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三年之約

三月鶯飛的日子, 午後,李靜正在涼亭裡彈琴,聽到下人通報, 說是有客來訪。

李靜丟下那一把最寶貝的琴, 壓抑着雀躍躁動的心情, 撇開下人, 用上輕功, 沿着樹梢房檐,片刻之間,到了前廳。

雖然之後她也有往京城去信, 可是,怕朱說爲她擔心, 她只是聊聊數筆, 不帶情緒地陳述了宋州發生的變故。

在前廳轉角處落地, 李靜收了氣息,用手隨意整理了下微亂的鬢髮, 在小廝驚訝地注視下,端步走進了客廳。

不過,迎面看到的客人,雖不至於讓李靜不喜,卻也讓她心間升起些微失落。

比起李靜的不太熱忱, 客人顯然是激動而又驚喜起身, 雙手握在李靜的肩上, 給了她一個熊抱道:“之姝賢弟, 好久不見了。”

李靜雖是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感受到對方的熱絡,也艱難的伸出手, 環在對方背上,眼眶微熱地道:“魏兄,歡迎回來。”

魏諶放開李靜,又在她的肩上拍了兩下,抓着她的胳膊道:“要歡迎我,無酒自是不行,我剛剛回來,還未進家門就繞道你家了,就是想和你還有三世子開懷暢飲一番。”

幾年軍中生涯下來,魏諶不僅面目染了風霜,性格也更加豪爽不羈了。

李靜抽了口氣,握住魏諶抓着她胳膊的手道:“魏兄回宋州能夠首先想到我,我自是受寵若驚。只是,家母月前剛剛辭世,家兄傷心之下,臥榻數日,身子尚未恢復。如果魏兄不嫌棄,今日我下廚爲魏兄做幾道拿手菜,改日家兄病癒,我們一行再去酒樓暢飲如何?”

經李靜一說,魏諶才注意到,她穿得,確實不是單純的白衣,而是孝服,然後,魏諶再仔細一看,抽出被李靜握着的手,往後跳了一步道:“在下回宋州一時情切,忘了賢弟乃是女扮男裝,剛剛,得罪之處,還望賢弟見諒。”

說着,魏諶紅着臉向李靜作揖賠罪。

李靜扶起魏諶道:“魏兄既然稱呼我一聲‘賢弟’,我們就是兄弟之交。你這樣着急賠罪,卻要我如何自處?”

魏諶怔了下,隨即爽朗地笑開來道:“賢弟果然巾幗不讓鬚眉,是爲兄小家子氣了。正好,我趕了十幾日路,肚子裡早就沒了油水,走,讓我見識下賢弟的廚藝。”

李靜被魏諶拉着胳膊踉蹌了一下,快速調整了步伐,走在前面引路道:“魏兄還是叫我名字就好,前幾日,家裡爲了行了及笄禮,如今,我已換回了女裝。”

魏諶頓了下,隨即撓了撓頭道:“是我糊塗了,靜兒不要嫌棄我粗野纔好。”

說着,魏諶那曬成古銅色的臉上,又閃過一抹赤紅。

李靜沒有注意到,雖是對那一聲頗爲親暱升級的“靜兒”有些不適應,但還是笑着爲魏諶引路。

紅姑乍見到李靜身邊風塵僕僕的青壯男子,差點兒又拿起掃帚趕人。

待李靜介紹過這是她幼時好友,紅姑也見過的,節度使家的魏公子時,紅姑才放下了手中的掃帚。

不過,在李靜吩咐他爲魏諶燒水洗漱時,她還是一臉的戒備。

看到紅姑對魏諶這樣的反應,李靜不禁想到她知道了她與朱說私定終身之後的反應,脣畔掠過一抹苦笑,不過,隨即,李靜的眉心又舒展開來。

她不會爲任何人放棄朱說的。

酒足飯飽之後,魏諶跟李靜去看了李讓。

天氣轉暖,李讓身子雖仍有些病弱,但已不需臥榻。

雖然幼時他對魏諶多半心存嫉妒,不過,多年之後,能夠再見,也是欣喜多過其他,連帶着,因爲李夫人去世而懨懨的精神,也好了許多。

晚上,送走魏諶之後,李讓還拉着李靜到了他的房間。

李讓對李靜的感情,仍然停留在幼時,可是,他知道,李靜的心裡,已經住進了太多人,他既不再是唯一,也不是最重要最親近的人。

如果他的母親,能夠早些走出早年的陰影,他們兄妹,本來還有一段難得親近的光陰。可是,這麼些年,他和父母一起,疏離了李靜,儘管李讓心中仍然想要對這個雙生妹妹好,李靜卻已不再需要他的好。

