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一聽說自己的親外甥居然做出這麼豬狗不如的事,人都快瘋了。她火急火燎地出門找他,可跑了幾趟都找不到人。
去鄔少璧家裡,下人告訴她的,不是老爺去外地談生意去了,就是老爺在陪着某大人飲酒。最後不耐煩了,索性來個一問三不知。
去珍寶齋也是差不多。掌櫃一開始說,哎呀您來得不巧,東家剛剛還來過,現在帶人要賬去了,您改天來吧。後來,直接就變成:東家幾日沒來了,小的只是做事的,哪兒知道他的去向。
見她幾次碰壁,齊夫人明白了。還用說嗎,鄔少璧一定故意躲着這位把他辛苦拉扯大的好姨媽。至於原因,當然是有人指點他這麼做的。從勾欄搶月芙、將玳瑁閣逼破產,都是那些人在慫恿。那些人,必定來自秦黨一族。
不顧一直拉拔自己的齊府,作出這麼令人髮指的事情,也不知被許了多少好處。真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王嬤嬤覺得愧對齊老爺齊夫人,哭得死去活來,差點要自盡,還是翠環機警及時發現的。
雨璇憤怒不已,就想也過去看看,但是她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對。
“不行!你一個女孩兒家,又快要出閣了,怎麼能跟那種小人打交道。”齊夫人緊抓着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一下子飛走似的。
齊震也勸阻。“小妹,哥哥已經派人去找鄔少璧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可是,時間不等人啊!京城那邊隨時都可能有公文下來,一旦見到公文,爹爹被謫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鄔少璧一定是不知躲在哪裡,故意拖延時間!這個卑鄙無恥的爛人!”
齊震冷笑一聲。“不管他躲在哪裡,我也將他拖出來。”
但就算找到鄔少璧,又有什麼用呢?頂多他承認這些都是他乾的,然後兩手一攤說,事已至此,我也沒辦法。真那樣,他們的時間就被耽誤了。
“事不宜遲,咱們去玳瑁閣看看吧,是否能幫着挽回一些局面。”雨璇建議道。
雖然齊夫人和齊震都不贊同她出去,她還是想幫點忙。最後,齊震拗不過她,只好將她裝扮成男子。
齊震自幼習武,又結交了許多江湖人士。他拿出來的裝束十分專業,不僅有假眉毛假鬍鬚,還有變聲喉結和人皮面具。
光戴上男子的綸巾,穿上男子的衣服,根本就不算“正規”裝扮。女人就是女人,一眼就看得出來。要扮男人,變聲喉結和人皮面具是必須的。
和武俠小說裡寫的什麼薄如蟬翼、透氣舒適、具備神奇換臉功效什麼的一點也不一樣,人皮面具真是厚。每人臉部輪廓都不一樣,眉骨、顴骨、鼻樑、下顎等高低大小都不同,想要換成別人的臉就得這裡墊高那裡加寬,面具裡淨是這些填充物,厚度最薄也有幾毫米,還必須緊貼皮膚,戴着可難受了。
不過雨璇忍了。打扮好之後,除了個子矮點,完全就是個清秀小廝。齊夫人這才放心地讓齊震帶着她出去。
兄妹二人來到了玳瑁閣。
玳瑁閣位於燕城第一商街——赤雀大街的中心地段,周圍盡是些高檔的首飾銀樓或成衣鋪子等,雨璇還來逛過。而現在,這座前些日子還熱鬧迎客的店鋪已變得門可羅雀。
二樓三樓的包廂窗子都緊緊關着,門口滿臉殷勤的店小二也不知去向,同樣緊閉的大門外已掛上“停業待售”的大牌子。門口不時有一些衣着破爛骯髒的閒漢探頭探腦,一個個都相貌兇惡。
“哥,你看那些閒漢,像不像流氓打手?”雨璇小聲說。
齊震略一思索,就帶着她悄悄繞到玳瑁閣的樓後。他擡頭望了望,伸手攬住她的腰,足尖一點就到了二樓屋檐。
窗子緊閉,應是從裡面閂住了。齊震使了內力一推,窗閂應聲而破,二人得以進入。
這是一間雅室,陳列架空蕩蕩的,再也不見琳琅滿目的玉器精品,若不是打掃得還算一塵不染,真要懷疑整個店鋪已人去樓空。
“你們是什麼人?”一個管家打扮的老者出現在門口,後面跟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廝,二人手裡都拿着木棍。
雨璇行了個禮,對老人說道:“見過老叔。我家少爺看到貴店要出售,特來商洽。因門前兇漢好不嚇人,爲免麻煩,我家少爺就破窗而入,老叔原諒則個。”
齊震衣着光鮮,氣度不凡,一看就是來自富貴人家,老管家激動不已,慌忙放下手中“武器”,答道:“公子機智,何錯之有?只是我家主人還在病中,見不了客,一應事宜都由小主人代理,請公子隨老奴前往一敘。”
二人被引到三樓一間房間門口,老管家先是進去稟告,片刻即出來,高高興興地領二人進去。
雨璇見到了石玉林,玳瑁閣的少東家。他正和一個賬房先生打扮的人坐在房內等他們。和她想象中的一樣,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弱不禁風,形容憔悴,一雙遍佈血絲的雙眼益發將臉色襯托得蒼白,眉心三道淺淺的豎紋形成一個“川”字,顯然是這些日子纔有的。身邊的賬房先生也是滿面愁容。看到她和齊震,二人趕緊起身。
老管家對石玉林說明他們的來意,石玉林也很激動,問道:“公子貴姓?”
