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兒身上的傷很明顯,脖子上和手腕上等地方是遮不住的。大家都看到了卻沒有問,最多在心裡想想。但劉氏一向是個不管不顧的,當着宇兒的面讓藍怡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並未想瞞着宇兒的身世,畢竟李家村離北溝村不遠,宇兒以後也要去祭拜父母,瞞着也沒必要,只是想尋個合適的機會再說,但絕對不是這般當着孩子的面去揭他的傷疤。
“以前不小心碰到的。二嬸,您撿這些是要吃麼?”藍怡輕輕說到,安慰地拍了拍宇兒的小肩膀,讓他莫緊張。
二嬸和陳氏此時一人端着一個簸箕,裡邊是未去殼的小米,藍怡見她們熟練地將混在小米中的小石子和土塊撿出來扔在地上,便轉移話題道。
“也不全是吃。咱們挑些做種,過兩日該播粟子了。”李氏瞪了劉氏一眼,轉頭對藍怡說到。
粟子,是這裡對小米的稱呼。這邊的主要糧食作物便是麥、稻和粟三種,其他的諸如大豆、菜籽、蕎麥、綠豆等種的要少一些。
“這樣啊,呵呵,我也不大懂得。對了,二嬸,林山的田地現在還種着麼?”藍怡趁機問道,自己現在銀錢越來越少,田地也算能增加一份收成。
“林山的田他也跟你提過吧?家裡田不少,不過他早就租給村裡人種了。”王二嬸提到王林山,語氣有幾分低沉,“估計那孩子臨終前讓你們母子回來,也是想着讓你們母子靠着這田地過活吧?”
“不瞞二嬸,我帶着孩子回來的路上遇到惡人,從山上滾下磕傷了腦子,很多事情也記得模模糊糊的。”藍怡搬出這番理由,也是怕王家人問太多,自己說出漏洞。
二嬸婆媳三個聽到她們路上出事,馬上被轉移了注意力。藍怡將自己在梅縣租車,車伕不只貪財,還想打她和孩子的主意,她們只得棄物逃離摔到山下逃過一劫之事粗略講了一番。三個女人又是一番感慨。
“這該挨千刀的黑心貨!菩薩保佑,讓你們母子能平安回來。好孩子,改明兒二嬸帶你去城裡的醫鋪看看。”李氏雖沒出過遠門,但是聽了也知道藍怡母子一路兇險,能平安回來已是萬幸。
藍怡搖搖頭:“多謝二嬸,已經看過了。大夫說是我腦子裡有淤血,等淤血慢慢散了也許能記起來。”
李氏聽她這麼說,放心地點點頭。
“大嫂可要仔細些,這腦子的,那你的行李就全丟了,沒找回來?”劉氏聽了大嫂的陳述,關心地問道。
藍怡搖搖頭,“我從山上摔下來時只顧着孩子,其他的哪裡顧得上。”
劉氏可惜地咂咂嘴,不過她也知道藍怡說的是事情,若是她自己遇到這等事,能護住孩子已經很不錯了。
王二嬸理了理,將林山的田地情況告知藍怡:“林山有八畝田,水田三畝,坡地五畝,都是租給了村裡人種着。咱們林山是秀才,田地是不用交租子的,林山心善,租子只收六成,剩下的四成留給租戶。因爲林山去趕考時咱們湊不夠盤纏,林山去里正那裡借了十兩銀子,說好是用糧食還,所以這三年的租戶都是將那六成收成送到里正那裡的。”
藍怡點點頭,戶籍上確實說王林山有八畝田,數目是沒錯的。
“等你二叔回來,讓他去里正那裡問問情形再說。這三年風調雨順,我尋思着也該能換上那十兩銀子了,他里正叔當時說了是不算利錢的。”李氏接着說到,心裡想着八畝田地雖不多,但是湊合些也夠她們母子吃喝了。
“多謝二嬸,又要麻煩二叔了。這田地的事情不着急,改日二叔得空了再去便成。”藍怡感激地說到。
劉氏哼了一聲沒有應腔,她早就知道王林山田地的事情,也曾跟林遠抱怨爲什麼不自己租下來種,便宜了別人。村裡別的人家租田,都是租戶留下三成,田主留下四成,剩下的三成交租子,租王林山的田能留下四成,她自然是動了心思的。
“二嬸,我們就不在這給您添麻煩了,我帶着孩子回去收拾收拾。”藍怡問清了事情,也不好再多留,畢竟自己在這也耽擱人家幹活,“二弟妹,改日還要過來找你學學這針線活,倒時弟妹可別嫌我笨。”
陳氏笑笑:“大嫂一看就是心靈手巧的,我哪裡教的了你,咱們一塊做活也有個說話的。婆婆說了,今日下午咱們過去幫着大嫂收拾東西,人多也快些。”
藍怡趕緊搖頭,“不麻煩二嬸和弟妹們了,家裡的東西我收拾差不多了,還是先忙着田裡要緊。”
雖藍怡說了不急,但二叔從田地裡回來後還是到了藍怡家,跟她說田地的事情。
“寶兒他娘,現在有功夫,我帶你去地裡認認。”
藍怡帶孩子跟着王二叔出門,走向村南的田地。王二叔不斷與遇到的村民打招呼,向他們介紹藍怡母子,藍怡也跟着叫人,算是與村裡人正是認識了。藍怡知曉這裡的規矩,與人打招呼只是點點頭,並未行屈膝裡,當讓也不敢擡頭直接打量對方,最多是匆匆擡頭看一眼罷了,統統記住是不可能的。
北溝村雖說是環山抱水,但是村南離着山脈間有一個過渡的平坦地帶,約有三五百米的距離,平坦的土地被分割成一塊塊規則的田地,多種着麥子,遠處地勢緩緩上升,開闢出了一層層的梯田,梯田裡也是綠油油的一片。
南風四月麥兒黃。此時已到了小滿節氣,地裡的麥子抽穗,風吹過一片沙沙聲,讓人有種孕育收穫的喜悅感。
“這一大片田是咱們村最大的一片,村東那塊比這小了好幾倍,村北那一塊是這十幾年開出來的,收成也沒這裡好,至於村西邊,咱們沒多少地,多是周家村的。”王二叔走在前邊介紹着,他平日裡沉默寡言了些,但是藍怡打算在此定居,還是要熟悉一些情況比較好。
“二叔,這麼大一塊田,村裡人家家都有麼?”
