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族譜的確是件大事,但在這個時代需要女子參與嗎?
夏君妍還沒自負的認爲自己的影響力覆蓋到整個夏氏一族了。她沒穿之前也知道一些關於族譜,族人之類的傳統知識。遠離老家的族人們,若有混的不錯家境又富裕的,也會集資在老家修路做善事之類。難道六叔來是讓她回去出銀子?
夏君妍笑了笑:“我一區區小女子,這樣大事守在家裡便是,哪能進宗祠呢。”
“話不能這樣說。”夏老六道,“你爹就你一個閨女,雖說女子一般是不能進宗祠,但你這裡的情況又有些不同,總會通融一二的。”
“是啊,你爹那一支就是你一個人了,你不回去,族裡人也不知該如何記,萬一記差了可怎麼好。”洪氏也一副關切擔憂的模樣。
夏君妍心道,夏老爹這一支的人口實在的太簡單了。族譜上無非就是記個人名,生辰,去世時間之類的,再加上妻是誰,子女是誰,簡而言之就是一族範圍內的人口普查。
見夏君妍不說話,夏老六又道:“冬至時就要祭祖了,族譜要在此前修繕完畢。今年是大修,趁着這個時候將你爺爺和你爹的牌位供到祠堂裡,也算是你對盡他們的孝道。”
古代孝爲天,一個不孝的頭銜壓下來哪怕是皇帝都要低頭。
夏君妍不想和這些親戚來往,但目前卻也做不到完全不顧,畢竟對於一個行商之人來說,名聲也是十分重要的無形資產。
“行。您看什麼時候修到我這一房,我立刻就回村去。”
“你爹排行老九,如今五房和我們六房都謄錄好了,我估摸着再過三四天便可。”
夏君妍立刻問道:“那我三天後回村可好?”
“行。”劉老六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麼順利。也是,一個孝字壓下來,她還能翻出什麼花樣嗎,夏君妍這丫頭在能耐,能大的過祖宗禮法嗎?
爲了避免打草驚蛇,夏老六和洪氏二人把心思藏的深深的,又婉謝了夏君妍留飯,留下了送來的土儀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要走。弄得夏君妍倒不好意思了,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
“送到這兒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夏老六擺擺手,示意夏君妍可以回鋪子了。
“鎮門口有回村子的牛車,左右也不遠,我送你們去。”
正說着話,一頂墨綠小轎映入衆人眼簾,孫大掌櫃最近有些傷寒,加之年紀大了出門便小心了些。下了轎,見夏君妍站在門口說話,一時間也拿不準要不要過去。反倒是夏老六眼尖,一眼便看見了這個穿戴不俗的老頭兒,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子。
“孫掌櫃,您來啦。”這番動靜夏君妍自然也看到了。
孫大掌櫃拱拱手:“您這兒忙着呢,我站着等等不礙事。”
乖乖,這麼個體面的人竟然對夏君妍這個小姑娘稱“您”,洪氏頓時來回看了好幾眼,她家的侄女兒在鎮上真的混成個人物了?
夏老六比自家婆娘要更把持的住,雖然心下驚疑不定,但面上倒也淡定,順勢道:“瞧你這忙的,不必送了。”
孫掌櫃急吼吼的來自然是爲了商會的事,夏君妍也不再堅持,便喊了錢貴送送夏老六二人。
洪氏一步三回頭,被夏老六暗中扯了扯袖子,這纔回了神。又一見身邊多個高瘦的夥計,只聽夏老六客氣問道:“你們掌櫃的每天都是這樣忙嗎?”
錢貴向來都跟領導保持高度一致,夏君妍都親自將二人送出來,之前還準備將他們一路送到鎮門口,可見這位六叔是不差的。
“那是自然。我們姑奶奶又要顧着鋪子的事兒也要去商會,除了飯點能見着她外,其餘時間都是見不着人的。”
“商會?”夏老六今天才來到鎮上,對於這個詞從未聽過。
“就是咱們鎮上布莊的大東家們都在一起商量着事。”錢貴也不是很明白,“總之很厲害就是了。”又頗爲得意道,“會長是週記的大東家,周大老爺,您知道不?人家在州府都有宅子呢!不過咱們姑奶奶也不差,如今她可是週記的二東家,就算是周大老爺見着咱們姑奶奶,也是客客氣氣的。方纔您看見的那個老頭,那可是週記布莊的大掌櫃,在咱們姑奶奶跟前也就是個夥計了,誰讓姑奶奶是東家呢。”
錢貴說的唾沫橫飛,夏老六兩口子卻是面面相覷。一方面覺得這小夥計在吹牛,可剛纔那一幕的確給他們帶來了非常大的震撼。
“那妍丫頭真有那麼大的本事?”回到家後,洪氏有些不確定的望着夏老六,“你說她那麼大的能耐關於過繼的事還真能應下?”
