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縣令是誰,品性如何,夏君妍暫時一概不知。她來到這裡連半年都沒有,許多知識還在學習與摸索中。對於朝廷如何調度官員,衙門都管哪些事,夏君妍對這些基本上沒有概念。而這個時代沒有類似的規章手冊可以讓她查看,知道這些知識的都是縣裡的縉紳與讀書人,但這些人是不會和一個在街邊擺攤的女流有什麼交集的。
起先夏君妍還打算去書攤上淘一本本朝律例,後來她才知道,這種書籍普通百姓是沒有資格看的。因爲愚民政策,夏君妍就算想要通過書籍開闊自己的視野,但心有餘而力不足。有時候她也會有些恐慌,害怕自己這般長久的下去真的會成爲變成一個識字的“文盲”。
不過這種想法也只是一瞬,如今她的頭等大事還是賺錢。早日給自己攢下一份家業,她也早一日安心,不會因一個風浪打來就頃刻間粉身粹骨。
“姑奶奶,咱們這幾天賺的有三兩銀子了吧。”錢貴吃着素涼麪,喝着被夏君妍兌過水的小米酒,一臉滿足。
夏君妍拿着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差不多。”又催促道,“你快點吃,等會兒有食客來了又要忙着招呼了。”
錢貴趕緊端起碗扒拉,雖然夏姑奶奶特別摳門,但給工錢的時候還是挺爽快的。
又是忙碌的一個清晨,但到了中午夏君妍也沒閒着。這段時間她不斷地擴展業務,數日前特地宣傳只要過了清晨時分,中午的時候她可以直接送面上門,免去諸位食客頂着大太陽來回跑了。只需要早上的時候來過來預定,在額外多付一文錢當跑腿費便成。她還推出了套餐系列:涼麪,米酒,配小菜;涼麪,綠豆湯,配小菜,各種組合比起單買更便宜。
古代裡的新鮮事物實在是太少了,夏君妍的小食攤靠着“新鮮”二字,很快打響了招牌。見着快到晌午,便趕緊讓錢貴領着食盒將之前預定的份挨家挨戶的送去。
“夏姑娘,您生意興隆啊。”一個穿着墨色長衫的男子笑呵呵的走來。
“可把你給來盼來了。”夏君妍立刻請他坐下,倒杯茶,問道,“我託您找鋪子您找的怎麼樣了?”
馮立道:“倒是看了幾家,但都不太符合夏姑娘的要求。您要的是大鋪子,前面廳堂後面連着大屋還要帶上院子,這樣的有,但位置卻比較遠。臨着東市近的鋪子大多都是小間了。”
“前陣子我可是看見那萬財主有鋪子要盤出去。馮經紀,我是信得過你才請你幫我尋摸的,若非我這兒忙的走不開人,我便自己去找了。”夏君妍最恨做生意的時候對方將自己當傻子看,生意談談價錢是正常的,但睜眼說瞎話這生意就沒法繼續談了。
馮立連忙道:“夏姑娘也是內行,我蒙誰也不會蒙您啊。這不是新縣令要來的嗎,好多有空鋪子的人都開始觀望了。”說着,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按着以往的規矩,新縣令來後都會在當地置辦些產業,那些有鋪子的人把空鋪子賣給新縣令老爺,一來可以在縣令老爺跟前混個熟臉,二來也是和縣令老爺結個善緣。”
夏君妍不由蹙起了眉,如今天是越來越熱了,她這小推車推來推去的着實是不方便。“咱們那縣令老爺什麼時候來啊?他總不來,我不能這樣一直和他耗着吧。”
“快了快了。”馮立道,“這天孔師爺正在醉仙樓訂席面,好像就是給新來的縣令老爺接風洗塵的,到時候鎮上有頭有臉的老爺們都會去。”
夏君妍瞬間變臉,哪裡還有之前的一絲笑意。
馮立尷尬的笑了幾聲。
“馮經紀,我花了銀子讓你給我尋摸鋪子,不是聽你扯這些亂七八糟的理由的!”夏君妍深幾口氣,讓自己儘量平和,“我雖然沒念過幾年書,但到底也知道現在朝廷派的縣令都是流官,哪有流官不在自己老家買鋪子反而在任期內的地界買鋪子的?頂多就是租幾年!而我是要買下來,連同地契一起買下來!我看你就是想着趁新縣令來的時候渾水摸魚,趁機擡價!”夏君妍沒說的是最就算是流官要買商鋪,基本上也都是州府一級的官員了,區區一個縣令,哪有那麼大的手筆!