“差不多,這片田是種了好幾輩的,都是熟地,收成也好。咱們村一百三十多戶,多多少少地都在這邊有田,不過最多的還是周財主家,你看靠東這一大片,都是周財主家的。後遷到村裡來的幾家在村北開的田,咱們家搬過來時,林山他爺爺在這置辦了十畝中等田,就是這一塊。”王二叔指着面前的一大塊麥田說到,“我和林山他爹分家時一人分了五畝,林山賣了兩畝,現在只剩這三畝了。”
他的語中帶着無奈和悲涼,王林山當時信心滿滿地進京趕考,甚至不惜將田地變賣,結果卻落得如此下場。
藍依望着眼前的田地,田裡的麥子長勢不錯。藍怡記得《大周地誌》上講,此時占城稻種植面積不小,已由江南地區推廣至北方,產量也不小。
“二叔,這麥子熟了,可是要種占城稻麼?”
王二叔有些意外地看了藍怡一眼,點點頭說:“是種得占城稻,這稻子杆子粗壯,稻穗飽滿,自種到收也就兩個多月,正好秋裡收了能再種上麥子,一年稻麥兩熟。不過也就是這十幾年纔開始這麼種的,以前咱們這裡都是麥子收了中芝麻或粟子。”
“恩。”藍依點點頭,她看着田裡的麥子,有些膽怯。她小時候下水玩時被水蛭咬過後對水田這等地方有心理陰影,若是種水稻,她還真是不敢下水田的。
“二叔,咱們這三畝水田是誰在租種啊?”
“週二發家,他家兒子多,都是壯勞力。”王二叔說完,四處看了看,對着不遠處一塊田地的老漢喊到:“二發哥,忙着呢?”
那田地裡正在拔草的老漢聽到呼喊,走向王二叔等人:“是啊,民善兄弟,這是?”
王民善是王二叔的大名,王林山的爹名爲王民政,乃是王林山的爺爺親自起的。王林山的爺爺是讀過書的,這兩個名字取自古人耳熟能詳的《論語?顏淵》,乃是不錯的好名字。
“是啊。林山媳婦,這是你二發叔。”王二叔介紹道。
“二發叔。”藍怡抱着孩子,恭敬地喊人。
“好,好,林山的事我聽說了,孩子你回來就安心住着,有啥需要幫忙的就招呼一聲,咱沒少受林山的幫助。”週二發家孩子多地少,租種王林山的三畝水田也算受了王林山的恩惠,這份情他是記着的。
“多謝二發叔。”
“二發哥,你忙着,我帶他們到坡地那裡看看。”
行走了約三五百米,穿過這一片平坦的田地,到了坡地之處。坡地也算是平整的,一層層的蔓延到山脈之下,每層間的落差也就半米到一米之間。當然,有些較坡度較大的坡地並沒有開闢成梯田,而是慌着,上邊灌木雜草叢生。
相對於下邊大片的麥子,坡地裡種的東西就雜了不少,快成熟的菜花,一尺高的芝麻和黃豆等一塊塊的連着。三人沿着坡上的小道向上走,二叔介紹道:“這坡地不好澆水,要靠人擔水澆或看天定收成。你看這土裡雜着石頭,收成也沒下邊的田好,山裡的活物出來也是先禍害這些坡地裡的東西。”
藍怡點頭:“二叔,山裡的野獸經常下來禍害莊稼麼?”
“也不是,除了野兔這等常見的,每年快有收成的時候會有野豬下來拱。前兩年的時候,咱們村裡還聽到虎嘯聲,嚇得村民不敢入山,不過去年這大蟲讓周家的老二小子給打死了,也算除了個大禍害。”王二叔想起那隻斑斕的大虎,心裡還是有些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