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已經準備好出門了嗎?怎麼沒帶手機?”闊別三個月,對蘇婕的習性已經不太習慣的唐宋驚訝的問道。
“小婕去圖書館從來不帶手機的,這一點,就是李莫愁都拿她沒辦法的。”李娜說着,把自己的手機遞給蘇婕道:“用我的手機打吧,反正比起你的來,李莫愁更熟悉我的手機號。”
蘇婕咧着嘴抱歉的對李娜笑了笑,接過她的手機,手指微微顫抖的在那個已經翻找出來的名片下按了通話鍵。以爲會得到李教授一頓大罵的蘇婕,出乎意料在對方錯愕過後得到了“一定要好好享受這次畢業旅行”的囑咐。
掛完電話,蘇婕向幾個人轉述李教授的話時,大家都覺得今天李莫愁家的太陽一定是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得到了那位女魔頭的許可,衆人還是開心的翻找出早就準備好的零食飲料來開始邊吃邊繼續昨晚久違的宿舍聚會。
女生們聚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的。
所以,雖然買的是臥鋪票,一路上,幾個人也沒怎麼閤眼。晚上十點的時候到達岳陽,幾個人打車到了預定的酒店,洗完澡之後,雖然仍然各自亢奮着,但是,爲了第二天的遊覽計劃,衆人還是在方冉的嚴令下,乖乖上牀睡覺。
因爲李娜堅持着最好的要留在最後的原則,第二天一早,衆人並沒有直奔岳陽樓,而是在岳陽市裡邊開始了遊覽。
由於李娜對於岳陽樓以外的遊覽計劃都無所謂的態度,第一天的行程,就交給了那個嗜吃如命,卻總是長不胖的招人嫉恨的唐宋。
第二天交給了作爲社長的方冉,把岳陽市其他象徵性的旅遊景點逛了一遍。
到了第三天,自然就是重頭戲的這一天,一大早,李娜的手機就把大家吵起來。草草吃過早餐後,衆人坐了旅館的旅遊巴士跟一個企業的員工旅行團一起向岳陽樓進發。
巴士上,不同於身邊激動到身體顫抖的李娜,蘇婕坐在臨過道的位置上合着眼補眠。
這個時候,出現在她睡夢中的是她那個在她大二時再婚的父親,以及那個跟她年齡差不多的“阿姨”,兩個人抱着還是嬰兒的弟弟微笑着對她說:“小婕,回來了。”
明明是很好的家的氛圍,也是蘇婕在母親去世後,不止一次渴望過的那種氛圍,可是,睡夢中,蘇婕的眼角卻留下了淚水。
並不是誰做錯了什麼,也沒有惡毒的後媽的角色,只是,看到那種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蘇婕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父親那樣幸福的微笑,是她自母親去世後就沒有看過的。儘管她那麼努力學習自己不擅長的家事,努力做出母親的味道想讓父親開心。可是,父親那包容的微笑裡總是有一絲黯然和倦怠。
而這個性格與母親迥異,家事也不擅長,跟父親半斤八兩的工作狂人的女人,卻讓父親流露出了那樣幸福的微笑。
從父親第一次忐忑的把那個女人帶到她面前,蘇婕在釋然的同時就感到了一絲寂寞和無力感,所以,雖然對那個女人心存一絲嫉妒,雖然知道那個女人在日常生活上肯定沒有辦法好好照顧父親,她還是點頭同意了兩個人的婚事。
兩人年齡差距只有八歲,所以,那個女人並沒有擺出母親的架勢來,而是像一個朋友一樣跟蘇婕相處。
單就性格和能力來說,那個女人是蘇婕欣賞的,可是,看到她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挑出父親以前並不喜歡的顏色的領帶,而父親雖然滿是困擾的表情,可還是開開心心的戴上那個新的領帶去上班時,蘇婕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和母親,都已經被排除父親的世界之外了。
所以,那之後,蘇婕即使放假,也藉口學校事忙儘量不回家。
但是,自從母親去世後,從來沒有流過眼淚的蘇婕,即使心中煩惱着,也沒有在父親面前流露出不滿的情緒,私下裡,也知道多半是自己的心理原因,即使偶爾去墓園看望母親,也沒有哭出來過。
可是,在這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在這個大家都爲畢業旅行這樣重要的事情而興奮的日子裡,蘇婕只是迷糊之間,卻做了這樣一個讓她流淚的夢。
被李娜搖醒之後,蘇婕胸中雖然仍殘存着那種憋悶的感覺,還是擦了擦眼淚,打了個哈欠眯着眼微笑着道:“到了?”
