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第二天上午,兩人收整了一番,將小旭兒交給奶孃照顧,叮囑了又叮囑,這才前往京郊淨月庵。

按照林以軒對侯府的瞭解,林母在庵堂,頂多受些委屈,倒也不會真被怠慢,畢竟侯府要臉面,林母頭上還掛着林三夫人的頭銜。

京城的天氣越來越冷,陰沉沉的天空,看起來快要下雪,坐在馬車裡都能感覺到寒風從縫隙裡吹進來。

林以軒憂心忡忡,心裡忍不住憂慮,母親這一輩子要強,卻敗在孃家和夫家手上,淨月庵哪怕把母親奉作上賓,但那樣的環境,母親又怎會習慣,這些日子還不知受了多少苦。

黎耀楠很不喜歡自家夫郎心不在焉,捏了一下他的臉蛋:“別想了,萬事有爲夫給你撐着。”

林以軒被逗笑了,夫君從來都如此自大,彷彿不知天高地厚,嗔他一眼,笑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黎耀楠大大咧咧往軟枕上一靠,眉挑道:“還要等見了母親再說,此事你我不知內情,想再多也是徒增煩惱。”既然對夫郎上了心,母親的事,也就是他事,自然要好生考量。

黎耀楠的心裡,再一次迸發出對權利的慾望,比從前的每一次更加強烈,儘管他嘴上說着不在意,但景陽侯府的下馬威,他又焉能不放在心上,前世今生,他從未受過這樣的恥辱,哪怕就是在黎府,馬玉蓮的下馬威,照樣被他頂了回去,景陽侯府倒是好,連面都不曾露過,便讓他和夫郎顏面掃地,更是將以後也算計在其中,當真可恨。

若不是怕夫郎難受,他又怎會閉口不言,黎耀楠在心裡發了狠,這一次科舉定要高中,一年不行他用十年,總有一天他會踩在景陽侯府頭上!

淨月庵距離京城較遠,兩人直到傍晚才抵達。

庵中這個時節,幾乎沒什麼香客,放眼望去冷冷清清,只有三兩個女尼在門口候着,身上冷得直打哆嗦,看見有馬車行來,急忙迎了上去。

“兩位施主好。”

林以軒和黎耀楠下車以後,淡淡看了她們一眼:“景陽侯府的貴人住哪?”

“那位施主住東廂,你們要不要先去見見主持?”一位年紀較大的尼姑上前半步,笑着跟他們回答。

林以軒略一思索:“先見主持吧。”既然來了一趟,少不了要上香油錢,也給主持安安心,免得他們當真以爲,母親沒人照應,畢竟景陽侯府絕對不會派人前來,時日尚短還好說,時間一長就怕有些人不長眼。

小尼姑帶着他們去了庵堂正院,主持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尼,互相問過好,林以軒同她瞭解了一些林母的情況,又捐了二百兩銀子香油錢,還沒多說幾句話,門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楊毅的大呼小叫:“表哥,表哥,是不是你來了。”

林以軒驀然回頭,楊毅激動地跑進來:“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回來了,景陽侯府肯定不會.....”

“毅兒。”一道嚴厲的聲音,打斷楊毅的抱怨,一位中年貴婦出現在他們眼前,貴婦眼眶微紅,極力隱忍才讓自己沒有失態,殷切的看見面前一對男子,眼淚刷地一下掉了下來。

“娘——”林以軒聲音哽咽,目光貪婪地看着面前貴婦,再也忍不住內心激盪,直直跪在地上:“娘,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貴婦淚如雨下,上前一把將他抱住:“軒兒,我的軒兒,我的小九兒。”

“娘。”直到看見母親,林以軒心裡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想她。

“我的小九兒。”林母眼角的淚水止不住地滑落,母子兩抱頭痛哭成一團。

楊毅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姨母太苦了,真是太苦了,四表哥走了,九表哥不在,姨母原本就傷心欲絕,侯府竟然還將她打發到庵堂來。

黎耀楠心裡酸酸澀澀的,學着林以軒的模樣,跪在地上給林母磕了三個響頭:“小婿拜見岳母。”

林母一邊擦着眼淚,一邊連連點頭:“好,好,你們都是好孩子,快起來吧,快起來。”

“娘。”林以軒緩緩站起身,收拾了一下心情,知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主持趕緊上前道喜:“恭賀施主母子團聚。”

林母擦了把眼淚,扯出一抹淺淡的笑容,很快恢復了她平日的貴婦風範,忽略她略顯紅腫的眼睛,絲毫看不出剛纔竟大哭過一場,合掌像主持回了一禮:“多謝主持。”接着又說道:“我帶孩子們先回房,今晚還要煩勞主持安排。”

“施主請放心,此乃貧尼的本份。”

林母點了點頭,轉頭笑看了他們一眼:“你們跟我來吧。”

