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月,格外的難熬。
進臘月時,前後已下了六場大雪,冰雪封住了登州的土地,凍死凍傷的民衆甚多,便是黃縣,情況也不容易樂觀。劉過更舉全縣之力賑災,卻也是能力有限,不能處處俱到。
年久失修的房屋大多倒塌,砸死砸傷的人時有聞之,更別提那些住在茅屋內,勉強度日而凍惡凍病的災民。
是以,今年的臘月,年味並不濃,“瑞雪兆豐年”這句往年被衆人掛在嘴邊的話,今年更是無人願意提及。大夥一致期望的,便是明年開春前,千萬不要再下雪,爲此,縣裡的善男信女們又聚集在道觀和寺廟內,燃香哀求三清道祖和諸天佛祖。黃縣的兩家寺廟和一家道觀,也開始搭臺子,請神仙和佛祖們收雪。
劉氏自城裡看熱鬧回來,在藍怡面前描述着那熱鬧的場面,笑得前仰後合,“嫂子,你不知道,前幾個月,發的還是降雨符,現在發的都是收水符。縣裡的人都說,護國寺的若夢大師太厲害,來咱們這裡做法事求雨,沒想到求的太多,一下收不住了。不少人寫民願書交到知縣大人那裡,讓他遞上去交到護國寺,求若夢大師再來開壇收雪呢。”
藍怡也忍不住笑着,“他們不怕夢大師再來,把雨收了,明年又旱麼?”
“誰說不是呢。”坐在炕上的八婆二嫂也嘿嘿笑着,“依我看,還是聽老天爺的吧,下雪咱就接着掃,不下雪了,就山上地上這幾尺的雪,也夠咱們澆地喝水了。”
在藍怡旁邊做針線活的陳氏也點頭,“就是,咱們怕啥,有花溪,有神龍峰的竹管子,咱們村裡就是旱澇保收的。”
“哎呦~~林喜嫂子不愧當了一年的女夫子,說個話都跟義學的夫子一樣四個字四個字的,旱澇保收是啥個意思?”周衛鴴的媳婦兒馬氏磕着南瓜子,拐着從村中逃荒來的災民那裡學來的獨有強調,誇張地問道。
衆人鬨笑起來,陳氏也抿嘴笑着。在場的大夥,心情都是極好的,雖說村裡糟了雪災,房屋倒塌不少,但北溝村沒砸死、凍死一人,自家不能住人的,都妥善安置在周財主家或是青山客棧內,平平安安的,這樣的年頭,能留了命在,就比什麼都好。
“弟妹,蘇夫子的腿傷咋樣了,聽秦佑家的說,蘇夫子能下炕了?”八婆二嫂關心起蘇永珅的傷勢,“已有兩個月未見他出門了,還不好麼?”
蘇永珅因腿傷,跟義學的楊夫子告了假,初時半個月,村裡人見他不出門,紛紛提了東西去探望,均是見他臥病在牀,後來便也不敢去打擾。一晃,便有兩月了。這兩月中,去的最多的,除了大福和牛蛋,竟是秦三。
秦三這個有點多動症而不討夫子們喜歡的孩子,被蘇永珅時常拎回家悉心教導,慢慢的有所改進,認得的字多了些,課上也有所收斂。爲此,秦佑的媳婦兒也就是秦三的孃親把蘇永珅當了恩人,蘇永珅傷着,她便讓秦佑隔三差五地帶着秦三到蘇永珅的家中幫忙做些劈柴、擔水的雜物,所以對蘇永珅的傷情較爲清楚。
藍怡微笑點頭,“嗯,能下炕了,不過行走還是有些不便,等明年開春,便該好利索了。”
是的,好利索。樑進、於伯、賈氏都說蘇永珅的腿傷,恢復的很好。
衆人聽了都是歡心鼓舞,牛嫂探了探頭,見賈氏不在堂屋,便小聲問道,“弟妹,蘇夫子也不過三十歲,算是正當年呢。你抽空讓衛極給問問,看他還想成親不?”
衆人望着藍怡的眼神裡,都帶了好奇,特別是八婆二嫂,恨不得貼在藍怡身上,“是啊,你可得讓衛極仔細問一問,他要找啥樣兒的,到咱們村裡來打聽他的人可不少呢。”
以前,大夥總覺得賈氏和蘇永珅或許能湊成一對,這眼見着花家村的花郎中天天往賈氏這跑,衆人的心思才又活泛了。蘇永珅是腿腳不好,可架不住人家是秀才,長得不差,待人寬和,又有田有房,每月還有教書的進項,在不少人眼裡,這個是門好親事。
賈氏屬意花展歡,蘇永珅這裡自然也不能一直單着,雖說他從未吐露過再娶之意,但是若有合適的姑娘,藍怡也想推一推,讓蘇永珅後半生,不至孤獨終老,“我讓衛極問一問,到時候……”
“夫人,老夫人已燉好了湯,問你現在餓不餓。”如花忽然從外邊走進來,急促問道。
衆人見藍怡要吃東西,便紛紛告辭歸家。藍怡奇怪地看了如花兩眼,見她眼神左右瞟着,便知道她是故意打斷自己的話,便問道,“如花,你有事?”
如花點頭,一本正經地道,“夫人,你給我漲一漲月例銀子吧?”
藍怡笑眯眯地問道,“又缺銀子了?”
如花妖媚地用手指繞着長髮,笑滋滋地道,“最近瞧上一件挺好的衣裳,還有幾件挺好的頭飾。若是買下來,得一百多貫,我裡的銀兩也不過十多貫……”
藍怡頗爲有趣地看着如花的襖裙,還是前些日子,藍怡自嫁妝中取了一匹合適如花的布料出來,給她添的新衣。如花頭上也插了兩根玉簪,看着雖不打眼,但玉質確是極好的。
如花和水秀跟了藍怡後,藍怡連並於燕一起,給他們三人的月例都是十貫,四季衣裳再給二十貫,若是派他們出去做事,藍怡會再單給銀兩。
十貫雖聽着不多,大周九品武官的月俸也僅是十貫,周衛極做班頭的月俸才兩貫而已,相較而言,已不算少了。如花雖喜捯飭自己,所以花銷大,手裡便沒什麼積蓄。
藍怡忍不住笑了,“如花,你跟在桃大哥身邊時,月俸是多少?”
如花戳着手指,“……沒有月俸。那是主子幹得都是每本的買賣,成了,咱們便沒人分一些,花完了,便再去掙。”
藍怡睜大眼睛,然後哈哈大笑,“你們,你們還真是……很江湖!”
如花也呵呵笑着,過了一年的安生日子,她也覺得以前的日子,太江湖了些。
藍怡笑着笑着,忽地變了臉色,皺眉捂着肚子。
善會察言觀色的如花見此快步上前扶住藍怡,驚慌問道,“夫人,可是肚子不舒坦?”
藍怡點頭,肚子一陣陣地悶痛提醒她,瓜兒,許是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