親手煮上一杯參茶,李讓端到李靜面前道:“靜,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如果李夫人沒有去世,李靜是想跟朱說一起留在京城的(李靜的意識裡,晏殊中進士做得是京官,朱說自然也會做京官)。可是,李夫人突然離開,臨走之前還那樣溫柔地待她,親手爲她縫製衣服,梳頭穿衣,爲她唱童謠哄她入夢,儘管只有短短的一日溫柔,她又怎麼能就此不管不顧的離開。

“三年之內,我會留在家中爲母親守孝。三年後,沒有意外的話,會跟朱希文成親離家吧。”李靜說着,面上露出七分嚮往,三分不安。

要朱說等她三年,她不知道朱說等不等得了,畢竟,三年之後,她已經二十二歲不說,朱說也是而立之年了。

再怎麼家徒四壁,朱說的母親,能夠允許他立業而久不成家嗎?

“你真的決定要跟朱兄一起了嗎?朱兄雖然滿腹經綸,正直耿介,可是,並不見得就是一個適合你的一個體貼的良人。他要入朝爲官,身爲官員家眷,你會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束縛。”

這是李讓第一次正面直接的表達對李靜與朱說之間的看法,李靜本以爲,憑藉他們兩人之間的交情,李讓爲幫着朱說說話的。

神色間添了一分怨怪,李靜仍是微笑着看着李讓道:“我當然知道這條路不好走,可是,朱希文答應了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該知道,即便是公主下嫁,駙馬即使不敢明目張膽納妾,也不見得就不會偷偷養人。可是,朱希文說這輩子只有我一個,就是隻有我一個。

而且,”說到這裡,李靜頓了一下,微微失笑,繼續道:“雖然我總說我是無神論者,多少,也相信些緣分。我跟朱希文,是在七夕相識的。那麼多年,我壓在心中不敢說的埋怨之辭,那日,對着初識的他,一股腦地,全都傾倒了出來。跟他在一起,我雖然理智上總是諸多束縛,可是,心裡,卻很自在舒服。

人活着,不管活得多麼自由自在,其實,都是在‘戴着鐐銬舞蹈’,既然一定要有束縛,我覺得,朱希文這個‘枷鎖’,該是我最不牴觸的吧。”

李讓看着李靜臉上滿溢的幸福笑容,心下酸澀,脫口道:“靜,你恨我嗎?”

李靜正沉浸在自己難得的小文藝情緒中,被李讓突然問及,怔忪片刻,看着他正色道:“你是第一個對我伸出手的人,曾經,我也想自私的抓着你,讓你成爲我在這個世界的羈絆和根。甚至還想過,即使你以後娶妻生子了,在你心中,最關心的人,也要是我。

可是•••

母親給了我們生命,更是自你幼時,就對你百般疼寵。她對我有嫌隙,雖不是我的錯,也不是她的錯。

即使同樣是親情,父母兄弟之間,也是有輕重之分的。你做得很好。

如果不是母親一直不待見我,我也想牀前盡孝的。”

李靜這樣說着,卻也是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這種事,即使委屈,她又哪裡訴說?

跟自己的母親吃醋,未免太過可笑了些。但是,她在當年,確實曾經暗暗的奢求李讓在她母親和她之間,選擇她的。畢竟,李讓,是這個世界,第一個向她伸出手的人,第一個越過她的藩籬界線,給了她內心溫暖希望的人。

李讓遞給李靜一方錦帕,半晌,他卻是開口道:“對不起,即使時光倒流,我也會選擇侍奉在孃親身邊,留你一個人在外孤獨受委屈。但是,哥哥心裡,真的是想要好好疼你,保護你的。”

