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火燭搖曳,燈火通明,菜佳酒香,只是氣氛卻有些壓抑。一桌子的人,都只把目光盯在眼前的茶盞酒杯上,沒有一人說話。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前面放完了煙花,酒宴也到了末尾。不時有人過來請辭,然後醉醺醺的離去。
老道臉色黑的如同暴雨前的烏雲,悶聲不響的接連飲了好幾杯,最後終是忍耐不住,啪的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擡頭怒目看向嶽陵道:“你當日如何答應我的?今日卻是又如何做的?你…..你…….,老道卻要向你要個解釋!”
坐在桌邊的沈青竹和蕭靈兒都是一驚,眼見老道兩眼發紅,不由的都暗暗擔心。
此時宴席已散,包括周興和謝展在內,所有的客人都一波波的告辭而去。
待到外人走了,二女這才帶着蕭寶兒一起,過來與嶽陵和老道,還有原禮重整杯盤,算是真正給老道過的壽宴。
方纔席上,謝展先揚後抑,一番說詞先是說的花團錦簇,但到最後,卻左右都是不肯出錢的意思。這讓老道不由的大爲失落。
說實話,先前他怒而出手懲治謝天豪,原本心裡既疼且愧,很有些感覺對不住謝家的味道。
他雖xing子爽直,但卻不傻,想起當日在凌霄觀時,嶽大官人一再的擠兌自己,再結合今日之事,哪還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齷齪?
只不過謝天豪太不會做人,又加上沈青竹當衆將心跡表白的清清楚楚,老道實在是騎驢難下,不得不爲了。
原本還想着,要是謝展能看在兩家的這層關係上,肯大力襄助的話,他自當事後跟嶽大官人商議一下,看看能不能再給謝家一些生意上的幫助。一來,報答他們爲善之舉,二來,也算是自己這個做師父的一些補償。
畢竟,徒兒不好,他這做師父的也是有責任的。正如三字經裡那句話: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但他哪成想,這謝展口中說的天花亂墜的,一到動真格的了,卻是半點面子也不講,縮頭縮的比誰都快。
搶生意比誰都急都狠,要他拿點錢出來爲百姓做點事兒,卻是一毛不拔。甚至都比不上並無交集的周興,好歹人家沒明確拒絕,只說儘量安排下,總會盡些心意云云。
雖然也是推托之詞,卻比謝展那廝玩的花樣,讓人心中更好受些。老道實在是對謝家大失所望,心中那原本的愧疚,也再沒了半分。
至此,一桌酒自然是不歡而散了。
可是老道對謝
家失望歸失望,但想來想去,這心中的憋悶卻是發散不出去。
這一天生日過的,真心想辦的事兒沒成,卻如同一個錙銖必較的奸商。縱然別人不說,老道自己心裡卻是過不去了。
所以,這會兒都是自己人在座,他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徹底爆發出來了。
嶽大官人卻似並不在意老道的怒火,面上雖沒了那副嬉笑的神情,但卻淡淡的,堅毅的如同一塊頑石。
提著夾了一筷子拌三絲送進口中,微微閉上眼慢慢嚼着。老道怒目而視,若是眼光能殺人,此時早不知嶽大官人身上,還能留下幾個囫圇的地兒了。
沈青竹暗暗焦急,忍不住在下面輕輕扯了扯他。
嶽陵慢慢睜開眼,轉頭看看她,又見一旁蕭靈兒也是目中隱含憂慮,關心之意儼然,不由的微微一笑,先不理快要暴走的老道,對她二人柔聲道:“夜了,今天你們也乏了,這便早早去歇息吧。放心,我這自有道理,沒事的。”
說罷,對着一旁不停的頭一點一點的寶兒呶呶嘴,對二女打個眼色。
