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勝的喜悅,讓人忘記疲勞,周衛極乃是昨夜率先帶人攻入契丹軍營的,現在仍是神采奕奕,胯下戰馬黑子,也是精神抖擻。他衝進契丹營時,帶了一百五十人,現在身後跟着的,還有八十,死傷半數,但作爲突擊隊,能活下來這些人,已經算好的。大家興高采烈地向周營奔去,他們都知道,經此一役,活下來的這些人,都是有軍功的,能有賞銀的!
只刀無鋒一人,臉色木然地跟在周衛極身邊。
周衛極轉頭看着刀無鋒,心中也替他難受,“無鋒,你隨李大哥來參戰的目的,也算達到了,積壓多年的心結也算解開了,雖說結果差強人意,但總算,有個結果了,放下吧。不必爲此再傷懷,何必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呢。”
刀無鋒低低地重複,“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二哥,這句話是二嫂說的吧?”
周衛極笑了,浴血的戰袍,滿臉的血跡,眉梢嘴角卻滿是溫柔,“正是。我來時,你二嫂反覆叮囑我,要我一定找到你,把你帶回家。”
聽了回家兩個字,刀無鋒搖頭,“二哥,這次怕是要讓二嫂失望了。”
“不回家,你要去何處?”周衛極拉馬,靠近刀無鋒,小心地把一張圖塞進他的手中,低聲道,“回去後私下交給戰王,就說這圖是你從耶律敬忠那裡得來的,話你自己編,越含糊越好,就假裝是你偶然聽到的,也不知詳情。這張圖跟黑山坳藏寶圖是一樣的東西,它足可讓戰王保你安穩回鄉。”
刀無鋒緊緊握住圖,明白這就是二哥讓自己昨夜假裝從耶律敬忠身上取來的東西,他沒想到,周衛極手裡竟有這樣的東西,竟這樣輕鬆地就給了自己,這樣珍貴的藏寶圖,足以保他升官三等!
“二哥,我……”
周衛極拍拍他的肩膀,“自家兄弟,不必多言。咱們只要能平安歸家就好,升官進爵,並非你我所求。”
刀無鋒眼眶溼潤,用力點頭。
周衛極看着茫茫草海上慢慢升起的一輪朝日,看着草葉上閃閃發亮的露珠,勾起嘴角。多虧了拓跋孝直的這件軟甲,讓他避開了三次致命傷,這一夜,雖說胳膊腿上受了十幾處輕傷,但他囫圇地活了下來,總算,可以回家去見藍怡和孩子了。
他的媳婦,懷着他的孩子,在家等着他……天知道他多想現在就調轉馬頭,直奔回去。
刀無鋒看到周衛極溫柔的側臉,哪裡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二哥,二嫂肚裡的孩子,該有四個月了吧?”
周衛極歡快起來,雙手放開馬繮,比劃着道,“嗯,剛有四個月,該有這麼大,四個月的孩子,會伸胳膊伸腿動彈了,呵呵~”
周衛極歡快地笑出來,“上次你二嫂來信,說要讓我給孩子多起幾個好聽的名字,回去讓她挑。我想了許久,卻沒有一個稱心的。剛纔看到這大太陽,忽然想到一個挺好的,周朝露,如何?”
週二哥,何曾這樣歡快過,刀無鋒也看着四邊閃閃發亮的露珠,笑了,“挺好。朝露,是女娃的名兒吧?”
周衛極笑着點頭,“是女娃兒,周朝露,朝露~露兒~”念着念着,他皺起眉頭,“不好,這個不好!露珠兒一曬就沒了,不長久,不好……”
刀無鋒見周衛極又開始低頭想名字,轉頭看着無邊無際的草海,覺得寂寥。半日後,一行人才趕到營房,受到衆人的熱烈歡迎。
周衛極和刀無鋒先去中軍大帳見戰王郭南源。郭南源見到刀無鋒,緩緩點頭,“無鋒,耶律敬忠之死,本帥已知曉。此番,你幾次給衛極傳遞消息,咱們才能截殺耶律根、伏擊耶律擎,你功不可沒,且安心在營中住下,本帥會上書朝廷,爲你請功。”
刀無鋒單膝跪地,行禮謝過。周衛極在旁鬆了一口氣,戰王未提把耶律敬忠的死也算成刀無鋒的功績,也算是爲了刀無鋒考慮。殺死契丹大將耶律敬忠是大功,也足以洗脫刀無鋒身上所有的疑點,但是,耶律敬忠畢竟是刀無鋒的親生父親,弒父之名一旦冠上,無鋒這一輩子都要活在罵名之下。
軍師葛硯看着周衛極和刀無鋒身上破損的戰甲和滿身的血跡,關心道,“無鋒,你暫跟在衛極麾下,與他同帳,這兩日你們只管歇息,養精蓄銳之後,還有事要你二人去做。”
讓刀無鋒歸在周衛極麾下,對外名爲監督,實則爲保護,刀無鋒謝過,又道,“大帥,軍師,無鋒還有一事要報。”
說完,他看看左右的軍士,戰王會意,揮手讓衆人出去,周衛極也跟着撤了出來,快步回帳。
後軍剛支起帳篷,牀還未支起,衣物被褥等物什皆裝在箱內,放在空蕩蕩的帳中。週三週四已是累極,只拿了兩條舊氈鋪在草地上,脫去血衣躺上去呼呼大睡。這樣橫七豎八睡倒的兵士,在營中四處皆是。周衛極小心地打開箱子,從裡邊取出媳婦兒給自己準備的裡衣,又看了看妥善收着的書信,輕步出營,奔向不遠處的一處海子。
這處海子很大,周軍專門圈出一處地方,讓兵士洗漱之用。周衛極先脫去戰甲、上衣,只餘下里褲,拎起一桶水,從頭上澆下,身上的傷口被水澆得生疼,周衛極眉頭也不皺,又打了一桶水,拎着進了一處空着的草扎子隔開的沖澡之處,脫下里褲,用皁角洗去從頭到腳的污漬,又把桶遞出去,大喊道,“兄弟,打桶水。”
海子邊洗漱的人不少,有人應了一聲,拿了水桶又給周衛極打了水送過來。周衛極洗淨,從包裹裡取出傷藥,把胳膊腿上的傷口都抹上,用布條簡單包紮,才穿上素青色的裡衣和外袍,拎着髒衣服乾淨清爽地走出來。
“二哥,這新衣裳看着不錯啊,是二嫂剛給你送來的那一套?”旁邊同營的兵士見到周衛極,起鬨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