李靜抽了抽鼻子,笑開來道:“你的溫柔,我一直都記得。你沒有對不起我,而且,現在,我也找到了自己終生的羈絆,還有摩西、萬麒、劉禪那些朋友。我,過得很好。

而且,母親臨行前,也對我溫柔釋然了。

你身體不好,不要總是給自己徒添煩擾。過兩天,天暖和了,我們和魏兄一起,去飲酒交遊吧。”

李讓笑容慘淡的對李靜點了點頭。

有了魏諶的那一個假驚喜,三日後,朱說一行到訪李家時,李靜心緒已經冷靜了許多。

但她還是跟李寂報備了一聲,拉着紅姑,要去醫館拽上喬戎,買足了酒飲食材,一行人上了山上她的別院。

酒食饜足之後,萬麒帶着其他人去山下聽曲嬉樂,李靜卻是拉了朱說,到房頂吹冷風、看星星。

打了個酒嗝,李靜抓着朱說的手道:“我要爲李夫人守孝三年,你要是願意等我,就三年之後過來提親。要是不願意等我,在你變心之時,記得寫上隻言片語告訴我一聲。

你要是敢瞞着我不聲不響另娶他人,嘿嘿•••”李靜說着,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

朱說拉住身子不穩的李靜,讓她坐穩之後,鄭重地看着她道:“我正要跟你說,我家無恆產,房無片瓦,還被外放邊地,想要你多等我兩年呢。如今你說了出來,我也免了做那失信之人了。

我朱希文此刻對天發誓,三年之後,一定帶着三媒六聘、八擡大轎來娶李之姝過門。三年之間,一定爲李之姝守住身心,如違此誓•••如違此誓,願受李之姝任何懲罰。”

一句其實並沒有約束力的誓言,不過,李靜還是安心了許多。

她其實也知道,假若朱說真的變心了,她是連懲罰他都懶得的。她要的,也不過是朱說在愛着她的時候,一心一意的真誠。

安心了片刻,李靜還是忍不住問道:“那要是你母親逼着你成親呢?要是她搬出禮法綱常,說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逼着你成親你怎麼辦?”

朱說揉了揉李靜的頭,微笑着道:“我今年已經二十七了,我的那些宗族兄弟,在我這個年齡,孩子都可能談婚論嫁了。既然已經晚了,也不差這一兩年。

況且,我母親知道我拐了一個郡主做未婚妻,哪裡還會介紹別的小家小戶的歪瓜裂棗給我。”

難得的,朱說也開起了玩笑,就是想要活躍一下氣氛。可是,李靜,顯然並沒有捕捉到這種信息。

“你要跟你母親說我們的事嗎?那我要不要去見她,我沒有見家長的經驗,不會惹你母親不快吧?”

“我們之間的事,我寫信告訴過母親了。本來,我還想着在科考過後帶着你先去見見她。不過,如今•••明日我爲你畫一張畫像,我想,她見到你的畫像,一定會喜歡的。”

“你什麼時候說的?沒有寫我流連瓦肆勾欄的那些事吧?別讓她沒見面就給我負印象纔好。

守孝期間,見你母親,好像是不太吉利。我能偷偷去看看她嗎?不讓她認出我,就先看看她。”

“爲什麼要偷偷見?”

“當然是知己知彼了,這樣也好討好未來婆婆呀。人都說‘多年媳婦熬成婆’,那麼,這個時代,婆婆在家中的地位,是很高的吧?萬一我不招她待見,她讓你休妻再娶,那可就麻煩了。”

李靜越說越擔心,朱說卻是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道:“把你腦子裡那些話本上看來的故事都剔出去。我母親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她這些年,也受了諸多委屈,不會爲難我的妻子的。況且,你那樣的身份,她怕是還會戰戰兢兢敬着你。”

李靜揉着額頭,不以爲然地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即便我出嫁前身份再高,嫁入你家,就是你母親的兒媳婦。況且,難道我還能仗着家世身份爲難長輩不成?那不是更給了你休妻的藉口嗎?”

看着李靜突然變成一副固執腐儒的樣子,朱說知道,她又因爲緊張開始鑽進自己那個虛假世界了。

來日方長,他也不準備今日說服李靜。

只是,難得的月明星稀的氣氛,難得的兩人獨處賞月,卻因爲李靜的狀態,沒有了半分情調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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