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那是傍生的聲音。
以前傍生說話時,容安總是驚訝與傍生髮出的古怪音調,從來沒發現這個面容冷漠的翼鬼,能發出如此溫柔的聲音。在聽到傍生說的到底是什麼時,容安睜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傍生,心裡莫名有些感動。
他當然知道對翼鬼來說,食物到底有多麼重要,雖然他不明白傍生爲什麼突然對自己說這話,但是很快想到大司說的‘結爲伴侶’,當即有些尷尬,避開傍生的眼睛,轉過頭。
他甚至還保持着單膝跪在地上的姿勢,不知這樣蹲了多長時間,但站起來時腿一點都不麻。容安後知後覺地發現:咦,我怎麼能聽懂傍生說的話了?
日後傍生說,那時容安站起來後,就睜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表情生動,還穿着那日的紅色衣袍。傍生心中突然一動,大腦一片空白,就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容安想起自己剛纔說的話,內心迴響兩個聲音,一個是‘如果那人,少受點罪就好了’;一個是‘我想讓他聽到我靈魂的聲音’。容安馬上反應過來,想,難不成這就是大司所說的祈願?
想來容安也不會莫名其妙地聽懂翼鬼部落的語言,而剛剛那兩個聲音就是他們分別許願,看起來這願望已經實現了一半。容安下意識地伸手往傍生胸口上摸,隨意道:“你那處好了嗎?”
容安在許願時大腦一片空白,能回想得都是有關傍生的畫面。如果他能自我控制,說不定許的就是‘回到母親身邊’了。在他世界全都充滿傍生時,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碰到傍生胸口時那刺骨的冰冷。這會兒突然想起來,就想看看那裡好了沒有、想看看自己許願有沒有靈驗。
如果不是那時傍生一愣,他不會躲不開容安的觸碰。如果那時容安沒碰到傍生,他覺得自己日後和傍生的發展可能會放慢很多。
但那天傍生就是沒動,容安就直接伸手碰到了他胸口。
沒有想象的刺骨嚴寒,容安的指尖感受到了一陣奇異的脈動,‘咚’‘咚’,傍生的心跳沉穩有力,隨着他的靠近,心跳聲明顯變大,逐漸加快,好似敲着鼓點的夏雨。容安一怔,手指微微蜷縮,在確認那邊已經不再寒冷時,卻不知爲何沒有縮回手。似乎有什麼力量正在吸引他,呼喚他過來。
容安和傍生都愣了,兩個高個子男孩面對面站立,身上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不同的是,一人全身豔紅,仿若賁張的烈火;一人一身潔白,眉宇冰冷得凝固。
那稍微矮一些的人探出手指,直直朝另一人的胸口摸去,輕輕撥開傍生胸前的衣襟,露出潔白如玉的胸膛。容安攤開手掌,手心貼在傍生的胸口上,沒有任何縫隙。
就那麼,緊緊地貼在一起。
——我想吻他。
容安閉上眼睛,腦海裡閃過這句話。這不應該是容安本人說的話,因爲這麼多年了,容安也沒有想要親吻某人的欲/望。而此刻,這想法是如此的強烈,一直震到容安內心深處,忍不住顫抖。
——我想吻他……
聲音那麼溫柔,一遍一遍,在容安碰到傍生胸口時,就不停地重複。
毫無疑問,那是傍生靈魂的聲音。
到最後容安猛地將手從傍生胸前抽開。卻向前一邁,一手緊緊抓住傍生的手臂,皺着眉;一手擡高攔住傍生的後頸,硬生生將他拉到自己面前,嘴脣堵在他的脣上。
傍生低着頭,雙手都不知道要如何放,他僵硬地低着頭,都不敢呼吸,等容安放開自己,還有些不知所措。
“……”容安也反映過來,尷尬地不敢動,還是用手壓着傍生的後頸,在最近的距離觀察傍生的眼眸。
容安頓了頓,沉默了一下,在離他最近的地方,說:“……如果你痛,你就說出口。”
那一刻,容安確實是聯想到了自己。他覺得傍生就是另一個自己。在沒人的地方,一個人舔傷痕累累的身體,面對冷言冷語時沒有任何可以傾訴的人。全身疼痛不已,難以忍耐。但是越痛就越不說,總是膽戰心驚地隱藏着。
不是不想說,而是沒有可以訴說的人。
容安輕輕摸着傍生的後頸,在他隱藏的無比巧妙的眸子裡看到了傷痛的裂紋。他用冷漠掩飾孤獨和痛苦,只有最像他的人才能在裡面分辨出不同的情緒。他們近得幾乎能碰到對方的鼻子,呼出的氣立刻就被對方吸進去。
“……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跟我說出來。”容安皺着眉,“你不是想跟我那個嗎?”
