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掌櫃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往裡走,突然聽到食鋪內傳來陣陣的鬨笑,簡直要將屋頂都給掀開了。這是食鋪還是開的雜耍攤子啊?孫掌櫃頗爲好奇,探頭探腦的往裡面望去,卻只看見了一堵人牆。好不容易有個人出來,孫掌櫃連忙拉住,笑着問道:“小哥,這裡面幹什麼呢,這麼熱鬧?”
那人的嘴還咧着,顯然心情正好,見着這陌生的老頭也客氣回道:“裡面再選什麼……哦,代言人,只要你吃麪吃的香都能選上,去看看吧,選不上的也能白吃一碗麪哩。”
代言人??
這是什麼玩意兒?
孫掌櫃一頭霧水,裡面又是一陣笑傳來,乾脆心一橫,也不顧忌被熟人見他來夏記有什麼想法,理了理衣袖,端足了大掌櫃的架子,負手走去。
食鋪裡雖然人多,但秩序卻很好,絲毫不見尋常小食鋪中的那種推搡現象。有食客見是個年紀大的老頭來了,還主動往邊上讓了讓,孫掌櫃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容易就走到了裡面。正打量着四周,就看見一個高瘦的夥計嚷道:“我說大黑啊,咱們是比誰吃得香,單純吃的多那是沒用的啊!”
坐在桌旁那叫大黑的漢子嘴裡塞滿了麪條,被他一說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就那麼鼓着腮幫子,一臉無辜的望着衆人,頗爲滑稽。
四周又是一陣笑。
錢貴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孫掌櫃,快步走了過去:“老丈也是來吃麪嗎?”
孫掌櫃還不清楚這裡到底在做什麼,連忙擺手搖了搖頭。
錢貴笑道:“老丈還不知道吧,咱們食鋪要選一個代言人,以後鋪子有活動的時候這代言人啊都要出來幫着鋪子宣傳哩。”
孫掌櫃心道,這不就是招夥計麼。只聽錢貴繼續說:“這代言人要形象好,人品好,吃東西吃得香,也要喜歡吃我們夏記的飯食。代言人一年籤個契,這一年裡夏記的吃食他都可以免費來吃,唯一要做的就是當我們夏記有活動時過來幫個忙。”
孫掌櫃聽得一愣一愣的,但到底做買賣的經驗擺在那裡,一聽就明白這肯定是夏記食鋪經營的手段。錢貴指了指坐在櫃檯後的長生:“您要是有興趣啊,就那裡報個名。”
他堂堂週記大掌櫃報個啥名啊!孫掌櫃晚謝了錢貴的好意:“我就是來湊個熱鬧,隨便看看,小大人您忙去吧。”
錢貴笑着應下,一轉身,對守在一側的何大牛使了個眼色,大牛心領神會,機靈的貓着腰去後院尋夏君妍了。
後院裡,夏君妍正整理着入圍複賽的預備代言人的資料,又和小玉姜小蓮一起盤了一下食鋪最近的流水。
“掌櫃的!”何大牛一聲喊,嚇得夏君妍手一哆嗦差點把賬本給撕了。
“大牛啊,以後不用這麼大聲,我聽得到。”夏君妍幾步走出書房,何大牛來了也有幾個月,但對着她還是特別的拘謹,生怕自己幹不好就被她趕回去了。見何大牛有些不安的站在那裡,夏君妍特別想拍拍他的肩——小夥子,不用這麼緊張。不過他這個人個性如此,也不能強求改變。
“怎麼了?”夏君妍問他。
“人來了!!”何大牛頗爲緊張,又覺得事關重大,努力壓着聲音神秘兮兮到,“那個週記的孫大掌櫃來了!”
“哦……”夏君妍一副他早該來了的模樣,“孫大掌櫃也太不講究了,雖然食鋪裡沒什麼會注意他,但他到底也是週記的大掌櫃,在我這邊影響不好。你去把孫掌櫃悄悄帶到廳堂來,記着別驚動其他人。”
何大牛趕緊點頭,生怕沒辦好差事。
“這位大掌櫃還真來了?”小玉無奈的從荷包裡掏出一角碎銀子遞給夏君妍,“你贏了!”
夏君妍笑呵呵的收下:“他再不來,就該和曹掌櫃一樣被哄回家呆着去了。在週記熬了這麼多年纔有今年的地位,他比周大老爺更不希望週記出事。”
孫掌櫃在食鋪裡待了一會兒,雖然還是不太能理解“代言人”的概念,但是聽說夏君妍藉着這事兒吸引了鎮上不少人來,便知道這舉措成功了一大半。
做什麼買賣都講究個人氣,人氣足了,這買賣才能紅火。
孫掌櫃還在琢磨這“代言人”到底會給鋪子帶來什麼影響,一個矮瘦的小個子突然竄到他身邊。一見那小子穿着墨藍色的短打以及胸前的夏記標誌,孫掌櫃便知道這也是夏記的夥計。
何大牛將孫掌櫃從人羣中請了出來,低聲道:“孫掌櫃的,我們掌櫃在後院廳堂,請您借一步說話。”
孫掌櫃有些尷尬的輕咳,因夏君妍的新鮮舉動讓他差點就忘了正事。趁着沒人注意,立刻隨何大牛一道走了。
夏君妍已在廳堂小坐了一會兒,和週記鬥了這麼久了,她還是第一次與週記的大掌櫃這麼正式的見面。眼前這個頭髮有些花白的老丈,五十來歲的年紀在這個年代都能當她的爺爺了,卻拱着手一副平輩人的樣子和善道:“夏大掌櫃,久仰久仰,真乃女中豪傑啊!”
