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蓮看到程小七和程自牧,驚訝,不安,羞愧,憤怒等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覺得脖子似被人掐住,一陣頭暈眼黑。夏蓮緊咬舌尖,纖細的十指也緊握成拳頭,讓自己保持冷靜。
“你是誰,憑什麼打我?”夏蓮的表哥鄭卓從地上爬起來,怒指着小七道。
夏蓮的小丫鬟看到小七,如見救星,“程七少爺,他是我家姑娘的表哥,我家姑娘被他騙過來的!”
聽到小丫鬟叫他程七少爺,鄭卓瞳孔一縮,沒了方纔強撐的氣勢,向後退去。小七桃花瞳冰冷地掃了他一眼,轉頭問道,“蓮妹,你沒傷着吧?”
夏蓮微微搖頭,只語調平靜地道,“程大哥,程七哥。”
程自牧站在小七身後,並不言語。程小七見她尚好,轉身看着鄭卓,“混賬東西,還不給我滾!”
鄭卓眼睛轉了轉,知道自己今天討不到便宜,斜着身子躲過程自牧和程小七,走到小院門口才伸脖子向夏蓮喊道,“表妹,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和姨母。”
程小七走到夏蓮身邊,“蓮妹,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我自己能回去。”夏蓮制止住想說話的小丫鬟,行禮告退,向着門口的走去。
程自牧看她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對小七輕聲道,“走吧,咱們回家。”
“你先回去。”程小七出門牽馬,遠遠跟着夏蓮的馬車。護送她回夏家。
小丫鬟挑開車簾,看到程小七跟在後邊,喜出望外。“姑娘,七少爺在後邊跟着呢。奴婢就說嘛,媒人是真的弄錯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夏蓮靠坐在輕輕搖晃的馬車裡,身心俱疲,但她曉得現在不是歇息的時候,“回去不許多嘴。目前最要緊的,是把眼前這一關平安度過。”
小丫鬟眨眨眼,疑惑道。“姑娘,七少爺已經把表少爺趕走,我看錶少爺嚇壞了,不敢再生出歪念頭纔對。”
夏蓮看她這個不開竅的樣子。也不想多說。只問道,“我的帕子呢?”
小丫鬟趕緊裡取出一塊錦帕,遞給夏蓮,“姑娘,表少爺也不知什麼時候拿了你的帕子,還好他被七少爺打倒時掉在地上,奴婢眼尖看到,若是丟在那裡被有心人撿了去就麻煩了。”
看着已經髒了的錦帕。夏蓮眉頭微擰,“回去你親自燒掉。仔細着些,莫被人瞧見。”
進客棧客房沒有見到姨母,夏蓮就知道事情有蹊蹺,表哥急着往自己身邊湊,大聲嚷着心儀自己,與自己定了親,又拉拉扯扯地不讓自己走,就像是在等人來看到這幅場景。後來看攔不住自己便想奪自己身上一件東西,拉扯間自己也沒留神他何事拿走自己的帕子,今日也多虧了程小七那一拳,否則就如丫鬟說的,這件事恐怕會更麻煩。
只是,程小七怎麼會出現在客棧裡?夏蓮凝神細思,是誰引他過去的,還是真的是湊巧碰上?若說趕巧也就罷了,若是有人引他過去,那麼就是說程家也有人也不希望自己嫁入程家。從晌午嫡母說身體不適讓孃親過去伺候,到後晌鄭卓登門急着說姨母病重無錢看醫買藥被困在客棧裡,自己派人給母親送信卻進不了嫡母的院子,這才帶了體己銀子跟着鄭卓出門,沒想到馬車兜兜轉轉,走到天將黑時纔到了客棧。
“沒想到鄭卓會以姨母爲餌誘我出去。”夏蓮暗歎一聲,他是知道姨母待自己親厚,聽到姨母病重必慌了手腳吧。也太可惡了些!回頭一定要告訴孃親,讓姨母好好管教於他,否則不知還會惹出多大的漏子來!
