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除了家裡人, 誰也不知道我回來了。李氏此番無非是想讓家裡給你施壓,讓你交出嫁妝。若說狗急跳牆,她纔是那隻着急的狗。”想了想:“不能侮辱如花。”
阮玉差點笑出來。
“其實, ”金玦焱頓了頓:“若不是擔心嬌姐兒幾個, 李氏這回……”
他沒有說下去, 阮玉估計, 依李氏犯下的錯, 怕是連宗祠都進不了。只是金家如果休了李氏,要嬌姐兒幾個怎麼辦?
金玦森倒不犯愁再找個媳婦,可是繼母……
也不能說天下烏鴉一般黑, 只是阮玉所見的繼母還真沒幾個好樣的。她前世的後媽就不用提了,單說丁穆然娶的這位續絃。
開始時也是賢惠又加通情達理的, 可是自打生了自己的兒子, 平安和保險就變得有些畏畏縮縮不如以前逗趣了, 後來春日社的聚會,丁穆然夫婦就只帶着小兒子來熱鬧了。
有後媽就有後爹, 真不知那對雙生子如今境遇如何了。
相比下,盧氏還算好的,可是對待金玦鑫等幾個庶子,還不是表面的敷衍?
當然,也不能有太高的要求, 但是那種讓人骨頭不疼肉疼的差別待遇……
阮玉搖搖頭。
雖然金寶嬌在某種程度上像極了李氏, 可畢竟是金家的孩子, 金玦焱又怎忍心……
這就是親情, 無論你犯了再大的錯誤, 也要包容你的親情。
阮玉忽然理解了金成舉,爲什麼盧氏屢屢無理取鬧他都能夠保持容忍, 都是因爲這份天長日久累積下來的斬也斬不斷的親情。
她沉默了一會,望着漆黑的窗外嘆了口氣。
“所以,我覺得這個家應該由你來管……”
“什麼?”阮玉唰的轉過頭。
動作幅度太大,導致她的脖子一下子僵住。
“也是我太急了些,結果今天……”
今天盧氏之所以發飆也是因爲他事先沒有鋪墊直接提出讓阮玉管家,害得阮玉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受盡屈辱。只是他知道,即便他把真相告訴盧氏,盧氏也定然不肯相信李氏竟會這麼大膽,然後無論怎麼歸總,她最終都能把罪歸到阮玉身上,所以他覺得挺對不住阮玉的。
誠懇的握了阮玉的手:“今天我娘……我再次代她向你道歉。只是這個中饋,還真是非你莫屬……”
“爲什麼?”阮玉倏地抽回手。
“那你倒說說你爲什麼不願接手?你也不瞧瞧大嫂跟李氏都爭成了什麼樣子?就連憶柳……”
想到鍾憶柳扇在阮玉臉上那一巴掌,他就後悔,當時怎麼就沒想到她會出手?事後怎麼沒把她的爪子打得更爛些?
阮玉很想告訴他,她就喜歡好吃懶做,可是這話又不好講,於是調轉目光去看窗外:“你也說了,她們爭得不行,正好讓大嫂上。而且她是長嫂,理應爲家效力。”
“大嫂有一把子力氣不假,但是她沒這個本事。而且若是她管家,或許比不上李氏貪心,但膽子也小不了。大哥這些年本就操心,你還是不要再給他添羅亂了。”手一擡:“不要跟我提三嫂!”
阮玉張開的嘴又閉上,想了想,極小聲的:“不如,讓太太別去鄉下了……”
金玦焱極凌厲的看她,搞得她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錯似的。
她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你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不管怎樣,還有老爺……”
“我把事情都跟爹說清楚了,爹說,無論是李氏還是中饋的事,都交由咱們辦。爹還說,他不能管咱們一輩子,金家也該後繼有人了。但是阮玉,我倒要問問你,你推三阻四,是不是……”咬牙,一瞬不瞬的看住她:“你是不是還想着有朝一日離開……金家?”
阮玉一驚。
她沒有想到他的思路會轉到這上面去,其實她,其實她……
低了頭,有些侷促:“管家太操心,會長白頭髮的……”
嗯?
“還會有皺紋……”
呃……
“人會變得瑣碎,最終面目可憎……”
……
“反正管家是一種很辛苦的活,再說我也沒有那個能力!”
語畢,轉頭,再不理他。
金玦焱忍笑:“你這都是聽誰說的?”
還用聽誰說嗎?她就是看着小學班主任一點點的蛻變的。這具身子才十七歲,她可不想像前世一樣,忙着升學忙着找工作忙着出業績結果未老先衰,她現在有銀子,而且還在大把大把的進,她可得好好享受生活。
“若管家真如你說的那麼可怕,李氏爲什麼抓着不放?大嫂爲什麼虎視眈眈?”