村裡人只知道夏君妍去鎮上了,但在這個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年代,隔着這麼遠的距離想要了解一個人也是非常困難的。範氏倒是親自去了,但那個時候夏君妍是開了家食鋪,而且生意也只是剛剛起步罷了。可單就如此,卻已讓人眼紅不已。如今又過了幾個月,竟然開了布莊,更是搖身一變成爲週記的二東家。
“她怎麼就成了別人鋪子的東家呢?”洪氏蹙着眉,“那個周大老爺是何許人……難道?!”洪氏一驚,頓時壓低了聲音,“她給別人做了小?”
夏老六眉頭緊鎖:“亂想個啥,你今天又不是沒看見她的打扮,依舊是個丫頭樣,婦人鬢都沒梳。”
“喲。”洪氏滿臉不是滋味的的瞧了他一眼,“你們男人在外面偷腥,還在乎是丫頭打扮婦人打扮的,不然你說說,別人好端端的,怎麼就讓她當了東家?”
夏老六還真順着洪氏的思路想了一想,只是一刻,頓時吼道:“你當別人跟你一樣是個蠢貨?!她要是沒點子真能耐,範家的婆娘能被打的在牀上躺了三個月?這丫頭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你瞧瞧安家的,咱們得先把她哄舒服了,後面的事也就好辦咯。”
洪氏默默翻了個白眼:“別人都是想着生兒子,你倒好,把兒子往外面推。萬一真被我說着了,惹得鎮上的那個什麼周大老爺不快,咱們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夏老六氣得發抖,疊聲罵着蠢貨,愚婦,敗家婆娘!“她的家當你又不是沒看到,縱然過繼不成,有這麼個富貴親戚走動,難不成她還會記掛你這點子東西?!”
“還是我爹想的明白。”隔壁屋的夏大勇早就聽到這邊的動靜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一筆寫不出兩個夏字,按着族譜來說,咱們家和九叔家是最近的。正好四弟過繼過去,咱們還能虧待了九叔的閨女不成。那個女人再有本事,一個孝字壓下來她還敢不從?”
丈夫兒子都同意了過繼的事,洪氏也不敢在多說什麼。雖然有些害怕,但那明晃晃的銀子就擺在眼前,豈能不心動?而且一定要搶在其他族人之前,把小兒子過繼過去,不然拖得時間越久,說不得族長他們也要動這個心思了。
雅間裡,正好也沒什麼外人了,當着莫如深的面,夏君妍將衙門批准的公文交給了孫掌櫃。孫掌櫃一頁頁仔細翻閱,確認無誤後這才鬆了一口氣:“總算是辦成了。”
“這些時日有勞孫掌櫃的,如今正好歇口氣,把病養好了差不多也就到年底了。”
“是啊,想必今年能過的好年。”孫掌櫃喝了口熱茶,又問道,“到時候鋪子裡也會擬一個行程來,畢竟是商會成立的頭一個新年,少不得要互相拜訪一番。”
“這倒是件要緊事。”夏君妍立刻道,“只是我冬至前後怕是不得空,這行程的安排還請孫掌櫃多多上心了。”
“冬至?”孫大掌櫃有些納悶,“夏掌櫃是有要緊事要在冬至去辦嗎?”
