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妍乾脆拿出一張紙,特地鋪在莫如深跟前,笑呵呵道:“莫大哥,上次你教我的寫的那些字我都練了好幾天了,你看看好不好?”
莫如深很穩重的點點頭,但就是不說話。
夏君妍眉梢微挑,目光流轉,偷偷打量了莫如深一眼。連陳夫子都覺得貴重的紙,他竟然一送就是一盒,怎麼想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好麼!她還特地向鎮上的讀書人問過澄心堂紙,一打聽把她嚇了一跳。這才又藉着練字的由頭,將他叫來,也想從側面打聽一下。
夏君妍提起筆,一不留神一個墨點就滴了上去,白淨的紙頓時暈了一圈。
“啊……”夏君妍萬分懊惱,沮喪的望着莫如深,“莫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怎麼會這樣呢,我明明都練了好多遍了。”
莫如深淡定的將那張紙換掉,又拿出了一張鋪上:“再寫便是。”
一兩黃金一張的澄心堂紙,就這麼隨手扔了。夏君妍努力盯着莫如深的臉,很像從上面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來。誰料莫如深一聲微咳,依舊是那冷清的聲音:“不寫了嗎?”
夏君妍這才驚覺自己方纔的失禮,耳朵根子都紅了一圈,連連拿起筆:“寫,寫啊……”結果一低頭,腦子裡頓時又浮現了剛纔的場景,這還是除了第一次見面後她如此仔細的盯着莫如深看。
帥的很有侵略感啊。
哪怕只是二人獨處,都不見他有一絲的放鬆,眼神裡都透着一種沉靜。
夏君妍在心裡默唸八百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結果一下筆,第一個就是個“色”……
完蛋了!
夏君妍額頭開始冒汗,她到底在幹啥啊。身邊的莫如深好像還輕輕的嗯了一下,夏君妍努力保持着鎮定,繼續寫下後面三個字——“仁行違”。
“莫大哥,這是我新學的成語呢,你看寫的怎麼樣?”她真是太機智了,夏君妍默默爲自己點了個贊。
莫如深看着那抖得跟心電圖一樣的四個字,點點頭:“很好,繼續。”
夏君妍鬆口氣。等等,爲什麼是她鬆口氣?今天把莫如深找來好像是詢問他的吧!夏君妍端起一旁的茶杯給自己灌了一口,冷靜了一下。
再次拿起筆,一邊漫不經心的寫着字,一邊道:“莫大哥,這紙可好寫了。你們衙門還有剩下的嗎,或者你告訴我這紙哪裡能買到唄。”話音一落,手突然一抖,正要在毀掉一張,誰料一個溫熱的大手突然蓋了上來,“拿筆的手要穩,寫字的時候心要專。”
溼熱的氣息撲進耳朵,夏君妍不可自抑的抖了一下,而手則被握的更緊了。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莫如深包圍在懷中,而他正俯下-身子,握着她的手慢慢寫着。
“練字最忌寫一筆看一筆。”莫如深說道,“要一氣呵成纔好。你總是手腕無力,不要擡那麼高。”
兩個人的手覆握在一起,夏君妍看見自己的名字被一筆一畫的寫了出來,那股被她一直努力無視的萌動又開始悄悄冒頭了。
是錯覺嗎?
她好像是真的喜歡上身後的這個男人了。
這個時代的女子是不是都該矜持一點,名字寫完了,她是不是要抽回手了?
捨不得!
手背突然一空,就聽到莫如深說道:“你自己寫一遍。”
在握一下嘛……
夏君妍知道自己在玩火,可是……可是感情這東西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莫大哥,你再教我多練幾個字好不好?陳夫子誇了我,這幾天我總想着怎麼給陳府寫回帖呢。原本是寫出來了,可是我那字兒實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手。反正都來了,再多教我一下好不好嘛?”