馮立被說的面紅耳赤。雖然知道這個夏君妍的小食攤子生意不錯,但馮立也沒將夏君妍當成個人物。女人出來擺食攤,大多也就是仗着手藝尚可,哪有什麼經濟頭腦。這世道懂經濟的人是少之又少,更何況區區一介女流。此刻見夏君妍竟然連流官土官都知道,頓時懊悔無比。
夏君妍見他不吭聲,又道:“咱們雲安縣這些年風調雨順,地價一直平緩,就算有波動,也不至於傷筋動骨。馮經紀要是不想賺這份錢,就直說,我再去找旁人。”
“是我之前糊塗了。”馮立連連擦着額頭的汗珠,“這樣,三天內我給夏姑娘答覆。夏姑娘要是不滿意,我便把定金退還!”
“這便是了,大家和氣生財,有勞馮經紀費心了。”見馮立露出認真的神色,夏君妍這才吐出了一口濁氣。
因爲食材不夠了,夏君妍的小食攤子將晌午的份送完後邊收了,順便也給錢貴放半天假。到了村口,依舊和錢貴約定第二天在這裡碰頭後,她便將攤車推回家去。
“阿夏,今兒咋回這麼早?”安大娘從地裡回來休息,手裡還拎着兩條剛從湖裡撈起的魚,“今晚上到大娘家來喝魚湯啊。”
“我去山上看看。”夏君妍道。
“還去守着呢。”安大娘看了看日頭,頓時眯起了眼,“那壯士都走了,當時讓你幫着看家估計也就是隨口一說,山上本來就沒啥人,你半個月去一次也行。”
“總歸是拿了銀子的。”夏君妍沒在多言,揹着竹樓便進山了。
她也知道壯士大哥八成是不會回來了,但作爲一個有信譽的生意人,她得信守承諾。
夏君妍一直覺得人這一生中所有失去的人或事,都會用另一種方式來傾訴着珍惜。那間小木屋也許就是這樣的存在吧。雖然壯士大哥不會再回來了,但時不時去一趟小木屋也是必要的,說不定突然間又遇上了呢?
夏君妍自嘲的笑了笑,終於到了木屋,輕輕喘口氣。用力推開了木門,微一擡頭——
“又是一層灰啊。”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夏君妍失落的嘆口氣。
“也才三四天沒來,沒人住的房子果然……”夏君妍正喃喃自語,突然看見地上突然多了一道影子,“啊————!!壯……莫大哥?!你嚇死我了!!”夏君妍整個人毫無形象的直接癱在地上,“大哥,你走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啊。”
莫如深被她這幅模樣弄得頗爲尷尬,但他一向面無表情慣了,有不善言辭。此刻見夏君妍都坐在地上了,有心岔開話題,冷聲道:“你有三四天沒來了?”
夏君妍:“!”
“莫大哥!你一定要聽我解釋啊,我真不是偷懶,這完全是因爲我這段時間……”夏君妍巴拉巴拉如麻雀一樣絮叨起來。
莫如深的目光微微飄移,他似乎……好像……又提到了什麼不該提的話題。以前好友常說,他這個人沉默比開口的時候好。
還是沉默吧。
“……所以我就擺了一個小食攤子,買點涼麪,也就是冷淘。你也知道剛攤子剛支起來,沒人守着也不成,我每天都是起早貪黑的,但還是堅持着最少三天來……呃,四……四天,好吧,是五天來一趟。大哥,你怎麼不說話了?莫大哥?”夏君妍扶着磨盤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半響,莫如深:“恩。”
“…………”夏君妍欲哭無淚,邁着步子趕緊道,“我這就打掃院子去。”
夏君妍默默洗着抹布,突然覺得其實悲秋傷月這種事真不能放在她和壯士大哥身上。她不懂爲什麼每一次和壯士大哥說話,壯士大哥能一針見血的抓重點!
見夏君妍滿院子忙活,莫如深心裡也有些過不去。但對於做家務活兒這種事,莫如深擅長的範圍僅限於劈柴。畢竟他的刀法很不錯,基本功紮實,且劈人和劈柴在精髓上是相通的,畢竟都是把一個整體劈成兩半……
莫如深有心想要幫忙分擔一些,想了想,最後決定還是去做自己擅長的事好了。剛一拿起牆角的柴刀,突然就看見夏君妍整個人又是一歪——
莫如深用眼神示意:“?”你沒事吧。
夏君妍,微笑,瞬間領悟:“還好。莫大哥,你……能放下我不?”
雖然壯士大哥的輕功太帥,只是一個眨眼,彷彿移形換影一般就到了跟前,但這樣近距離的與壯士大哥面對面,夏君妍覺得自己有點吃不消。
“抱歉!”莫如深猛地鬆開手。
夏君妍沒料到壯士大哥這麼快就變臉,整個人又是一倒,莫如深下意識將她一把攔腰撈起……
莫如深:“!”
夏君妍:“!!”
——大哥,你這是在顯擺臂力嗎,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qaq
——糟糕,男女授受不親,夏姑娘該不會認爲我登徒子吧……
“咳,我繼續去擦桌子了。”夏君妍整理了一下衣裙,一溜小跑。
莫如深……繼續劈柴。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之前說好了早上八點左右讓存稿箱更新的,結果……手快的點成了直接發表。
大家晚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