“倒是有這麼一件。”夏君妍不能露出無奈的樣子,還得高高興興的說,“族裡要修族譜了,本來我也對我那族中六叔說,這修族譜哪裡是我能插手的。只是我家就我一個了,六叔讓族裡通融了一下,便也許了我回去。”
“夏掌櫃沒有兄弟姐妹?”孫大掌櫃這個土著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夏君妍無奈的搖搖頭:“親的兄弟姐妹是沒有的,表親,堂兄弟們倒是還有。”
孫大掌櫃頓時有些不知該怎麼說了。這是夏君妍的自家事,他說了,若是賣了個好,自然不錯;可萬一說岔了,說不定夏君妍還會覺得他多管閒事。
“怎麼了?”察覺到孫掌櫃臉色有異,夏君妍有些好奇,又解釋道:“我娘身子不好,只生了我一個。雖沒有什麼兄弟姐妹,不過你瞧我這鋪子裡裡外外都是人,倒也熱鬧。孫掌櫃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孫掌櫃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莫如深,這尊大佛表無表情,一向都是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倒沒什麼……”孫掌櫃艱難道,“只有一點……您沒個親兄弟,冬至又是修族譜開宗祠的日子,族裡的長輩們見着了,少不得要問幾句。”
“那就問唄。修族譜不就是要問這些麼。”夏君妍危機意識爲零,宗族觀念爲零。
莫如深也是孤家寡人慣了,但身爲土著在這方面的常識還是要甩夏君妍一條街。見孫掌櫃支支吾吾的,頓時明白了:“過繼?!”
“就是這樣!”孫掌櫃長舒一口氣,這不算是他說的,他就是點一下。果然,夏君妍唰的一下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又礙着還有人在場,努力的找回微笑,一時間面部扭曲的厲害。
“這過繼……是個什麼章程?”
孫掌櫃打算裝死,但兩道目光都望着他來,孫掌櫃欲哭無淚,只能硬着頭皮答道:“這過繼的章程倒也不復雜,通常都會選在一個開宗祠的日子,對祖宗們稟告原因,然後在將嗣子的名字記到被過繼那房的下面便可。”
“對嗣子的選擇沒有條件嗎?”夏君妍緊張追問。
“這個嘛……”孫掌櫃心說我又沒過繼過兒子,又沒把兒子過繼給別人,哪裡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過他倒也是聽說過一些,“通常也是要兩家人都商量好了才行。”眼見着夏君妍這幅模樣,孫掌櫃大約也猜到她的幾分心思,乾脆又賣了個好,“絕後可是大事,除非是一些不甚親近的族人,大多數族裡的長輩們都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管的。但過繼一事牽扯着兩家人,自然也是要和和氣氣的纔好。”
言下之意是就夏掌櫃你這種情況吧,過繼一事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您拒絕不得,不過倒可以自己去族裡挑個兄弟出來,先下手爲強啊。
送走了孫掌櫃,夏君妍近來一直保持的好心情也沒了。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去翻了律法,奈何莫如深親口對他說:“有的時候律例也管不到宗族裡去。”況且律法關於過繼的事也只是一個大概,夏君妍完全處於劣勢。
衙門也是不會輕易管到宗族的家事去的,況且依着這個時代里人的觀點,你家都要絕後了,別人把自己的親兒子過繼給你,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向來都是求之不得,哪有往外推的呢。
可偏偏夏君妍就是那個例外。
莫如深也有些無奈,這種事他也不好管。哪怕他蒙面去恐嚇,但夏氏族人那麼多且又佔着理,真是一個棘手的事啊。而且他對這種家長裡短的族中庶務一向不擅長,得找個懂行的……
“什麼?”趙青扣了扣耳朵,他感覺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聽。
“你只說要如何辦?”莫如深沉着臉問道。
趙青哭笑不得:“人家過繼是事出有因,師出有名。這家人都要絕後了,你攔着不讓人過繼,這不是缺德麼!啊……當然了!”看見莫如深放在桌上的手漸漸握成了拳,趙青趕緊改口,“那家人若只有女子,只需找個上門女婿,再立個字據,以後生兒子定有一人與妻同姓,倒也是一條出路。”嘴裡說着,心裡卻有些十分好奇——莫如深什麼時候對這種事這麼上心了?他到底在幫誰問啊。
誰料話一出,莫如深的臉更冷了,趙青縮在一旁不敢再出一聲。殊不知莫如深此刻是鬱悶無比,他要是現在能娶夏君妍,別說立一個字據,哪怕以後孩子都姓夏都沒關係,可關鍵眼下不是……
哎!
莫如深心底嘆口氣,冷聲道:“還有別的法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