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哪能不知她的心思?不陰不陽的一笑:“弟妹也會彈琴, 還能引得羣魔亂舞呢,可是弟妹也沒說要教姐兒們,還不是因爲要操持家務?三奶奶也是個忙人, 蘭若院哪裡不需要她操心?如何能顧得上兩個孩子?我聽說……”
“這你就不懂了。”李氏截住話頭:“彈琴是件雅事兒, 弄了一大幫子人來, 又都是愛說愛鬧的年紀, 季桐先生是個男子, 如何去管?六妹妹身子又不好,再小心煩着。依我看,嬌姐兒、妍姐兒正是學習的年紀, 若是再大些,聽說手指頭都硬了, 怕是即便花了銀子也打了水漂吧……”
“你什麼意思?”姜氏急了。
怎麼着, 直接把三房的姐兒撥拉下去, 現在又想動我們寶娥了?
“大奶奶急什麼?”李氏笑得嫵媚又動人:“我是想着,這麼一大堆孩子, 若是都跑到怡然院,怕是擠不下呢……”
“這有什麼?”姜氏拍着胸脯:“到我春來院,我就是把主屋騰出來也要讓姐兒們好好學琴!”
李氏掩口一笑:“大奶奶可真會說笑,你也別忘了,這教琴的先生, 可是爲六姑娘請的呢……”
姜氏眼神一瞥, 發現盧氏已經面色不善了。
這個李氏, 到底是挖了個坑讓她跳!
她氣得攥緊了拳, 只恨盧氏在眼前, 否則非要暴揍這娘們一頓。
然而眼珠一轉,姜氏又笑了:“二奶奶既然這麼上心, 有件事不知想到沒有……”
見李氏一副願聞其詳的表面謙恭實際不屑之態,姜氏冷冷一笑:“既是爲六姑娘延請的西席,這束脩是用公中的還是打怡然院的月例裡出?”
“六姑娘尚未出閣,自是公中拿銀子……”
“那麼嬌姐兒跟嬋姐兒……”姜氏搖搖扇子,眼睛望天,彷彿不願多言的樣子:“剛剛二奶奶也說了,先生是爲六姑娘請的,姐兒們不過是陪讀,那麼這份銀子……唉,也是我操心了,想那季桐先生也是有名氣的人,可是再有名氣,也不能拿一份束脩卻教三個弟子吧……”
李氏雖笑着,可是臉色已經青了。
這個姜氏,現在就像只螞蝗,逮着機會便咬她一口。
姜氏則依舊無奈的搖着扇子,心裡卻道,有便宜,誰不佔?可我也要看看,這個便宜你要怎麼佔!
事關金家下一代人的命運,金家的主子都聚到福瑞堂商議了,可是自始至終,只是姜氏跟李氏在過招,其餘人都成了佈景。
男人們自是不好插手內院的事,對之付與關心的只有一個金玦焱,可是他的算盤明顯的落空了,此刻在金玦淼洞若觀火似笑非笑的注視下,只能裝出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心裡卻早已氣得七竅生煙。
阮玉,你是不是料到今天這個結果才讓我去說這件事?如今就是不成也成了,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阮玉坐在秦道韞身邊,雖是拿不出秦道韞那種從裡到外漠不關心的架勢,但是她只要知道這事成了就萬事大吉,於是滿心輕鬆的喝着茶水,偶爾衝金玦焱感激一笑。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場爭論的最終矛頭竟會指向她。
“唉,現在說這些都沒用。咱們說要請季桐先生,季桐先生也得肯來啊。正如大奶奶所言,季桐先生可是有名氣的人……”
阮玉正眯着眼睛看門外的風景。
時近盛夏,這院子裡的花開得可真好啊……
本自感嘆,忽然聽了這麼一句,頓時一驚,偏偏還有人軟軟的喚了聲:“四奶奶……”
回了頭,兩雙期許的目光已經刷刷的向她投過來,帶着烈日般的熾熱,屬於李氏的那雙還略有那麼一點點的諷刺與幸災樂禍,然而轉瞬被諂媚掩蓋。
她立即求助的睇向金玦焱,卻直接對上金玦焱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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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爲你不能來了呢……”小圓剝了顆荔枝放到阮玉手邊。
阮玉拿寶藍色掐絲琺琅的果叉毫不客氣的叉了,放到口中,目光一瞟,掠過周遭的樹木蔥蘢,溪水潺潺,歡聲處處,直接落到不遠處的紅頂亭子內。
亭下,石桌清涼。
對面二人,一坐一立。
坐的那個,身着綃繡海棠春睡的輕羅紗衣,茜紅的顏色將她粉嫩的臉蛋襯得彷彿塗了霞光,更顯得靨生紅暈,嬌媚可人,此刻正微擡着臉,幾分仰慕幾分恬淡幾分嬌怯的望着面前的人。
立的那個,一襲靚藍色杭綢袍子,仿若山頂青松昂然挺拔,傲岸俊秀。而此刻卻微傾了身子,目光專注而深沉的睇着眼前的人。
