷:左無人, 左無人,當初我就告訴過你,不要太過分,可是如今,你傷了不棄, 你放棄了不棄他對你的兄弟之情, 這我又該如何報答你纔好?不曾奢望你報恩, 可也沒有想到你會如此對待不棄, 你真的是個忘恩負義之人。
知道了李莫如是因爲什麼不高興了, 莫蘭壓過心中所想,才淡淡地說:“不棄他是怎麼對左無人的?”
玉竹看着莫蘭臉上雲淡風輕, 心裡發寒,想起當初在山上小姐與自己死裡逃生,在鄒大師趕到時,小姐已傷痕累累,而自己是完全不能動彈,可是小姐不讓鄒大師動手,在昏迷前對着鄒大師說:“我要自己處理。”事後,小姐帶着自己親自動手時,臉上就是這樣的雲淡風輕,可眼睛深處卻閃着怒火,你若不仔細看是絕對會被騙過去的。
“左公子他說會給李公子一個交代,李公子就讓左公子走了。”玉竹低着頭說。
“是麼?”莫蘭輕叩桌,說:“玉竹,你這樣……”
玉竹嚥了下口水,艱難地說:“是……”
直到玉竹退出房門,莫蘭臉上始終帶着那種微笑,勾起的嘴角讓人初看會覺得這個女子真是親切,可若有眼力的人就會覺得這個女子並不容易讓人親近,笑中帶着疏離,連眼裡都帶着掩藏的深深地嘲諷。
莫蘭洗漱過後,就坐在梳妝檯前,斂去笑意,恢復以往神情,拿起木梳,梳起頭髮來。雖然笨拙,可是還是梳出了自己想象中的髮式,以前電視裡頭的男式髮型,頭髮在頭頂用一根釵固定,只餘些許從鬢間垂下。
師傅說過,世間女子成親,會親選耳飾送給自己的夫郎,耳飾分爲玉、金、銀三類,玉最佳。當時自己問師傅,說,心意到就行了,爲什麼說玉最佳了。師傅就跟我說起了清水國女子爲什麼要送男子玉石耳墜的原由來,並在說完後一聲嘆息,叮嚀自己說要自己如遇一想真心相待之人,便送一定要送那個命定之人玉石耳墜以表真心。
耳飾在清水國有着特別的含義,尤其是玉石耳墜。
相傳說,清水國開國第一位將軍是平民之女,因爲戰禍離開家鄉,離開自己的情人一人踏上征程,她走前,擁抱着身前的情人,愛撫地摸着情人漂亮的透明的紅紅的耳朵,堅定地說:“你等我,等我,我會活着回來,我會將這世間最漂亮的玉石做成耳墜,親手爲你戴上。”
她的情人是一家玉石店老闆的獨生子,甚愛玉石,尤愛耳墜。而將軍則是鎮上一個清貧之家的女兒,家中兄弟姐妹衆多,完全出不起聘禮,正逢戰亂,只得從軍去博取一場功名。
將軍的情人癡癡地看着女子遠行的背影,直到朝霞滿天、似是血色瀰漫,才轉身回家,轉身之際,一滴清淚落進塵埃中,餘留清痕,風過又無痕。
你可知道,你可知道,無甚相配的身份,我也願意跟着你一起,喝粥咽糠也不懼,只要你在身邊就好!你說是爲了我去從軍,可是我知道你雖然清貧卻滿腹才華,你的宏願是抱負國家,爭取功名!
我能看到你的心、知你心,就不能阻你更不能相留,此去經年,我願抱着對未來美好的憧憬等着你歸來,只願你平安!聽說離鎮上不遠的清平寺裡高僧佛法高深,我願以己身爲你求一世平安,可好?
那天之後,男子伺候過孃親湯藥,他的爹親早已過世,而孃親不願再娶他人,就一人拉扯着男子長大,而此時將軍不知道的是男子的母親已在彌留之際,男子已跟孃親稟告過說非女子不嫁,他的孃親看着跪在面前兒子,嘆息一聲便答應了。
在男子精心伺候中,男子母親還是因爲病重在三天之後撒手人寰,男子悲傷、難過,想有個懷抱可以依靠,可是期待的良人不在身邊,只能孤單無依,滿腹心酸無處訴說。
在母親頭七過去,男子平靜地散出家財,遣散奴僕,餘留母親說是爹爹留給自己的一個耳飾和一身換洗衣服,孑然一身地跪在清平寺前,說是要皈依我佛,爲孃親、爹爹還有她祈福,盼孃親、爹爹下一世白頭到老,盼她一生平安幸福!