林以軒和楊毅一左一右挽住她的手臂,黎耀楠摸摸鼻子,很自覺地跟在身後,一行人來到東廂,屋內點着碳盆,雖不是十分暖和,卻比外面天寒地凍好很多。

經過剛纔的一場宣泄,這會兒彼此都冷靜下來,林母臉上泛起了笑容,看着九兒和哥婿,那是越看越滿意。

“娘。”林以軒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拉着林母的手臂直搖晃。

林母滿臉慈愛,笑看着她的小九兒,臉色紅潤,眉宇含情,不錯,看來哥婿對他真的很好,那些人沒有騙她。

“你也坐吧。”林母笑看着黎耀楠:“在這兒無需客氣,把我當成自己的母親便是,軒兒脾氣嬌慣,若有什麼不得當,你別跟他計較。”

黎耀楠急忙說道:“怎麼會?夫郎性子我喜歡得很,岳母放心,小婿一定好好待他。”

人說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放在林母這兒也正是如此,黎耀楠三言兩語哄的,林母立時覺得,這個孩子好啊,簡直比親兒子還親,她的九兒有福氣。

林以軒羞的面頰通紅,但見林母高興,他也就由得夫君胡說八道,母親開心比什麼都好。

屋外天寒地凍,屋內暖意融融,林母除了遺憾沒有見到外孫,今晚的笑容最多,看見九兒夫夫過得好,她心裡比什麼都滿足。

當晚,他們聊了很久,直到夜深才睡下,誰也沒提那些糟心事,不想破壞好心情,只是,有些事情總要解決。

第二天,早上吃過素齋,林以軒見屋裡沒外人,嚴肅地看向林母:“娘,這一次的事情,你心裡有沒有底?”

林以軒說的沒頭沒尾,作爲生了他娘,林母又如何不明白,先看了黎耀楠一眼,見他沒有任何不悅,這才懨懨地說道:“這事你別管,安心和夫君過日子。”

“娘。”林以軒不滿地看着她,反駁道:“你在這裡,讓我如何安心。”

林母閉嘴不言,楊毅不樂意了,巴拉巴拉倒起苦水:“根本不關姨母的事,周旺家早投靠了二房,容姨娘小產,是雪姨娘和芳姨娘弄的,姨母房裡的紅花,也是周旺家聯合李才家一起下的套,姨母根本百口莫辯。”

林母雙眼緊閉,雙手緊握成拳,雖然早對景陽侯府失望,但她還是傷心,那些都是她的陪嫁,是她傾心相信的人,一舉卻將她推入深淵,縱然自己辯解有人陷害,誰信?

黎耀楠蹙眉思索,這些都不是重要的問題,重要的是,母親如何才能離開,庵堂總歸不是久居之地,傷了根本,以後補都補不回來,更何況林母年紀也不小了。

林以軒眉頭緊鎖,腦海中迅速列出七八條對策,母親離開庵堂並不難,只是離開之後呢,庵堂雖然不好,但景陽侯府又好得到哪去,哥哥如今不在京,母親勢單力薄,回了侯府,還不等於進入豺狼虎窩?

林母見九兒和哥婿都皺起了眉頭,心中浮起一抹暖意,一臉慈愛地說道:“別擔心,我這把老骨頭還硬朗,還要看着遠兒成親,不過是日子寡淡一些,我只當修身養性。”

林以軒想也不想,立馬否定:“不行,住在這裡像什麼話,眼看快要過年了,祭祀都不參與,景陽侯府想怎樣?”

林母淡淡瞥他一眼:“景陽侯府到底是你孃家,你親爹還在。”

林以軒撇撇嘴:“沒人把我當兒子。”

林母面色一沉,正色道:“縱然如此,你也不能說他們的不是。”

“我知道,不是在您面前說嗎?”林以軒不甚在意,有個孝字壓前頭,他不會在外人面前越軌,笑着道:“我心裡有數。”

林母見他如此也不好多勸,她明白九兒跟侯府的隔閡,只是她有些想不通,按說侯府待九兒不薄,那件事也是九兒有錯在先,這樣深刻的仇恨打哪兒來。

還不等她想明白,便聽自家九兒問道:“娘,你在侯府有沒有得用的人?”

“你要幹嘛?”林母瞪他一眼,警告道:“你別亂來,我在這裡日子安生,你可別添亂。”

林以軒心裡難受,聽了母親這話,他哪裡還會不知,母親是寧願住庵堂,也不願回去,母親那時衆叛親離,自己和哥哥又不在身邊,恐怕也是心如死灰了吧!

“行了,別這樣,我在這裡挺好,以後你們多來看我便是,回了侯府,可沒這般自由。”林母拍拍他的手,安慰道。

黎耀楠欲言又止,看了林母一眼,又看了看楊毅,終究沉默下來。

“你想說什麼。”林以軒聲音悶悶的,一直注意着夫君動靜,看他的樣子,便知有話要說。

“沒有。”黎耀楠搖了搖頭,決定還是私下裡同夫郎說,畢竟他的主意不太好,但這也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林以軒瞭解自家夫君,自然沒有多問,又跟林母說了一會兒話,下午的時候,兩人才告辭離開,畢竟旭兒還小,哪怕有奶孃照看,留他一個人在家,他們也不放心。

林母並沒有挽留,她也心疼小外孫,直到把九兒和哥婿送到淨月庵門口,看着馬車漸行漸遠,這才轉身回去。

原本她還想讓楊毅同九兒一起,免得庵中沉悶,只是楊毅不肯,林母也只能由着他了,心裡的熨帖自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