傍生非常尷尬,垂下眼簾,不敢看容安的眼睛,睫毛扇子一樣橫在前面,頓了頓,蚊子一樣‘嗯’了一聲。
“親的話沒問題。”容安說,“你可以跟我說。你想說的,都能跟我說。”
容安當時並沒有自己已經成了傍生伴侶的意識,他只是覺得可憐他。想他一個全人型的廢物,瘦成那樣,肯定沒少受人欺負。容安以前也沒少遭人白眼,最餓的時候還想過要偷東西,在聽到那聲‘我想吻他’,莫名的心裡一酸,就像是聽到了那句‘我有食,你有食。我無食,你有食’一樣。容安覺得他們那麼相似,正因爲相似,所以不想欺負他。
當然,如果那時容安知道傍生其實就是融合破天獸魂的人,他還會親上去嗎?
不一定。所以說,在最開始,容安對傍生的感情,完全可以歸結爲兩個字:憐憫。
能讓容安這樣頂級倒黴的人憐憫,真是可喜可賀。
傍生呼吸突然亂了,眼睛緊緊盯着容安,手顫抖着摸到他手臂上,問:
“你願意?”
“我願意。”容安乾脆地說,並且爲了驗證自己說話的真實性,還讓他低頭,又親了親他的脣角。傍生抖着手低頭,緊咬下脣,面色蒼白如紙,好像下一秒就會暈厥過去。這不是他們兩個第一次接吻,卻是容安第一次心甘情願觸碰他。傍生從未感覺如此幸福,原來幸福兩字這麼簡單,就在那一瞬間。
非要說的話,就算是困擾他很長時間的胸口劇痛消失,也沒讓他有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傍生緊緊抓住容安的手臂,半晌想要加深這個親吻。容安比傍生矮上將近半頭,不願意一直保持這種姿勢,就摟住傍生的腰,手臂用力,將他壓到石臺緊挨的山壁上。
被壓住的一瞬間,傍生呼吸變得急促,舌頭溼潤地伸出來舔容安的脣角。他激動得雙腿發軟,貼着山壁,還要抓住容安的手臂,否則不能保持平衡。
那時容安對傍生沒有愛情,接吻不會像他這麼激動,但當對方要伸舌頭進來時,容安趕快離開,還擦了擦嘴角。
“……”
傍生髮絲凌亂,眼神冰冷,微微喘息,靠在山壁上看着容安。
“……下次吧。”容安拽了他一把,沒把他拽起來,含糊地說,“咱們先回去。我想看看大黑。”
又拽了一下,還是沒拽起來。倒不是傍生生氣了。嘴脣對於翼鬼來說,是進食的部位,比身體任何地方都要神聖。容安肯親他,傍生心中就無比踏實。他只是被容安突如其來的進攻弄得雙腿發軟,心跳如擂鼓。太陽穴兩邊的青筋一抽一抽地跳動,還在回味容安剛纔對他說的話。
直到容安說出‘大黑’,傍生才冷清着嗓子,問:
“此人是誰?”
容安眼神放緩,說:“就是跟在我身邊的那隻貓。”
“那是炎鼬。”
“嗯?”容安淡笑,“……嗯。”
傍生見他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心中莫名一悶,過了一會兒留下了一句:“我是傍生。”然後轉身跳下方臺。
那方臺約有五米左右,傍生直直跳下去,容安還以爲他會摔個好歹,但後來才發現自己是庸人自擾。傍生原型就是翼鬼,怎麼會摔到呢。
容安貼着方臺,過了一會兒也爬下來,對傍生說:“王蛇部落現在在哪裡?”
傍生沒說話,指着遠處一座山。乍眼望去,離這邊非常之遠,不知道要走多少天。
“炎鼬已與大司先行離去,接下來由我帶你。”傍生淡淡地說,“我會化爲獸型,你莫要害怕。”
容安一愣,心想傍生不是全人型嗎,那爲什麼會有‘獸型’這一說?但他還沒來得及問,一股颶風夾雜着天地戾氣席捲而來,吹得容安睜不開眼,並且在下一秒,腳跟離地!
那是要多大的風,才能把容安整個人都吹起來?一瞬間飛沙走石,雲霧消散,有什麼極大的巨物遮蔽天日,雙腳落地時,山崩地裂,把容安震得胸口鬱氣聚集,彈起約有一米之高。
一陣骨骼張開的巨響,那巨物似乎伸展開了雙翅,與此同時,一聲振聾發聵的怒吼響徹天地,百里之內,萬獸躲避!
那聲音如此囂張,直逼得容安也低下頭來。
劇烈的狂風稍微減弱,容安眯着眼睛擡頭,在看清上方巨物後,他的瞳孔驟然縮緊,變成一條黑色的細縫,眼瞳也化成黃色。竟然是因爲前方的情況而不自覺有了化爲獸型的前兆。
只見一隻巨鳥橫亙在天地之間,雙翅輕輕一揮,就帶着讓人窒息的颶風,巨鳥太過高大,又隔着濃霧。容安幾乎只能看到它的爪子和腿,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絕不是翼鬼能有的獸型。
容安見過的翼鬼,都是皮膚泛紅,唯有腳趾指甲是黑色的。但面前的巨鳥,腳趾指甲卻是乳白色的。更不可思議的是,天邊濃霧被着巨擘雙翅一揮之下,受到了驚嚇一般逃跑,遠離這與天同齊的上古兇獸。
於是,容安終於見到了傍生的全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荊棘草和cru大大的地雷,麼麼噠
猜猜小受是神馬樣子的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