夏君妍望着他,語調輕柔,帶着一絲期待,一絲央求,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好。”
莫如深提筆佔墨,俯身遞給她。
夏君妍眉眼彎彎:“莫大哥你真好,這字兒也寫的好看。”
莫如深沒回話,只是默默握着她的手,謄抄那份回帖。夏君妍也沒在說話了,直到謄抄到最後一句話時,突然道:“我想起一件事兒,上次陳夫子來的時候好像說這紙還有個名字。”
啪!飽蘸的墨汁頓時從筆尖滴在紙上。
夏天的衣裳單薄無比,夏君妍頓時感覺到身後之人僵了一下,連握着她的手都更用力了些。可只是一瞬,一切又都恢復了常態。
莫如深又拿了一張新紙出來:“方纔那張要重寫。”
語氣冰冷的讓夏君妍什麼念想都沒了,低着頭老老實實的寫字。
他不想說。
這是夏君妍唯一能確定的事。
當回帖寫完後,莫如深便走了。夏君妍帶着一腔的挫敗感呆呆的坐在書桌前,連晚飯的時間都錯過了。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門外響起姜小蓮的聲音:“掌櫃的,我做了點夜宵,你吃嗎?”
啊!都這麼晚了啊!
夏君妍拍了拍臉,起身去開了門:“多謝你了。”
姜小蓮看了一眼桌上被寫的廢的紙,心中頗爲驚訝。掌櫃的平日裡很珍惜這些東西的,凡是要寫些什麼都會拿木板寫一遍在謄抄,不可能廢掉這麼多啊。
夏君妍手忙腳亂的收拾了一下,突然眼光掃到書架子上的一本開蒙讀物,連忙拿下來塞給姜小蓮:“這是給你買,前陣子教你認了些字,你自己先讀一下,若有不懂的字就先圈出來,我再來教你。”
姜小蓮開心的收下,正要將那碗冷淘放下離開,見夏君妍又坐着發呆了。腳下的步子不由慢了下來,因陳夫子那番舉動,這幾天食鋪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按理說掌櫃的應該高興纔是啊。
姜小蓮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輕聲道:“掌櫃的,你……有心事啊?”
夏君妍怏怏的嘆口氣:“沒什麼。”說着,拿起筷子挑了幾根麪條,卻怎麼也吃不下,乾脆推到了一旁,見姜小蓮還在一旁,歉意道:“天熱,可能沒什麼胃口,我放一會兒就吃了,你先去休息吧。”
姜小蓮垂着頭,小聲道:“掌櫃的,你要是有什麼煩心事別悶在心裡啊,大家都會擔心的。不如說出來,說不定有法子解決呢?”
夏君妍也是有些亂了,見姜小蓮如此問,便道:“你說……如果有一個人突然送了一樣很貴重的禮給旁人,是爲了什麼呢?”
“求人辦事?”
夏君妍搖搖頭:“那個人本身就很有本事,不需要求別人。”
姜小蓮蹙了眉,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老祖宗說的話應該沒錯啊。”
夏君妍聽着心裡更亂了,這和莫如深也挨不上邊啊。
澄心堂紙價比黃金,更何況是一盒子!僅僅是因爲她要練字,所以莫如深就送了這麼一盒子來了,那一盒子紙保守估計都快有黃金八十兩了好麼!!換算成毛爺爺……得了,不用換算了,她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是古代的百萬富翁級別了。
仔細想想,從認識莫如深開始,這位大哥出手就無比闊綽。她就算再遲鈍,也知道這裡面肯定有貓膩。雖然以前她就隱隱約約覺得莫如深不是普通人,可那時候與她又沒關係,而現在莫如深一出手就把她從溫飽線直接送到了富豪階層……還做得如此隱晦。
他到底想幹嘛啊!
夏君妍心中都快抓狂了。問又不能問,今天剛起一個頭,莫大哥就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可是平白無故的被人送了百萬現金,壓力很大啊好嗎!
姜小蓮瞧着夏君妍的臉都快皺成包子了,一心想要幫她,但夏君妍又好像難以開口的樣子,心中略略一猜,小心問道:“掌櫃的……是不是……有人給你送了很貴重的東西啊?”