獨獨忘記爲自己祈福。
寺中方丈知道男子已孑然一身,打開寺門,看着跪在寺前閉着雙眼,雙手合什虔誠的男子,嘆息一聲,讓其進了寺門。
至此,男子在寺內祈福;而女子則在戰場拼殺由小兵位至將軍。
等到戰爭平息,女子拒絕了女皇的賜婚也拒絕了京師裡衆多男子的心意風塵僕僕回到鎮上,十里紅妝相迎心中的男子,她心中想象着男子看到自己驚喜的神情,還有自己親手替男子戴上耳飾時的深情相望。
經過戰禍的小鎮破爛不堪,可是樸實的人們卻滿懷欣喜的看着心目中的將軍,目送着將軍往城中走去,直直走到鎮上的一個宅院門口,女子看着破爛的大門良久無語,臉色蒼白僵直地站在門口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想象過各種兩人相逢的場面,卻實在是沒有想到是現在這樣的一副場景:大開的院門,門口乾淨如常,可是院子內住着的一個個傷員、流民是怎麼回事?
女子殺氣四溢,眼睛大睜,似是要吼叫出聲,似是要將眼前一切都要撕裂。女子的部下感到將軍的不對勁,趕緊上前拉住將軍,輕聲呼喚着。
等到女子回神,她快步走進去,一把抓住就近的人問:“房子的主人了?房子的主人了?”
一陣兵慌馬亂,女子知道男子在她走後,母親去世便一人入了清平寺,眼神空洞,突然一個飛身就往寺院方向奔去,徒留身後親兵和部下的呼喊。
一陣狂奔,女子看到寺院大門,卻怎樣也邁不出步子,步履沉重,因爲怕自己中途受不了思念之苦而回家自己一直拒絕去打聽關於情人的一切,可是若知道會這樣,自己一定不會離開。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早知今日,又怎不會當初?
站了良久,戰禍過後的寺院如當初一樣,此時傳過來的陣陣的功課聲,還有木魚聲,風過後的檀香讓女子頭腦清醒,卻更是痛苦,整整十年,你就是在此處這樣度過的麼?
突然寺門大開,兩排寺僧肅穆從女子身邊經過,無視着眼前身着大紅新娘服的女子。看着他們走進寺院大門,直到看到一位年老僧人,女子才上前雙手合什問道:“大師,請問寺中十年前可有一個男子入寺?”女子不期望僧人答是,可又希望他答是。
忐忑不安的等着回答,僧人看了眼女子後就閉着雙眼,說:“施主是想是還是不是?”
女子不安,許久,答:“那大師是回答是亦或是不是?”
“施主心中已有答案,爲何還來問老僧?”僧人睜眼看了眼女子,便也從身邊走過往寺院內走去。
“大師?”女子喊住僧人。
僧人腳步不停,直到快要看不見時,才傳來一句:向北的十里外的土坡。
向北的十里外的土坡。女子喃喃念着,突然發瘋一般朝僧人所說的地方奔去。
後來女子在土坡前癡癡坐了許久,許久,三天後直到暈倒被部下擡走連夜回到京師,她們怕女子有個萬一,只能回到京師,盼着女子念在朝堂初建而不萌發死意。
女子醒來後不再似以往高聲說話,豪邁之氣盡斂,女子平靜地讓人擔憂、害怕。可是女子的一切又看似正常,衆人也無法更不願去揭開女子傷疤。
直到一月後的清晨,親兵在房內看到帥印,帥袍還有一封信。
信中大意說自己一生對得起國家,對得起清水國人們,卻獨獨對不起他一人。玉石耳墜再無人佩戴,那就自此永遠掩埋。
後來女皇派人去尋,卻只在土坡處尋到一個耳墜再無其他,連土坡處男子的墳墓亦再也尋不着。
世人皆說男子與女子已雙宿雙飛,只留耳墜告訴衆人那一段悽美的故事。
而自此,耳墜意爲堅貞不渝,生死相隨。
可是,後來也有女子不喜歡自己的主夫,將耳墜送給自己其他的心愛之人。於是在清水國中,只有得到自己妻主的耳飾的夫郎,纔算是真正得到了妻主的承認,如主夫之人未曾佩戴耳飾,就表明自己並不受寵。
想到這裡,莫蘭突然想起自己的爹爹耳朵上似乎沒有佩戴耳飾,難道自己的爹爹與娘並沒有想象中的恩愛?
還有師傅不是說耳墜不能男子自己佩戴,如若不是女子親送,即使戴上也會一生孤苦無依,那左無人他?
莫蘭只是略微思索下,就拋開了這個思緒,上一輩的事情和別人的事情自己是插不了手的,既然如此,多想無益。
而自己現在要考慮的是送給不棄的玉石耳墜怎樣特別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