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二嬸李氏的擔憂,藍怡自然知曉是爲什麼。
她肯定的搖頭:“二嬸,我沒事,種了迷藥後一直被捆着扔在馬車裡,只是寶寶中的迷藥分量大,這纔剛醒過來。”
李氏鬆了口氣,摸摸寶寶的小臉,趕緊吩咐道:“這幫該挨千刀的,這麼小的孩子他們也下的去手!折騰一天餓了吧?老二家的,你去煮兩碗荷包蛋,老三家的,你去燒水提進來。”
衆人聞聲而動,李氏拉着藍怡的胳膊看着她渾身的傷痕,心疼卻也慶幸不已,女人碰到這種事情,能囫圇回來已經是萬幸,受些皮肉傷不算什麼。
“這次多虧了周家二小子,回頭咱們得好好謝謝人家。”
藍怡點頭,安慰緊摟着自己的宇兒,待劉氏端水進來後喂兩個孩子喝了些溫水。
寶寶神志已清醒,動作也無礙,一日未食小肚子也餓了,陳氏喂他吃下一個荷包蛋,藍怡和宇兒也吃了一些。隨後劉氏燒開熱水,給兩個孩子洗澡將他們安置在炕上。
藍怡看看睡在一邊的大福三個,說到:“二嬸,兩位弟妹,你們趕緊回去歇着吧,這天也不早了。”
李氏搖頭:“我今晚在這守着,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們帶孩子回去吧。”
藍怡勸道:“二嬸,咱們回來就沒事了,二叔定也沒吃飯呢,您回去給他老人家做飯吃吧,別再跟着着急上了火。”
李氏想了想也就點頭:“將荷包蛋吃了再睡。我明早過來。”
三人分別抱起三個沉睡的孩子,劉氏不放心的又問:“大嫂,真不用咱們在這陪着?”
藍怡笑着點頭:“沒事的。”
衆人走後。藍怡哄兩個孩子入睡,畢竟周衛極還等着聽她與仇家的事情,不好讓人家久等。
寶寶藥力尚在,很快就睡着了,宇兒抱着藍怡哽咽一會兒也沉沉睡下。
藍怡換上一件乾淨的外衣,忍着傷痛到廚房煮了一大鍋鴨湯米線,打上四個荷包蛋。香味飄散之時,周衛極輕敲廚房敞開的木門。
他此時已梳洗過,也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藍怡轉身笑道:“週二哥進來坐。我煮了些米線,二哥湊合着吃吧。”
周衛極點頭,藍怡轉身去盛米線。因爲右手不利索,左手又不習慣用筷子。夾了幾次沒有夾滿一碗米線。
周衛極見狀走到她身邊:“讓我來。”
說罷伸手從旁邊抽出一雙筷子。利落地盛上兩碗米線,端到桌子上。
二人也不說話,各自低頭吃飯。藍怡吃下半碗便飽了,周衛極則回了幾次碗,一鍋米線連湯喝下才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拭嘴角:“弟妹見笑了。”
“二哥夠吃麼?要不要我再煮一些?”雖然知道場合不合適,藍怡還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週二哥個頭大,力氣大。胃口也不小。
周衛極搖頭。
藍怡瞧着桌上的碗筷,此地也不是談話的地方:“週二哥。宇兒和寶寶在屋裡睡覺,我有些不放心,咱們到西屋說話?”
周衛極點頭。
藍怡回身端起油燈,帶着周衛極進到西屋,把油燈放在小炕桌上,“二哥稍等。”
她轉身端着油燈回到東屋,看寶寶和宇兒靠在一起睡得香甜,又摸摸兩人的額頭,見他們都體溫正常後才轉身回到西屋,伸手給周衛極倒茶。
周衛極快她一步,將茶杯斟滿,沉聲說道:“弟妹,將燈熄了吧。”
藍怡一愣,熄燈做什麼?
