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長,在前朝本是對書院講學者的敬稱,時到大周,官立書院置山長,講學兼領院務,這個敬稱便成了專稱。
登州學政王靜兼任博文書院的山長,乃是登州首屈一指的大儒,王絡梓在博文書院讀書幾載,怎會不知他的喜好秉性。
“前朝字畫流傳下來的多,只九十兩買來的,怎可能出自大家之手,只怕是贗品。”賈氏一邊給文軒喂水,一邊道,“周衛江私塾的夫子,不是被騙了,就是沒安好心,不過桃兒,這事咱們不能管。”
藍怡並未考慮周衛江的事,而是在想王絡梓,他在北溝村住了這段日子,把自己的情況摸了個透,所以纔會在此時提出王山長的事,這個人,還真是,不容小窺。不過,藍怡又相信自己的感覺,王絡梓是個值得交的朋友。若是他能在家族中脫穎而出,登州王家,倒可以考慮發展成爲生意夥伴。
“恩,咱們也只能當做不知,現在去講,只能落埋怨罷了。”周衛江已經買畫去了登州,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只希望他能通過這件事,長點心。
賈氏給文軒穿上新做的小衫,點頭,“也只能這樣。看着吧,等他回來,又該熱鬧了。衛海媳婦現在懷着孩子,底氣足着呢。”
胡氏和藍怡都是孕婦,反應正好相反,藍怡心燥胃口不好,胡氏的胃簡直變了無底洞,一天恨不得吃五頓飯還嚷餓。週四嬸沒少跟人抱怨說她懷孩子後成了牛,又長了仨胃!
藍怡摸摸自己的肚子,忽覺得有些乏了。文軒也上前摸摸孃的肚子,“娘,妹妹什麼時候才能出來跟我玩呢?”
藍怡笑着道,“等臘月下雪的時候,文軒是小哥哥了,要帶着妹妹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好!我給妹妹堆個像月圓兒一樣的雪人,妹妹肯定喜歡。”文軒用手比劃着八婆二嫂的兒子月圓兒的圓胖樣子,笑得開心。
藍怡笑了,月圓兒白胖的樣子,還真像個雪人。
“二奶奶說,二妮姐抱着月圓兒,像小貓叼着大老鼠,嘻嘻。”文軒想起那個好玩的樣子,咯咯樂了。
八婆二嫂的小女兒二妮子今年九歲,長得也算壯實,但月圓兒更胖,她抱着吃力,那樣確實很好玩,藍怡也笑了。
又說笑了一會兒,賈氏抱起文軒,“走,跟姥姥去取豆子磨綠豆沙,讓你娘跟妹妹歇一會兒。”
文軒乖乖點頭,“好,娘睡吧,睡醒了有涼涼的綠豆沙喝哦。”
雖還不到小滿,天卻已很熱了,去年入伏才能吃的綠豆沙,現在吃着已不覺得涼了。
不過藍怡懷着身孕,卻是不能吃的。她鑽入帳幔中,小心撫摸肚子。雖已是兩個孩子的孃親,但懷孕卻還是頭一回,知道肚子裡有個正在慢慢長大的小生命,感覺很奇妙。
有要爲人母的欣喜,又有種種不安,擔心自己吃的少營養不夠;無法做產檢,不知她現在好不好;擔心到了分娩時胎位不正該怎麼辦;也對懷胎十月之後的分娩懷有深深的恐懼,雖然知道要勇敢面對,但是她好怕那種據說是十級的疼痛。而且,她現在才十七歲,身體還未完全發育成熟,生孩子會更痛吧?
可這個時候,周衛極卻不在她身邊。這些,他都不能知道。眼角慢慢凝出兩滴淚,越來越大,直到眼角無法承載它的重量,滑落流入散開的青絲中。
溼意讓藍怡清醒了過來,趕緊勾起嘴角,摸着肚子輕聲道,“對不起,是孃親不好,孃親不該這麼消沉,該積極樂觀面對困難纔對!瓜兒乖乖長大,等你爹回來,咱們嚇他一跳!”
瓜兒,是藍怡給肚子裡的寶寶起的胎名。因這裡的人並不流行起胎名,所以藍怡也只是自己這樣叫她。
想到周衛極聽到自己給他們的女兒起名爲瓜兒的表情,藍怡小心地側着身,含笑入睡。
夢裡,見到自家院子裡的草莓長了好多,又大又紅,她開心地摘了一筐又一筐。
待被義學放學的鐘聲叫醒時,藍怡還覺得有些可惜,可惜摘了那麼多草莓,卻一顆都沒吃到。
輕攏秀髮,藍怡起身喝水,擡頭卻見炕櫃上多了一尊泥塑。泥塑之人蓬頭笑面,身著綵衣,左手執鼓,右手執棒,藍怡認得,這是歡喜神萬回哥哥。傳說萬回姓張,唐朝人,他有行走如飛的異能,往返一日,可行萬里,故名萬回。
周人認爲供奉合和之神萬回哥哥,就可使遠在萬里之外的親人回家團圓,所以他也是周人供奉的主神之一。
看着這尊半尺高披着紅袍的萬回哥哥,藍怡便知家裡來過人了。能送這尊神像過來的,不是王二嬸便是周月娥。
“是他姑來了,見你睡着就沒讓我叫醒你,擺上神像便走了。”賈氏笑道,“請尊萬回哥哥回來也對,早晚供奉着,也能安心些。”
藍怡笑着搖頭,“她沒去看看子齊?”
李子齊在客棧內幫忙,現在這些日子客棧住客少了,藍怡也沒讓他回去,而是跟在李應身邊學習如何打理生意,子齊很上心,十天才回家一次。
賈氏搖頭,“她說子齊在這裡有啥可擔心的,怕去了耽誤他做事。”
“有明事理的父母,才能養出懂事能幹的好孩子。”藍怡感嘆一句,“子齊他們兄弟兩個都是有出息的。文軒呢?”
“跟着燕兒去山坡撿鴨蛋了,你看,現在水少了,鴨蛋也沒以前乾淨了。”賈氏正在用木盆清洗鴨蛋,打算醃上留着做菜。
藍怡看着鴨蛋,第一反應就是醃製食品含亞硝酸鹽,吃多了對胎兒不好。她忍不住笑了,自己又能吃幾個呢,真是擔心過度,“等過幾天水引過來後,水塘滿了,鴨子能洗澡,自然也就乾淨了。”
“引水真的能成麼?這麼大老遠的,想着就不容易,這得多少竹子纔夠用啊!”賈氏還覺得不可思議。
藍怡卻滿懷信心,“於伯說行,就肯定行!”
賈氏笑道,“於伯真是個奇人,功夫好,飯做得好,還能補衣服,修水道,真不知還有什麼是他不能做的。”
藍怡捂嘴笑了,“有一件事他肯定不會,就是生寶寶!”
賈氏一愣,大笑,“你這死妮子,該死嘴!”
這是村裡婦人們常用來罵孩子的話,賈氏學了個十成十。
剛邁步過來的蘇永珅聽到她的話,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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