夏君妍頓時不自然起來。姜小蓮頓時鬆口氣,看來她猜對了。
“恕我冒昧,恩……那個人是捕頭大人嗎?”見夏君妍一臉“你怎麼知道”的震驚,姜小蓮想笑又不敢笑,雖然她纔來不久,但那位看起來很可怕的捕頭大人對掌櫃的是真的好。
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掌櫃的也不想想,若非捕頭大人對她有意,爲何這條小小的東守巷子他要親自來回巡三趟啊,而且每天都是這樣。那些流︶氓地痞壓根就不敢往這邊走,碼頭做工的漢子們雖然是佩服掌櫃的,但他們不鬧事也是有捕頭大人總是時不時路過一趟的原因啊。
姜小蓮實在忍不住了,輕輕笑道:“既然是捕頭大人送的,掌櫃還用擔心什麼呢。”
就因爲是他纔要擔心啊!!你們都不曉得他其實不僅僅是個捕頭啊,肯定大有來歷的,夏君妍看着一臉天真的姜小蓮,心中很是痛惜。
姜小蓮見夏君妍還是一臉緊張,心裡都替捕頭大人着急,連她這個外人都能看出來,掌櫃的還不明白。這下也顧不得女子的矜持了,乾脆道:“掌櫃的,你覺得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讓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送那麼貴重的禮物呢?”
嘎?
夏君妍彷彿一個傻子一樣看着姜小蓮。
這就是她得出來的結論?
“開玩笑吧!!”夏君妍失控的嚷了一聲。姜小蓮悄悄吐了吐舌尖,見夏君妍徹底亂了,趕緊收拾了東西帶上門讓她自己一個人再好好想一想。
夏君妍在屋裡轉來轉去,莫大哥喜喜喜喜……打住!這怎麼可能!
可除了這個解釋外,還有其他更合理的理由嗎?所以她不是單相思,其實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想多?她要去親自問一下嗎?——“莫大哥,我喜歡你,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別逗了,她要是敢這樣問,莫大哥肯定以爲她瘋了,說不定還會逃得遠遠地,連普通朋友都沒得做。
夏君妍長嘆一聲,倚窗望着天上那輪安靜的圓月,心裡卻一直在敲着小鼓。說到底她其實並不瞭解莫如深,這份喜歡是危險的,可就算如此……
“哎。”夏君妍回頭望着那古雅的烏木盒子,一臉的糾結,“你真的……也喜歡我嗎?可爲什麼,你都不從來不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呢。”
莫如深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他覺得自己好似火燒,突然一隻冰涼的手覆在他的手上,那感覺很熟悉,那隻手在他身上慢慢遊走撩撥,讓他越發覺得熱起來,每一寸的肌膚都在叫囂着想要釋放。他一把抓住那隻不安分的手,將那人的臉擡起來。
阿……阿妍?
莫如深驚駭不已,想要將她推的遠遠的,可渾身一點勁也使不出來,任由自己被那女人抱着。突然聽那女人憤怒的嚷道:“你這個騙子!爲什麼要騙我!”他想要抱緊她,那人卻如一縷青煙般當着他的面消失了……
莫如深猛地一驚,睜開眼時四周漆黑一片。
是個夢……
他只覺得有些頭痛,而身體的某一處卻尷尬的甦醒着。當即下了牀走到院中,一盆冷水從頭澆下,澆的他透心涼。
下午的時候是他魔障了,明明告誡自己要遠離夏君妍,可竟然還……
他其實一直都在窺探着她,還做了一個如此羞恥的夢。莫如深又給自己澆了一頭冷水,月光下,那暗藏力量的軀體上泛着淋漓水光。
等事情辦完後就離開吧。夏君妍已經起疑心了,如果今天的下午的事在發生一次的話,他害怕自己會做出更加放肆的舉動來。
莫如深苦笑,既然他已經剋制不了自己,那就乾脆走得遠遠的好了。離得遠了,也就沒什麼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