沈青竹還待再說,蕭靈兒卻拉了她一把,對她微微搖搖頭。
這個男人表面上嬉皮笑臉,整日沒個正型兒,但骨子裡,實實是個極驕傲的人。
他這會兒讓自己兩人去休息,不過是不想自己的女人跟着擔心而已。而且,蕭靈兒敏感的察覺到,老道如此盛怒相向,似乎激起了這個男人的傲氣,怕是接下來,不會太平靜的。
他讓自己二人迴避,估計也正是不想這種局面暴露在人前,以至損了老道的顏面。
他的心思好細膩!蕭靈兒眼中閃過一道異彩,暗暗想着。只是忽然又想起,方纔自己不覺中,竟以他的女人自居,雖然只是自己暗地裡不經意的口誤,但此時想來,也是頓時一陣的心慌氣促,羞澀不已。
眼見沈青竹還有些不捨,連忙先自起身,對着老道和原禮福了福,一手扯起快要睡過去的小胖子,這邊一手拉着沈青竹,頗有些慌亂的去了。
靜靜的看着三人背影漸漸隱沒於暗影中後,嶽陵這才擡眼看向老道,臉上忽然變得冷厲嚴肅起來,目中卻又睿智的光芒閃爍。
老道從未見過他這麼一面,不由的一怔,那怒火倒是不覺中消散不少。
“老道,你可以天真,可以直爽,這些,都是我最欣賞的地方,也是願意和你爲友的原因。但是,這卻不能成爲你愚蠢的理由!”
直直的迎着老道
的目光,嶽陵終於開口說話,一張嘴,卻是滿含凌厲的叱罵。
這讓老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張大了嘴,呆呆的看着他,竟連發怒都忘了。
旁邊的原禮也是一驚,面色微變,猛然擡頭看向兩人,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子鴻,你……”
他不由的出口叫道,想要從中斡旋一下,卻見嶽陵一擡手,看也不看他的就阻住了他的後話。
原禮一窒,不由輕嘆一聲,只得不再多說。
今日嶽陵讓他幫忙脅迫周興虛出報價,將風扇的經銷權讓給謝展。他已經猜到其中必然不是好事。只是猜不透,嶽陵心中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之前謝天豪那一出事兒,他才知道,原來老道和謝家還有這麼一層關係。也從那事兒上確認了,果然如嶽陵所言,謝家有謝天豪這個人在,只怕真能在推廣水車一事上搞些手腳。
這也是他肯答應幫着嶽陵算計謝展的原因。但是,這樣一來,未免便對老道有些殘忍。所以,於他而言,實在不想老道再受到傷害。
可眼前嶽大官人流露出的氣勢,顯然也是從所未有的正經了起來,這要一個說不好,只怕老道人雖然吃不了虧,這心裡可定然會難受的。
故而,他這才急急的出聲攔住,卻不想嶽陵根本不給他機會,這怎能不讓他嘆息。只是對於今日,嶽陵終歸沒有將水車一事提出來,也讓他有些不解,當即,便努力靜下心,索性放開了聽着就是。
“你…..你……,混小子,你敢罵我?!”
老道終於醒過神來,顫抖着手指着嶽陵,滿面不可置信的瞪着他道。
嶽陵哼了一聲,兩眼微微眯起,冷冷的道:“怎麼?難道我罵錯了?枉你這麼一把歲數,難道就不知人心鬼蜮,這世上真正體恤他人的少,聞利而動的人才是多數的道理嗎?你指望乾巴巴的說上幾句好話,憑着自己和謝家那點師徒關係,就想讓他們乖乖掏錢,這不是天真,不是愚蠢,又是什麼?!”
老道張口結舌,面上一時忽青忽白,想及謝天豪的作爲,又想想謝展的種種表現,終是頹然坐下,忽然間,如同蒼老了幾十歲一般,滿臉都是黯然。
原禮看的不忍,皺眉道:“子鴻,那你究竟是什麼打算,可有辦法應對?”
嶽陵眼中閃出森寒的光芒,兩眼虛虛的盯着虛空的某一處,喃喃的道:“放心,我自有法子,不過,卻要等,等那最好的時機來臨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