馬車很快回到夏府大門口,小丫鬟扶着夏蓮下馬車,還未進門便有兩個穿着體面的婆子便衝上來,幸災樂禍地道,“五姑娘,三夫人正讓奴婢們到處找您呢。難怪找不到,原來您是自己跑出門去了。”
聽着嫡母郝夫人身邊僕婦這兩個得力僕婦意有所指的話,夏蓮微微皺眉問道,“母親身體可好些了,我回去換件衣裳就去給母親請安。”
“您還是先雖奴婢們去見三夫人吧,衣服回頭再換也是一樣的。”兩個婆子伸手就要拉夏蓮。
小七在後邊見此,怒從中生。他曉得夏蓮在夏家的日子不好過,沒想到卻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幾步就走到夏家大門口,不言不語地站在夏蓮身邊。
婆子被猛然冒出來的程小七嚇一跳,“程七少爺,您,您怎麼在這兒呢?”
程小七掃了一眼兩個婆子,“爺到這兒,還需提前告訴你們不成?”
“不,當然不是,是奴婢多嘴了!”婆子作勢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陪笑道,“您裡邊請。”
程小七回身,“蓮妹,方纔匆忙間未聽你提起,三伯母身子欠安?”
夏蓮憂聲道,“嗯,母親今早突發不適,我幾次去問安也沒能見到母親。”程小七有意幫自己,夏蓮也就順着他的話講着。
兩個婆子聽夏蓮這麼說,臉色就不好看了,剛要插嘴卻又聽小七說道,“如今天色已晚多有不便,見到伯母幫我問聲好,我先去夏三哥那裡,若是伯母病情兇險,需要請濟善堂的樑郎中,可來尋我。”
夏蓮點頭。
兩個婆子臉色幾遍,“程七少爺,三少爺正在三夫人院裡,您看?”
小七沉下臉來,“沒眼力的東西,還不頭前帶路?!”
婆子一哆嗦,趕緊帶路。程小七在前,夏蓮帶着丫鬟隨在他身後,小七低聲道,“待會兒若是問起來,你照實說便是,若是他們難爲你……”
夏蓮咬咬脣,“你不必如此幫我。我自己能應對。”雖知他是好意,但夏蓮卻不想他見到自己被嫡母爲難,不想他看到自己的母親在嫡母面前低聲下氣的伺候着。
小七看着她低垂着頭。輕聲道,“嗯,我知道。”
本已準備好發難地郝夫人聽了先跑進來的婆子的耳語,憤恨地掃了眼門口給自己熬藥的常姨娘,知道這次的功夫是白費了,“霜兒,程家七少爺登門來尋你。你且去吧。”
夏重霜聞言,眼睛微挑,程小七特地過來尋他。而不是去找大哥,這倒有些意思了。
旁邊坐着的五姑娘夏荷聽到程小七來了,騰地站起來,“娘?”
“坐下!這麼大了。怎得還是毛毛躁躁的。成什麼樣子!”郝夫人垂眸斥道。
夏荷咬咬牙,又坐了下去,怒氣衝衝地看着門口。
當媒人來給她說親時,她也是不願意的,程小七雖生的俊俏,但卻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比起程大哥來差遠了。後來是孃親和哥哥嫂嫂勸說着她才勉強同意下來,就像他們說的。程小七性子好也潔身自好,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且等程老太爺沒了後程家定是要分家的。程家四房就他這一個男丁,程小七的母親也是個好相處的,過門後定不會難爲她,到時候關起門來,她的日子想怎麼過就怎麼過。
而且,就想孃親說的,黃縣內沒有定親的男子,論家世模樣沒比小七再好的。這樣的親事,也算是差強人意。
沒想動她這邊剛點了頭,程家的媒人又上門說,錯了!程家想中的不是她,乃是夏蓮那個裝模作樣的小賤|人!
本來她也不是非程小七不嫁的,但確是咽不下這口氣,說什麼也不能讓夏蓮壓在自己頭上。正這般想着,就看到夏蓮低頭走進來,夏蓮恨不得上去撕破她的臉。
哼,不過和她娘一樣,都是靠着麪皮哄男人的貨色罷了。
小七牽馬回到程家時,已過酉時,程自牧卻靠在馬廄邊的樹上,冷顏等着。
“怎麼去了這麼久纔回來?”
小七左右看看,發現馬廄只程自牧一個人。他深吸一口氣,面容平靜地從程自牧身邊走過,到馬廄拴馬。
“你喝酒了,跟誰喝的?”程自牧嗅到程小七身上淡淡的酒香,劍眉壓低不悅地道。
程小七不耐地後退一步,轉身就走。程自牧再也壓不住怒火,一把拉住他,“沒聽到我問你話麼?越大越沒規矩!”
