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見她一會目露深思,一會點頭慨嘆,一會又輕笑出聲,不由心頭髮毛……姑娘該不會給氣糊塗了吧?
“姑娘,姑娘,你別生氣。姑爺許是……”
這種事,越描越黑。
春分索性跺跺腳:“誰沒幾件荒唐事呢?”
但見阮玉瞟過來,頓覺失言……姑娘此前可是幹過私奔這等荒唐事。
姑娘……姑爺……難道這就是旗鼓相當?
春分搖頭,甩掉腦中的不切實際,正待繼續規勸,阮玉卻一轉身,聲音清脆:“霜降,好生着人伺候着,可別慢待了姑爺。”
霜降急忙屈膝應是。
春分夢幻似的跟出去了。
姑娘這是怎麼了?寬恕姑爺了?還是意圖等姑爺醒了再算賬?亦或是假意不知,待姑爺放鬆警惕猝不及防的時候給予重重一擊?
春分摸不着頭腦,然而見阮玉脣角浮着的一抹說不上是溫和還是猙獰的笑……姑娘,真是越來越讓人難以捉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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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府,春來院。
金玦鑫揹着手,在地上轉來轉去,時不時停住腳步,狠瞪向正在臨窗大炕上簪花繡朵的姜氏。
姜氏彷彿絲毫不覺,只一邊扯着繡線,一邊哼唱着鄉間小調,她也時不時睇向金玦鑫,但是與金玦鑫相反的,她是眼波脈脈,仿若含情,弄得金玦鑫憋了一肚子火,想發發不出。
“你是怎麼了?深更半夜的不睡覺,在地上溜達什麼?”
這一句,可是給了金玦鑫理由。
他一步邁到炕邊,一指姜氏,指頭跟嘴脣一樣的哆嗦:“你乾的好事,丟臉都丟到外面去了!”
“我怎麼了我怎麼我怎麼了?”姜氏一迭連聲,語音清脆又悅耳。
“你,你還有臉了?”金玦鑫被氣得不行。
他本就不善言辭,今天在地上轉悠就是在醞釀如何將姜氏打倒,可是他嗓門沒姜氏高,語速沒姜氏快,明明是他有理,可是一開口就被人奪了先聲。
他的力氣倒是比姜氏大,但是見姜氏梗着脖子,他緊攥的拳頭就是沒法砸上去。
“我告訴你,今天娘都跟我說了……”
“娘?她是你哪門子的娘?”
“姜氏,你,你別太囂張!”
“我怎麼囂張了?我是賣了閨女還是送了丫鬟,還是拿公中的錢貼漢子了?”
“你……”
金玦鑫收回手,連忙推開窗戶往外看看,又趴到門邊,仔細聽動靜。
回來低聲恨道:“你小聲點!”
“做賊的都沒心虛,我心虛什麼?”
“行了行了,”金玦鑫到底敗下陣來:“今天爹跟娘都讓我好好管教你。你身爲長嫂,竟然做出這等沒有分寸的事!”
說着說着,氣又上來了:“就準你爲閨女打算,人家就不能爲女兒張羅?昨天還說要爲兒女着想,我看兒女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丟臉?我丟什麼臉了?我給你戴綠帽子了?”
“你……”金玦鑫又忍不住溜到窗邊,瞧了瞧,回頭:“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姜氏拈着針搔了搔頭皮。
“得了吧,老四兩口子剛好點,你就開始瞎折騰。你昨天還不是說要借弟妹的光給娥姐兒找門好親事,怎麼事還沒成就要拆臺?”
提到兒女,金玦鑫的口才略略好了點。
姜氏一怔,才發現說了半天,金玦鑫把綠帽子的事給扣錯了,這都哪跟哪啊?於是大笑起來,笑聲響亮。
金玦鑫臉色都變了:“消停點吧,這都什麼時辰了?早上鬧了那一遭,如今都盯着咱們院呢,你還嫌事不多?”
“我就怕他們不盯着!”姜氏恨恨道。
“行了,反正今天這事你也沒吃虧,二弟妹……”想到金玦森糊在李氏臉上那一巴掌,金玦鑫就打了個哆嗦。
他攤開手掌,暗自納悶,我咋就沒那個魄力呢?
“羨慕了?”姜氏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金玦鑫點頭,又急忙搖頭。
姜氏嗤的一笑:“老二不過是做個架勢給咱們看,你以爲那一巴掌真能打疼了李氏?告訴你,我若是出手,保準比他扇得更狠更響!”
“你就消停會吧!”金玦鑫瞪了她一眼:“這兩天你就在屋裡待着,哪也別去了。等四弟他們回來,你再過去陪個不是……”
嘟囔:“原先你們都打量着看四房的笑話,豈料人家沒怎麼樣,你們鬧騰起來了,真是……”
他轉身欲走,冷不防被姜氏拽住衣角。
見她一個勁給自己使眼色,不由聽話的坐在了炕沿。
姜氏往前湊了湊:“本來今天沒揍成李氏,讓老二截了胡,我心裡挺不舒服的,可是當我看見老三……”
她的目光微有閃爍。
“老三又怎麼了?他招惹你了?”