這一幕打遠處一看,無論是從配色還是姿態,端的是夢幻而溫馨的美景,偏又離人羣稍遠,便又有了一種隔世的迷離之感。
阮玉的目光重又落到溫香臉上。
她不得不承認,溫香能夠把純粹或綜合的情緒拿捏並按比例配備得恰到好處,不愧是女人中的極品,也不枉這些已婚女子都拿她當危險品對待,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只是這張臉,這神情,這對於男人的把握……真像董貞啊。
她厭惡的別開目光,所以沒有看到金玦焱已經視線一移,看似欣賞湖光山色,卻是不知不覺的落到她身上,先前的溫情脈脈早已不在,只餘憤怒。
“那有什麼,腳好了自然就來了……”
阮玉爲了證明傷勢恢復得不錯,還翹起腳轉了轉,給小圓看。
豈料這一動作又引來了另一雙早已窺伺許久的目光,看着那隻紫色緞面小頭鞋,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口水。
小圓拍了阮玉一下:“以後可不要亂跑了,上回可把咱們急壞了,金四就跟瘋了似的,也不叫上咱們,直接就衝林子裡去了。依我看,他那事……”
指是自然是夏至爬牀一事,可也不好明說,怕刺激了阮玉。
小圓頓了頓,湊近阮玉:“男人嘛,難免一時疏忽。你也是,身邊存着那麼個人,怎麼沒及早打發了?”
小圓一直以爲,阮玉上次是因爲心情不好纔到林子裡散步結果迷了路,所以要防患於未然。
阮玉彎彎脣角,像握匕首一般攥着果叉,唰的一下,準確無誤的刺中了小圓剛剛放到粉彩桃枝小碟中的荔枝。
小圓嚇得縮回手:“你瘋了?”
阮玉衝她得意笑笑,大模大樣的將荔枝送進口中。
紅潤嬌豔的脣,鮮嫩的荔枝肉,這般相映成輝,真讓人忍不住想要……
賈經的喉結動了動,捏了捏懷中的物什,再瞧瞧原處正跟佳人相會的金玦焱……
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啊!
他感嘆,然後試探着向阮玉靠近。
延請季桐的事到底還是託金玦焱辦了,阮玉再次將目光自那一對璧人身上收回。
若是當真照李氏的說法由她出面,金家可就熱鬧了。
她也不指望有誰感謝自己,反正這事是幫如花辦的,與他人無關,只要別有事沒事的藉此說三道四就行。
金玦焱最近很好說話,當然,也全是爲那句“我會報答你的”,他立馬就應了,可見溫香的魅力果然非同凡響啊!
而且這事還成了!
其實她倒希望季桐那邊有個什麼藉口把事推了,這樣如花也沒辦法,否則這麼個人待在金家,又跟這具身子的主人有着段那樣的過往,就算別人不排揎她,她心裡也不舒服。
可是季桐竟然應了。
聽金玦焱的意思,答應得還挺痛快。金玦焱當時那語氣,那眼神,就好像她跟季桐事先串聯好了似的。
她莫名的心虛,想要解釋,可是金玦焱已經甩袖去了。
她追了兩步,停下。
憑什麼解釋?她又不欠他的,再說,他們不是“互惠互利”麼?況且怎麼算,都是她吃虧,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而春日社的人聽說季桐到金家做西席,還攛掇着金玦焱把季桐爭取到這邊來,好給青蓮社迎頭一棒,這可就不是她的意思了。
又吃了顆荔枝,眯眼遠眺,忽的眸子一亮:“尹金來了!”
小圓正打算再開導她幾句,豈料她已站起身,朝尹金迎去了。
賈經剛走到半道,只覺一陣香風撲面,頓時骨頭一酥,待望去時,阮玉已立在尹金跟前,開心得簡直眉飛色舞。
他心裡不忿,又不好跟尹金較量,只去瞅金玦焱,但見亭子裡也不知發生了什麼,金玦焱正在仰頭大笑,若不是亭子上有個蓋,怕是就要聲震九天了。
他冷冷一哼。
這對小夫妻,男的負責勾搭,女的負責出牆,誰也不耽誤誰,可真有意思!
他卻是不知,或者說每個人都沒有發現,就在金玦焱看到阮玉奔向尹金時,差點就要飛出去把阮玉揪回來,然後抽兩個耳光,丟進倉庫關小黑屋。
他開始萬分後悔怎麼心一軟就帶了她出來。
不,他是怕她離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作什麼妖,才特意帶在身邊,因爲季桐已經在金家教習了。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啊!
季桐,本以爲你是個多有氣節的人,還不是要爲五斗米折腰?除非……你爲的不是銀子!
如今倒好,前有季桐,後有尹金,他倒把自己陷入這種進不能進退不能退的地步。
阮玉,你還真是個不消停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