程小七用力一甩,掙脫開他的掌控,“我本來就沒大哥您有規矩,做什麼事都講究規矩!”
寒風吹過,程自牧眯起眼睛,看着程小七,怒道,“你以爲,這件事是我做的?”
程小七不語。
“哼,也不動動腦子,若是我做的,何必那時候帶你過去?”程自牧說完,聲音中透出比寒風更冷的徹骨之意,“若是我做的,她能這樣簡單脫身,嗯?”
程小七想起程自牧的種種手段,桃花瞳中含了恐懼,“你想要的都得到了,還要如何?家中的東西你願意要都拿去,我不和你爭,你不要傷害無辜!”
程自牧更怒,眼睛噴火看着面前小七,“她不過是上不得檯面的庶女罷了,也值得你這樣護着?”
“我就是護着!你若是敢再動她,我這輩子絕不饒你!”小七發狠道。
“這輩子絕不饒我?”程自牧低聲重複一次,忽然笑了起來,“這輩子絕不饒我……呵呵,好……”
小七撐着恐懼瞪視着他幾近發瘋癲狂的模樣,不肯認輸。
程自牧笑夠了,垂眸看着小七,似乎心情頗爲愉悅,“七弟,你還小,才被這些女人的皮囊迷惑住,若是你覺得夏蓮不合適,大哥再給你尋更好的,何必委屈自己呢。”
小七握起拳頭,果然讓自己娶夏蓮是他的主意!“我的親事,自有爺爺和孃親做主,還輪不到大哥你來操心。”
程自牧此時已經冷靜下來,沉聲笑道,“我是你大哥,還能害你不成。”
你當然會!小七冷笑道,“大哥,今日無人你也就別藏着掖着了。你不就是見不得我們兄弟幾個過的比你好麼,現如今你已是最優秀的,還要怎樣?”
“七弟果真覺得大哥是最優秀的?”程自牧似乎頗爲享受這種感覺,低聲問道。
小七懶得理他,轉身而去。
夏重霜到牧歌院中時,見程自牧正對着一盆半乾的菊花發呆。
“菊花雖美,可枯了還有什麼看頭?”說完,夏重霜捻起不肯隨風零落的乾枯花瓣,輕嗅道,“圖留暗香追思罷了。”
程自牧自斟自飲,“尋我何事?”
“昨日,程小七跑到夏府,尋我喝酒。”夏重霜顧盼生情的桃花眼看着程自牧,微笑道。
程自牧倒酒的手一頓,輕哼一聲舉杯飲盡。
夏重霜嘆息一聲,“程大哥,蓮兒和荷兒一樣,都是我的妹妹。”
“你想說什麼?”程自牧皺眉,不悅道。
“既然是要結親,哪個不一樣呢?既然小七中意蓮兒,就遂了他的意吧。”夏重霜拿起酒杯,細細看着,“再說,我也希望自己這個妹妹,能過的好一些。”
程自牧劍眉挑起,認真看着夏重霜,“你這是要讓由着他們弄假成真?”
夏重霜認真點頭,“程大哥,這與你的初始目的,並無多大出入,你若逼的太緊了,只怕適得其反。而且,若是小七真的中意蓮妹,或許就不會****想着出門遊歷四方呢,小七畢竟是你的弟弟,我曉得程大哥心裡,比任何人都希望他過的好。”
程自牧不再言語,轉頭看着枯萎的菊花徑自發呆。
夏重霜搖搖頭,言道,“咱們出海的船這幾日就要回來了,得早做準備。”
“這次你親自去做,把商船上的貨卸在益都小碼頭一半。”程自牧低聲道,“再從那裡裝滿回來,務必要細心些,否則怕難以瞞過去。”
“我帶着夏悠去,萬無一失。”夏重霜又壓低幾分聲音,“還有多少時日?”
“怕是拖不過年關。”程自牧臉上也有幾分真切的沉痛。
夏重霜垂眸,三個月麼,“放心吧,來得及。那兩個出手的莊子,已經辦妥了,掛名在……”
夏重霜說了一半,臉上掛起十足地笑意,站起身來,“大嫂,小弟又來叨擾了。”
程自牧目中閃過厭惡之色,出口的聲音卻十分柔和,“你不在屋裡呆着,大冷天出來做什麼?”
程大少|奶奶許氏被兩個丫鬟扶着過來,滿臉病容中透出一絲羞澀,“只不過是小病罷了,哪就嬌貴到不能出門的地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