周衛極見她呆愣的表情,莫名有些愉悅:“若是那兩人尚有同夥在,深夜仍亮着油燈易被察覺。”
藍怡反應過來,點頭將油燈吹滅。
油燈滅後,朦朧的月光將老槐樹斑駁的陰影投到窗紙上,唧唧蟲聲似乎也清晰了一些。藍怡漸漸適應黑暗,朦朧之中雖看不清隔桌而坐的周衛極臉上的表情,但見他盤腿挺腰端坐,自有一股將士凜然之氣,讓人覺得安心,這是不同於以往見到幾次想見的心理感受。
“週二哥,我們母子的事情很是簡單,我先講一遍,之後你有什麼想問的便請直言,我定不隱瞞。”
周衛極點頭。藍怡眯眯眼,這人還真是喜歡點頭搖頭的,也不怕這黑燈瞎火的自己瞧不見。
“事情還要從去年三月初六說起,那日我、寶寶還有寶寶的娘三個人不知什麼原因從東平梅縣青山鎮南的山上摔下。寶寶無事;我的腦袋磕在石頭上,醒來什麼也不記得了;寶寶的娘被石頭戳穿後心,只來得及交代幾句就去了。”
藍怡想起那時的場景,仍舊曆歷在目,對面的周衛極聽到此處,雙手抓住膝蓋,身體微微前傾。
藍怡頓了頓,又接着說到:“寶寶的孃親叫我做春桃,依我當時的衣着打扮,應是家裡的丫鬟。她讓我取了她身上的假戶籍,帶着寶寶快逃,小心被仇家追上。我問她仇人是誰,她只斷斷續續的說王田貴,爲了錢財謀害他們一家。寶寶的娘死後,我將她埋葬在山洞裡帶着從她身上找到的假戶籍和一百多兩銀子,扮做婦人模樣躲避追兵一路逃到北溝村落戶,後來的事情週二哥也就知道了。”
周衛極認真聽藍怡說完,在迷濛的月色中兩眼灼灼的望着她。
她一個人臨危受命,帶着落難幼子躲過追捕,平安逃到黃縣又救下宇兒。她失去記憶不慌不亂,勇敢地帶着兩個孩子撐起門戶。她心思純善,在此等境況下積極樂觀生活,幫助村裡衆人賺取銀錢,卻從未想過依賴他人。
還有一點,她不是寡婦。不是王林山的妻子,她還沒有成親!
這一信息在周衛極腦子裡迴盪了數遍,心中被一種奇異的感覺填地滿滿的。想要大叫一聲,此情此景卻偏又不能。
趁着月色掩護,他嘴角翹起,露出溫柔的笑意。
周衛極心中的萬般想法藍怡自然感覺不到,接着說到:“週二哥,我在馬車上醒來時聽到他們說尋找什麼玉佩。寶寶的娘去世時隨身帶着一塊圓形鏤空雕流雲百福花片玉佩,就是這塊。”
藍怡取出玉佩並書信和戶籍一起遞給周衛極:“這是我從寶寶的孃親那裡取來的戶籍和寶寶的爹寫給她的書信。你帶回去看看。”
藍怡沒想到會熄燈,本打算讓他在這裡看的。
周衛極沉穩伸手接過,將玉佩拿在手裡端詳片刻後還給藍怡。書信和戶籍則收進懷內。
藍怡又接着說到:“還有兩件事需講給二哥:寶寶的爹在信裡只是提到有人在路上買通他的手下,想要加害與他,他派王管家先行回去保護寶寶和她孃親,但是並未提到是何人買通的。寶寶的娘臨死之前說王田貴是他們的仇人。也沒來得及說出證據。今日在馬車上。那二人只是說要尋找玉佩和抓我回去問出玉佩的下落,並未提到王田貴的名字,說的是‘二爺’讓他們尋找的。”
“第二件事:我已經通過夏順和六子打聽過,寶寶的親爹應該就是梅縣大商戶王家的大爺王明哲,兩賊口中的‘二爺’應該是王明哲的族弟王明禮,這是我所知的全部情況。”
周衛極點頭,將藍怡的話理順一番記在心裡,說到:“弟妹說的有道理。我明早細審二賊。便知端詳。”
藍怡說到:“有勞二哥了。”
周衛極握握拳,接着問道:“聽弟妹講述。你在梅縣並未見過林山兄弟?”
“失憶之前的事情我無法知曉,想來應是沒有見過的。”春桃是依柔的丫鬟,多在內宅,王林山只是外地到梅縣的書生,想見也不可能。再說若是她們與王林山有交集,王管家也怕被人順藤摸瓜找到,那假戶籍就沒意義了。
周衛極略微鬆開拳頭,又氣這丫頭膽子太大:“弟妹,你這樣是否有些不妥。萬一林山兄弟還在世上,他回來後你當如何?”