“免貴姓齊。”
“姓齊!”石玉林臉色變了變,緊接着問:“敢問公子,您和燕城知府齊翊齊大人不是一家吧?”
“那是家父。”
石玉林騰地站起來,雙手顫抖。老管家、賬房先生和小廝也都呼吸急促地看着齊震,小廝還握緊了手中的木棍。
“你們……你們竟然就這樣闖進來,還想逼着我賣祖產麼!難道我石家被你們害得還不夠慘?你們欺男霸女、爲禍一方,這麼做要遭報應的!……”石玉林漲紅了臉,雙眼迸發出憤怒的光來,聲音極盡悲憤。
齊震待要解釋,石玉林又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算你齊家在燕城稱王稱霸,要知道蒼天有眼,當今天子不會繞過你們的!”
雨璇急忙賠笑道:“石公子,您誤會了。我家少爺今日前來,絕不是您想的那個意思。鄔少璧那廝扯起虎皮做大旗,動不動就以我家老爺的名義幹壞事,主子們一直都被矇在鼓裡。如今才得知他害得你們幾近破產,少爺是想幫忙……”
石玉林開始還聽着,後來忽然打斷她:“我知道了,是不是上面有消息,你家主子要倒大黴了?哈哈哈,怪不得你們今日纔有人出來,是想讓我撤回那張狀子吧?呸,做夢!我告訴你們,我石家不管淪落到什麼光景,就是要飯,也要出了這口惡氣!就讓你們齊家這些惡人知道知道,老百姓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雨璇明白了,石玉林絕對提供了關鍵的“證據”,他嘴裡說的狀子,是那份彈劾狀的重要依據,不用說,又是齊老爺得罪的那些人乾的。
石玉林還在拍手稱快,雨璇以口型問齊震,他們來的時候有沒有人盯梢?
齊震搖搖頭。他是高手,多年在外,早就養成了高度的警覺與敏銳。
那就好,不然,再讓那些人回去來個追加彈劾,事情就更復雜了。
石玉林終於說完了,確切地講,是說累了。
“石公子,可不可以聽我說幾句?”齊震溫和地問,“我知道你怨恨我們。但是你看,我今天來,第一沒有帶任何手下,”他指了指雨璇,“這是舍妹裝扮的。”
雨璇急忙行了個女子的禮,又當着他們的面扯下面具和喉結,衝石玉林笑了笑。
“對不住啦,石公子。我吵着要來,哥哥就讓我扮成這樣了。”她笑嘻嘻地說。
石玉林臉色緩和了一些,仍是警惕地看着齊震。
“第二,我沒有帶任何武器。”齊震張開雙手,示意老管家檢查。老管家遲疑着上前,將齊震從頭到腳搜了一遍,然後對石玉林搖了搖頭。
齊震接着道:“我也不知道石公子給出過什麼狀子,更不是來求你撤回的。實際情況就跟舍妹剛纔說的一樣。鄔少璧是我家下人的親戚,一直藉着家父的蔭庇做營生。家父反覆告誡他要老實本分,但他整日裡忙於公事,如何禁得住這起小人陽奉陰違?”
石玉林呼吸逐漸平穩,老管家等人也慢慢放鬆了神經,四人靜靜地聽着。
“家父對下人管理疏於失察,該如何懲處,自有上峰依法行事,家父絕無二話。但我知道玳瑁閣是本地老牌名店,居然落到停業待售的地步,這是由我家下人引發的,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幫幫忙,看看有沒有拯救的機會。”
石玉林緩緩坐了下來,神情複雜地看着齊震。
“現在,能不能請石公子把來龍去脈說一說?”齊震微笑着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