本來還想對蘇婕說些什麼的李娜,看到蘇婕這樣的反應,也揚起一個笑臉道:“到了,快點,要不然就被那些大叔大嬸搶先了。”
李娜說着,推着蘇婕趕緊下車。
她們到了岳陽樓上時,正好有另一個旅遊團的人也在。由於工作人員的疏忽,兩個旅行團的人就擠在了一起。
前邊在的人說着讓後來的人先下去,等他們下去之後再上來。後來到的人說着,反正他們已經上來了,讓前邊來的人就這樣下去就是了。
難得的好風景,因爲兩羣人的爭執而失去了色彩。仍然被那個夢境以及自己的眼淚困擾的蘇婕,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兩羣人上。只是被人羣推擠着無意識的移動。
不知不覺間,蘇婕移到了欄杆邊。然後,在一個不知道是哪方的大嬸的激動的大手一揮之下,蘇婕重心不穩,就那樣落進了湖中。
落水的一瞬間,清涼的湖水讓蘇婕的腦子清醒了許多。不會游泳的蘇婕,掙扎着喝了幾口湖水,在失去意識之前,不同於其他將死之人回顧了自己短暫平凡的一生,她腦子裡只閃過一個“洗胃很難受”的念頭。
所以,在感受過一陣明顯的擠壓,又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寒冷,過了一會兒,又感受到一股滾燙,接着感到一陣暈眩的蘇婕,在迷糊之際想着“一定要投訴那個揮臂的大嬸和這間虐待病人的醫院”。
在感受到一陣刺疼之後,蘇婕難得的報了粗口,想要坐起來,擺脫這種眩暈的感覺。
可是,隨着另一陣眩暈,一張如電影屏幕上出現的大臉出現在了她的視網膜在,迷迷糊糊的,即使她努力用手揉着眼睛,也還是看不清楚。
然後,蘇婕的耳邊響起了一陣嘈雜,伴隨着她聽不懂的方言和又哭又笑的聲音。
隨後,蘇婕感到自己被什麼東西緊緊的束縛了起來,手腳都不得動彈。雖然父親經營着一間中等規模的建築設計室,可是,蘇婕一直覺得,自己這種程度的人,是離被綁架有十萬八千里遠的。
不過,不知道是因爲喝多了湖水,還是被那一陣折騰弄得,大腦仍然有些眩暈的蘇婕,在感覺自己終於平躺下來的那一刻,腦子裡閃過一個“難不成我被綁架了?”的念頭。
蘇婕努力的睜着眼睛,無奈,視網膜內一片模糊。想要用手揉揉,可是,即使她用盡全力,也沒有辦法掙脫束縛。
無奈之下,反應弧比常人長出許多的蘇婕,沒有如影視劇那般大聲哭喊着“放開我”,而是合上那雙無論怎麼努力睜都不能清楚視物的眼睛,選擇閉目養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蘇婕已經迷迷糊糊的時候,她又感到一陣眩暈。面前又出現了那張電影中才有的尺度的模糊的大臉。
隨即,蘇婕就一直看着那張大臉,感覺到自己搖搖晃晃的,如坐火車一般被顛簸着。
又過了一會兒,蘇婕感到了一陣刺眼的光亮,隨即又是一陣陰暗,經歷了七八次光亮與陰暗的交替,蘇婕感覺那種顛簸的感覺停了下來。
又是她聽不懂的方言,斷斷續續的傳進她那雙因爲頭也被半束縛着不太靈光的耳朵裡。
隨即,隨着一股讓她不得不往後仰頭的巨大力量往她的眉間一點,讓她想到了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中一休與人比力氣的那一集。
在她還是沒有聽懂別人說了什麼之前,她的命運就被這一點給決定了。
又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落水醒來之後,蘇婕的時間感就差了許多),蘇婕的腹中感到一股難忍的飢餓,讓她不得不發出自己也不願意聽到的□□。
本來以爲不會有人理會她的蘇婕,卻感到了一陣眩暈感,隨後,一個如小饅頭一般大小的東西送到了她面前,並沒有細想那是什麼,蘇婕本能的張開嘴咬住了那個小饅頭,隨着身體的本能用力的吮吸。隨着一股蘇婕並不喜歡的甜膩的味覺劃過舌苔,蘇婕開始本能的進食。