“她們不是有所圖嗎?”話至此,忽然回頭:“你也有所圖?”
金玦焱一愣,惱:“說什麼胡話?”
“如今想來,二爺爲什麼敢於豪賭,還不是李氏在背後撐腰?可是你……”上下打量:“不是說金家將來都是你的嗎?你着什麼急?莫非……”
阮玉的思路立即拐到豔遇方面去了。
“你,你的腦袋是怎麼長的?”金玦焱氣急:“金家將來是誰的都不重要,關鍵是一家子人不能以爲自己抱着個金元寶結果卻是個紙糊的然後去喝西北風!若你真是個提不起來的,我也不會建議你。其實你說的那些擔心根本不存在,你把清風小築管理得妥妥當當,兩年下來,你長白頭髮了?出皺紋了?面目可憎了?我也不妨告訴你,你變成什麼樣,我都……”
“金玦焱,”阮玉忽然打斷他,眯起眼,神色警惕:“你思慮周密,又竭力舉薦我,還說李氏沒有危險。你這般篤定,而且你的歸來跟李氏的失蹤是腳前腳後,李氏……該不是你綁的吧?”
金玦焱怔住,轉瞬張牙舞爪的撲過去。
“金玦焱,你要殺人滅口?”
“我就想看看,你這腦袋是怎麼長的,嗯?”
“金玦焱……救命……”
馬兒嘶鳴着,努力將步子調整成直線。
車伕一記響鞭,將這個寂靜的夜破開一道弧光。
——————————
盧氏在家磨蹭了三天,終於要走了。
臨走時哭哭啼啼,小女孩似的,弄得倆老太太還得安慰她。
金成舉到底是念着夫妻之情,狠狠心道:“這樣,讓老四待在家裡,我送你去。鄉下我也好久沒回了,正好四處看看……”
盧氏眼睛一亮,畢竟老金比小金更讓人心裡妥帖,可是又連連搖頭。
她想的是,老金這回若是去了鄉下,立即就得像羊入了狼圈,金成事跟金成業正等着啃他呢,如今不用進京,他自己就送上門了,還不得被嚼得骨頭渣子都不剩?連路費都省了。
阮玉很明白她的心思。
其實說起來,盧氏也是個很賢惠很顧家的女人,就是……蠢了點,若是她能夠不動不動的就自以爲是,或許還是有點可愛的。
而盧氏可愛的一面很快顯露出來了。
她抹着淚,摸着兒子的臉:“你剛從外面回來,辛苦了那麼久,就別去送娘了,我跟三奶奶、叔婆在一起,沒事的,你放心。娘過不多久就會回來的……”
說到這,又哭。
金玦焱的眼眶也紅了,堅持要送。
盧氏堅決不讓送。
母子倆推推拉拉,盧氏抽抽噎噎的囑咐這,囑咐那,搞得生離死別一樣。
不能不說,盧氏的確是個好母親。
阮玉看着感動,差點就要開口求金成舉把盧氏留下了。
可是盧氏抽空瞪了她一眼,那模樣就好像她強取豪奪了一切於是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好吧,她錯了。
於是阮玉很恰如其分的垂了頭。
盧氏便越過她,目光落在躲在後面眼神閃爍的鐘憶柳身上。
“憶柳,你跟姨母走吧……”
鍾憶柳嚇了一跳,急忙再往後縮了縮。
要她去鄉下?那種沒有富貴沒有美男的地方?還不知要待上多久,難道是打算讓她嫁個泥腿子?雖然農民的地位比商賈高,但沒商賈有錢啊,她可不想過窮日子。
然而面對姨母殷切的目光,想到曾經的“伺候姨母”的宣言,她可憐兮兮的舉起受傷的右手:“姨母……”
盧氏終於走了,金玦焱的情緒有些低落。
阮玉也不安慰,只默默的陪在他身邊。
那天晚上,金玦焱留在了主屋。
他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阮玉沒有驚動他,只給他蓋了條薄毯。
她轉身離去時,沒有看到金玦焱睜開眼睛,默默的看她。
——————————
有心等待的人總會覺得時間漫長,於是五月初十的清晨,天還未亮,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守門的人驚醒。
守門人迷迷糊糊的把大門打開一道縫:“誰……”
“啊”字還沒出口,人就被撞了一下,緊接着,一個披頭散髮的人就從他身邊跑了過去。
他看了半天才吶吶的吐出一句:“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