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太爺躺在堂屋的牀榻上閉目休息，旁邊坐着的風姿猶存的三姨太嚴氏見到小七進來，笑着對程老太爺言道，“老爺，七少爺來了。”
老太爺哼一聲，並不睜眼。
小七笑到榻前跪下，拉住爺爺的手搖晃着，“爺爺，您好點沒有？可還覺得胸悶？孫兒給您揉揉吧。”
程老太爺雖未睜眼，但也並未甩開小七的手。小七揉捏着老人家青筋暴起的右手，目中閃着淚花，聲音歡快地道，“爺爺，孫兒這幾日哪也不去了，就在家裡陪您，您別生氣了。”
程老太爺依舊不語。
三姨太嚴氏見此，笑道，“也到了用膳的時辰，讓七少爺陪您吃飯吧。”
尤氏出去命人準備飯菜，小七把臉貼在爺爺手心裡，“爺爺……”
程老太爺睜開眼，慢慢轉頭，渾濁的雙目看着小七，“歌兒，去哪了？”
小七調皮地一笑，“歌兒躲到爺爺也找不到的地方啦。”
程老太爺裂開嘴，揉揉愛孫的臉，“歌兒，咳咳，爺爺曉得你對這樁親事不中意。但是夏家六丫頭模樣端正，性子討喜，你倆小時候就一處玩，怎得長大了就不中意了呢。”
小七把臉皺成一團，“歌兒小時候也不喜歡和她一起玩！爺爺，歌兒不想娶她，她太鬧騰了！”
“呵呵，”程老太爺，“咳咳~~傻孩子啊…”
小七趕緊站起身扶着爺爺靠坐起來，給他排背順氣。
程老太爺喘息片刻。“歌兒，娶妻不是娶妾，娶妾由着你隨便挑。娶妻得挑門當戶對，能幫你掌管內院的才成。爺爺這身子眼看着就不中用了，你娘性子弱……咳咳……”
嚴氏起身端茶，扶着老太爺吃下，就聽他又接着說道，“夏家六丫頭有兩個嫡親兄長，多少能幫襯着你。你也長大了，該收收心，好好過日子了。我讓你大伯撥幾間鋪子給你管着。日後你也好撐門立戶啊，爺爺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歌兒你啊……咳咳……咳咳……”
程老太爺說到激動處，忍不住又咳嗽起來。嚴氏眼裡含着淚花。“老爺，您先吃點東西，七少爺回來了，不趕着這一會兒功夫。”
小七強壓下淚水，“爺爺，您只是受了風，過幾日就好啦，孫兒還等着您帶我一起去東山狩獵呢。您不是說秋後東山的鹿最肥最好吃麼，孫兒想吃啦。”
程老太爺點頭笑着。“爺爺老啦，拉不動弓了。”
嚴氏挑簾出門，與要進門的尤夫人打個照面。尤夫人含笑道，“多謝姨娘。”
嚴氏微微點頭，低聲道，“四夫人客氣了，咱們都曉得七少爺的親事已是如此了，您還是多勸他幾句吧，老太爺這裡，再也禁不得折騰了。”
尤夫人握緊手裡的帕子。
嚴氏見她如此，幽幽嘆息道，“四夫人，起碼夏家六姑娘能安穩嫁進來，否則您還要七少爺拖到什麼時候？不如先定了親，走一步算一步吧。”
尤夫人輕輕點頭，“飯菜已準備好了，傳膳吧。”
小七陪着程老太爺吃過晚膳，各房過來問安，小七這才陪着孃親回院歇息。
尤夫人進屋後換下衣衫，擺手讓丫鬟婆子們退下，拉着兒子坐在窗邊，看了他許久，心疼地說，“歌兒瘦了，這次生孃的氣了，是不是？”
小七搖頭，“兒子知道您是爲了我好。”
尤夫人美目懸淚，芊芊玉手輕撫兒子的眉眼，“歌兒，是娘沒用，娘這一輩子，最不願的就是你不開心……可是娘卻……”
小七站起身把孃親摟在懷裡，眼神堅定，“娘，兒子長大了！再也不會輕易被他們欺負了去，您放心吧。”
尤夫人含淚微笑，“嗯，娘知道，孃的歌兒長大了。”
小七堅定說道，“娘要相信歌兒，咱們不靠別人，歌兒自己也能撐門立戶，讓娘過上好日子！真的，歌兒賺了好多錢，不會讓娘受苦的。”
尤夫人嘆息一聲，“歌兒，你的衣服和玉佩呢？”
小七一僵，“歌兒出去的急，身上沒帶銀錢。娘，兒子跟您說實話吧，我同夏大哥還有幾個朋友一起開作坊開店鋪，真得賺錢了，今年少說也能賺回一千五百兩，這事兒沒有幾個人曉得，娘您心裡有譜就好，別聽他們胡說。”
一千五百兩麼，尤夫人擡眸看着兒子堅定認真的神情，擔憂道，“歌兒，顧着自己的身子，別急着去賺錢，這些身外之物都抵不上你平平安安的。”
“娘，錢財的確是身外之物，”小七想着藍怡的自信模樣，“但也是必須之物，兒子不愛財，但兒子曉得錢財可以換來想要的生活，我程自歌乃堂堂七尺男兒，想要什麼自然會用自己的能力去拼去賺，豈能靠女人養活！”
讓兒子和夏荷定親，他竟是這樣想的麼，尤夫人心中發苦發疼，卻又說不出口，“歌兒，娘想信你。夏荷也算是娘看着長大的，雖然刁蠻了些，本性卻還是好的。歌兒，這次就聽你爺爺的話吧，先……”
小七打斷孃親的話，“娘，時候不早了，您早點歇着吧，這件事容兒子再想想。”
程小七壓抑着內心的煩躁，低頭奔着自己的院落走去。走到院門口，他停步看着院門上木刻的“燕歸”二字，擰起長眉，一腳踢開腳下的石子，才跨步進去。
“七少爺，您可回來了，小的們都要擔心死了。”小七還未踏進院中，兩個小廝便眼淚汪汪、呲牙咧嘴地跑出來。
小七看看他們，神色一暗，“誰打的？”
兩個小廝嘿嘿一笑，“爺，小的們皮糙肉厚，早不疼了。”
正說着，又跑出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僕從，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七少爺，水給您燒好了，您先泡泡去去乏吧。”
小七握緊拳頭，再也壓不住怒氣，“宏叔，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是誰？！”
程宏搖搖頭，自己身上的疼痛他早已不在意了，“七少爺，這次是小人的錯，您就別問了。快進來吧，雨寒莫再激着。”
程小七卻怒極，轉身就走，三人見他出去，都伸手拉着，“爺，您去哪，小的門沒事的。”
“放開，誰都不許跟着!”小七甩開雨傘，大步踏入細雨中，怒衝衝地直奔花園另一側的牧歌院走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