姜氏神秘一笑:“他倒沒招惹我,他招惹李氏了……”
金玦鑫皺起粗眉。
今天早上,聽說門外鬧騰起來了,還是姜氏跟李氏,他們兄弟幾個就急忙衝出去了。
混亂中,金玦森打了李氏一巴掌,李氏嚎啕大哭,連喊不要活了,金玦淼在一旁勸着……好像也沒什麼事啊?
再說金家老三是最會做人最爲圓滑的,凡事都要求個好,得個利,又如何會乘人之危,做得罪人的事?要知道李氏雖爲女流,可是掌握着金府的中饋呢。
姜氏見他不上路,忍不住捶了他一把:“以前我只隱約的覺得他們有事,還以爲是自己多心,現如今……”
金玦鑫雖嘴鈍,但心裡也算清楚,他立即聽出了苗頭,驚得虎目圓睜:“這事可不能胡說!”
“我胡說?我問你,你能借着拉架的機會摸兄弟媳婦屁股?”
金玦鑫嚇得幾乎跳起來,卻被姜氏死死按住,眼珠子亂轉,就是不看姜氏,嘴裡嘟嘟囔囔:“許是放錯地方呢?”
姜氏哼了一聲,也不理他。
金玦鑫腦門子都冒汗了。
這可不比偷個丫鬟上牀,或是在外面養個小,那說出去是風流,而這……分明是下作!
老三那麼精明,能幹這種事?
再說李氏,哪找不着比李氏年輕漂亮的女人?
姜氏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們男人,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有着腥味,還不趕緊往上上?你瞧李氏走路的樣子,腰都快扭斷了!”
想到李氏,忍不住冷笑:“你以爲不可能吧?大家都覺得不可能,他們不就蒙過去了?再說,倆人能勾搭上,也是各取所需。”
見金玦鑫不解,不由擰了他一把……她怎麼就嫁了這麼個悶葫蘆?
“李氏執掌中饋,銀子過手,就跟流水似的。你們雖兄弟幾個,可是真正掌管生意的還不是老三?這倆人一個內,一個外,可把個金家糊弄個水泄不通,那銀子還不都流進他們的錢袋?咱們還以爲金家風光着呢,沒準早就叫他們掏空了。你不知,今天我看見二房的嬌姐兒……”
眼裡冒出妒火:“那衣服料子是蜀錦的。一個小孩子,穿什麼蜀錦?再說,這一年四季發下的尺頭,我心裡都有數,除了太太,就沒人得過蜀錦。”
“沒準是娘給的……”
“呸,你娘穿胭脂紅?”
金玦鑫語塞,半晌方道:“你懂什麼,二弟妹孃家是開綢緞莊的……”
“這些年,我就看李氏往孃家貼補了,可沒見她孃家往咱們這送東西!”
“你忘記了,上回那事……還不多虧了她孃家?”
“你別跟我提那事?要不是你……”眼見得金玦鑫灰敗了臉色,姜氏收起怒氣,轉了腔調:“還不是你給了他們出頭露臉的機會?否則二房能有今天?”
“行了,閒事莫管。我發現你就對別人的事來勁,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得了。”
見金玦鑫就要偃旗息鼓,姜氏急了:“我還不是爲你打算?如今二房和三房聯手,這家都要被他們搬空了!”
金玦鑫停下脫襪子的手,緩緩轉了頭,聲音冰冷:“你是不是又要說分家的事?”
姜氏就要說“是”,轉念一想:“我閨女還沒着落呢,分什麼家?我怕的是,將來李氏跟老三的事露了,得臭了整個京城,到時別說娥姐兒,金家的兒子閨女都得不着好!”
“那你就把嘴管嚴點!”金玦鑫這一句可謂蓋棺定論。
姜氏窩火。讓她看着李氏囂張,她怎麼能忍?可是事若當真張揚出去,誰都得不着好果子。除非分家,不僅受損最小,還能看熱鬧,可是娥姐兒的親事……
真是想要吃熱山芋,還怕挨火烤。
她看着金玦鑫就跟沒事人似的開始洗漱,頓時像泄了氣一般靠在炕桌上。心裡卻不消停,緊鑼密鼓的盤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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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在相府住了三天。
走時,原先帶來的馬車都被裝滿了,還另添了相府的兩輛。
阮洵直送到大門外,拉着女兒的手千叮嚀,萬囑咐。又對着金玦焱萬囑咐,千叮嚀。
令阮玉鬱悶的是,阮洵爲什麼總說她不懂事,要金玦焱多擔待?偏偏金玦焱還恬不知恥的點頭應了,正好坐實了她的罪名。
她想快快離開,又捨不得這份難得的親情。
阮洵直嘮叨了半個時辰,到最後什麼也說不出了,只攥着金玦焱的手,目光殷切。
半晌才嘆口氣:“走吧,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