這是後來蘇婕明白了自己此時的境況之後,無數次悔恨自己讓尊嚴和理智輸給了人類本能的時刻。
並不喜歡的味道,但是,果腹的功能還是有的。吃飽之後,知道自己即使說出來也不可能被放開的蘇婕,選擇隨着睡意入睡,最起碼,補充體力,讓自己那雙因爲飢餓而變得昏花的雙眼清晰起來。
蘇婕在一股排泄的急迫感覺中醒過來,想要起身去排泄。卻感覺身子有如千金重,身上雖然沒有束縛,胸口卻彷彿被一塊大石壓着讓她不能起身。
焦急之下,蘇婕又如飢餓時一般發出□□。然後,面前又出現了那張電影屏幕上纔有的尺寸的模糊的大臉,隨着一陣眩暈感,以及雙腿被不情願的分開,再次輸給人類本能的蘇婕,此時的大腦中就剩下了排泄一件事,羞恥心什麼的,早就被擠到天涯海角了。所以,她做出了自己有意識以來最讓自己羞恥的一件事,在別人的手中排泄。
這種除了吃就是睡,吃喝拉撒都有人照顧,就是行動不得自由的生活過了三個月,蘇婕的視野漸漸變得清晰。
雖然三個月(蘇婕感覺這三個月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來幾乎都是躺着,讓她的大腦變得遲鈍。
不過,即使是這樣,這種生活持續了三個月,蘇婕還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張如電影屏幕上出現的尺寸的大臉,其實,就是普通的成年人的一張臉。順便提一下,那張臉的脂粉味和那個身體的乳香味,一直讓蘇婕想捂住自己的鼻頭。
而她自己,雖然十二萬分的不願意承認,還是不得不承認,她似乎是轉生了。沒有傳說中的奈河橋,孟婆湯,沒有閻王的審判,沒有經過輪迴道,她就這樣轉生了。不知道是黑白無常的失職,還是,現代的陰間也如陽間一般一切都是數字化辦公。只要一鍵就可以決定一個魂靈的命運,節省了人力、物力、財力,更主要的是,節省了時間。
明白了自己這一境況的蘇婕,比起怨天尤人來,比起感覺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滑稽來,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用盡自己全部的武器抗爭,終於在四個月的時候擺脫了奶水,而過上了喝小米粥和雞蛋羹的日子。九個月的時候,蘇婕終於能夠站立起來,一週零兩個月的時候,她學會了行走。
至於說話,蘇婕到三週歲的時候纔開口。對於已經掌握了一門母語,兩門外語的蘇婕,再學習一種無異於外語的方言,而且,只能靠聽,三年的時間,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不是怕被人誤會爲啞巴,蘇婕真想再過兩年能夠看書了再開口的。
然後,三週歲的蘇婕最煩惱的一件事,不是任何別的,而是她現在這個身體。雖說小孩子是雌雄莫辨的狀況,可是,蘇婕憑藉上一世的經驗,還是覺得自己這具身體應該是一個女孩兒的身體。
可是,周圍的人,尤其是那個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眼看見的那張電影屏幕上纔會出現的大臉,她的奶孃紅姑,每天都喊着她“小少爺”,她那個一個月有三到五天會跟她住在一起的孃親,除了喊她的名字“之姝”之外,也稱呼她“兒子”,其他人,也完全把她當男孩兒對待。
這個年齡的蘇婕,衣食無憂,被奶孃無微不至的照顧着,唯一的煩惱就是:“難不成我轉生成了男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