可是,要真的嫁給他?
“週二哥,這個可能性我考慮過,不大。寶寶孃親身上的衣服、首飾樣樣精緻,她美的也像天上的仙子,說話動作俱顯出家世非凡。這樣人家的管家,做的假戶籍也定是穩妥的,若有一點問題,他怎麼敢放主僕二人帶着孩子奔來?王管家一定是安排妥當的,我們母子到北溝村之前幾日,曾有兩個東平州的行商到這裡尋找王林山,我覺得他們是王管家派來接人的,只是因爲我們三個路上出了狀況耽擱了些時日才錯過了。這一年多來王管家沒有再派人過來,他那邊怕也是分身乏術。”
周衛極聽着藍怡低柔沙啞的嗓音將情況一一分析,環環相扣,合情合理,便點點頭。好在那兩人錯過了,否則他哪能與這小婦人母子爲鄰。
“事情經過我已知曉,你早點歇下。今夜我在外邊守衛,明日再派人暗中保護你們,弟妹安心在家歇息養傷。”
藍怡看着對面迷糊的人影,不知該說些什麼感激的話,只得又幹巴巴說:“有勞週二哥費心了。”
周衛極點頭,望着她問道:“既然你不是林山的媳婦,我再稱呼你‘弟妹’是否妥當?”
藍怡一愣,稱呼什麼有什麼關係?
“恩,我感激林山給我們母子提供的庇護之所,也感激王二叔一家對我們的照顧。無論如何,我現在是王林山的未亡人,是他的妻子,每年當爲他燒紙祭拜,若非必要,我也不想帶着孩子再次逃亡。”
周衛極僵硬地點頭,她對自己的王林山未亡人的身份很滿意?!她之前說的要守寡安心帶着兩個孩子長大都是真心的?
藍怡的話又讓他的心悶悶的不舒服,周衛極暗惱,自己怎會如毛頭小夥子一般,被她幾句話說的心情起起伏伏!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從懷裡取出兩個小藥瓶放在桌上,雪白的瓷瓶在朦朧月色中發出柔和的光芒。
“弟妹,這瓶是專治跌打損傷的藥酒,你用它搓揉傷處,莫要怕疼,將淤血推開才能好的快;這瓶是傷藥,你先將傷口清洗再抹上,這幾日不可再碰水,也不能抓繞,等傷口結痂脫落後纔不會留疤。”
想着藍怡臉上的擦傷,手腕的勒痕,還有撞傷的肩膀,被踢傷的腹部,周衛極就恨不得殺掉牢裡二人!
藍怡看着瓷瓶,心中有些慌亂。自己與周衛極雖然是鄰居,卻並沒有多少交集,藍怡一直知道他對自己有些微的好感,但都被她明確拒絕。
不是他不好,而是自己年紀小,身份情形也不明朗,並未將感情之事放在考慮範圍內。以前不能,現在更不能,敵人迫在眼前,她不想在此時接受他,這樣讓她覺得自己是在利用他度過危機。
藍怡有感情潔癖,不想讓它沾惹一絲塵埃。
這般想着,藍怡總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中聽的,順嘴的話便脫口而出:“這次給二哥添麻煩了,這份恩情我藍怡記在心裡。以後二哥若有難處,我母子必定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周衛極低低笑了,縱有難處,自己哪裡捨得她赴湯蹈火?她說的倒是順口!
“弟妹現在的名字叫做藍怡?倒是十分合適。你早點歇息吧,天看着就要亮了。”
“藍怡”兩字從他口中吐出,藍怡經忍不住有些鼻頭髮酸,自己的名字似乎很久沒有被人叫過了:“週二哥,明日審問二賊回來後,你直接敲門過來吧。晚上多有不便,也耽誤二哥休息。”
周衛極一僵,這般確實多有不便。
藍怡送周衛極出去,見他翻身上牆動作甚是敏捷,她左右打量一下安靜的院子,暗夜似乎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匆匆沐浴後,藍怡把瓷瓶裡的藥酒倒在手心,咬牙用力推拿肩膀和腹部,愣是把傷處揉得發熱;傷藥她也認真抹在擦傷的地方,按說這點擦傷是不會留疤的,但是小心些也好。
周衛極一身黑衣,雙目炯炯的隱在梧桐樹枝間,關注周圍的動靜,雖說也是一日一夜未曾休息,但是他卻毫無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