不愧是做了幾十年買賣的,吃了那麼大的虧,還能笑得這麼真誠。夏君妍連忙迎了幾步,也樂呵呵笑道:“都是託您的福。”
兩個掌櫃那臉上的笑容一個比一個的要純良無害,一旁的小玉看着都覺得自己牙疼……
都說險中求富貴,要做大買賣得有種不要命的氣勢和不要臉的魄力。小玉私以爲不要命不難,不要臉纔是最難最難的啊!瞧這兩人笑的,不知道還以爲是親祖孫!
“我這兒也沒什麼好茶,孫掌櫃只能將就了。”夏君妍請孫掌櫃一同坐下,“我這兒地方小,孫掌櫃您別嫌棄,您來我這兒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啊。”
“老小兒可不敢當啊。”孫掌櫃說的客氣,語氣卻十分微妙。
小玉替二人上好了茶,便坐在夏君妍身邊。孫掌櫃也是打聽過秀衣閣還有位女掌櫃,夏君妍主動介紹道:“這是秀衣閣的安掌櫃,孫掌櫃是布莊裡的老前輩了,隨便露出幾手來,也都讓我們這些小輩受之不盡了。”
“既然夏掌櫃認我這個老前輩,那老小兒有一言,不知夏君妍要不要聽?”
孫掌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夏君妍恨不得再給他送一把羽毛扇扮上,立刻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孫掌櫃緩緩道:“夏掌櫃在這樣下去,怕是有些不妥啊。”說罷,巧妙的停頓了一下。
夏君妍配合道:“哦?我會有什麼不妥?”
“夏掌櫃可知無中生有四字?”孫掌櫃道,“據我所知,如今鎮上娘子們紛紛退布乃是你夏掌櫃放話說那染布坊的布匹以次充好,可那些明明都是上好的料子,雖說一時半會兒娘子們可能信了夏掌櫃的話,但好的就是好的,我以打算奏明縣令大人讓旁縣的繡娘來辨認,到時候夏掌櫃又該如何自處呢?”
孫掌櫃自然是有備而來,他有人脈,想要查那流言的來源並不難,況且夏君妍和娘子們打麻將也不是什麼秘密之事。如今將夏君妍私下裡那些小伎倆擺到明面上來,是警告她,不要再無謂掙扎了,你做的也許會讓週記一是受創,但最終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誰料那個一直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的安掌櫃突然猛地拍了桌子,怒道:“胡說八道!”
孫掌櫃一愣,都說夏君妍是個潑辣的,沒想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竟然敢在他面前放肆。不過是給幾分面子讓她有個座,夏君妍沒發話,她竟然先開口了。
“什麼叫是我們夏掌櫃說的,證據呢?”小玉高聲呵斥,“鎮上娘子退布與我家掌櫃何干?難道我家掌櫃命令娘子們去退布的嗎?是哪家娘子這麼說的,孫掌櫃大可明明白白指出來。”
孫掌櫃微笑道:“小掌櫃莫要動怒。若我記得不錯,夏掌櫃這段時日喜歡與各家娘子抹牌吧,夏掌櫃這記性怎麼這麼差呢?”
“哦?那你倒是說說我家掌櫃摸牌時到底了說了什麼?”小玉冷哼,“我看孫掌櫃纔是無中生有啊,我家掌櫃有說過娘子們手上的是此等布料麼?”
當然沒有這麼直白說過。但你夏君妍不止一次的暗示秀衣閣沒開張是因爲送來的布料都是次等的!
“小掌櫃這話怎麼說的,我來也是爲了夏掌櫃好。夏掌櫃自己做了什麼自己也清楚,別等到外縣的繡娘來後才追悔莫及啊。”
“我們夏記有什麼好追悔莫及的。”小玉道,“那外縣的繡娘說不準也被週記買通了呢,誰不知道週記家大業大,買通幾個繡娘算什麼。不管到底是誰說布匹次此等,如今衙門親自去查,是不會假以外手的。孫掌櫃若是不信不如親自去衙門打聽,縣令老爺說了,不查完是不會發布的。我估摸着這三家布坊查過來,差不多也要到明年九月去了吧。”
孫掌櫃氣的發抖,他一心是要來和夏君妍談判的。以他的資歷親自來找夏君妍都是委屈了,現在竟然還要被一個小丫頭給嗆話,臉上的笑也變得有些扭曲起來。
夏君妍等小玉的白臉唱完了,緩緩替孫掌櫃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