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路的吹奏聲重疊在一起,熱鬧得過分。
第二次上花轎,與上一次心情似乎有所不同。上一次,她大多是不安,而這一次,竟然有一點點緊張。
“恭祝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百年好合,恭祝晉王殿下和晉王妃百年好合……”
一路上夾道看熱鬧的百姓,賀聲震天動地。京城裡的百姓時常能看見皇家的喜事兒,排場都是絕對不小的,但如這般,皇上的兩個兒子同時娶親的場面,還是少見的。這是整個大燕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兒。
花轎路過一處,雲七夕聽見幾道賀聲有些熟悉,於是偷偷掀起一角,看了出去。此時花轎正走過七夕樓,東子、翠翠和二鬼他們都站在七夕樓前,滿臉喜氣地望着迎親隊伍大聲恭賀。
他們雖只是普通人,可他們時而流露出的這種真性情,感人而可貴!
收回視線時,雲七夕的目光一滯。
……
兩路花轎在一個岔路口分了道,左邊前往晉王府,右邊前往太子府,兩路嗩吶聲一左一右離得越來越遠,比起之前的齊奏,顯得單調冷清了些。
迎親隊伍到了晉王府門口,花轎停了下來,單連城下了馬,喜娘朗聲道,“請新郎三踢射箭。”話落,便有人將纏着紅綢的弓箭遞了上來。
單連城接過,俊拔之姿站在花轎前不遠處,對準花轎門,三箭輪番釘在轎門頂上。衆人歡呼,喜娘推開轎門,將新娘牽出來,把新娘手上綁着繡球的紅綢另一頭遞到了單連城手裡。
單連城的目光落在紅蓋頭上,脣角輕輕抿着,丰神俊朗的他被大紅喜服襯出一種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的柔和。
新郎新娘牽着紅綢,一同走進晉王府大門。新娘的鞋跨過火盆,腳剛一落地,突覺腳底一滑,若不是單連城拉住她的手,扶得及時,她鐵定一屁股坐到火盆裡面去。
當單連城扶着驚慌又緊張的她站穩,他緩緩鬆開了她,眸色一點點涼了下去。
一對新人來到大廳,許多賓客都在那裡等着了。坐在主位上的是惠妃娘娘,身爲父親的皇上不在。因爲今天是皇上兩個兒子成婚,太子比晉王身份高,按規矩,他自然只能參加太子的婚禮。
大多人見過的晉王都是一身黑,嚴肅高冷,一身大紅還是第一次。只是不知爲何,他的神色與起先迎親時相比漠然了不少。
司儀官站到了上首左側,婚禮儀式就要開始了,周圍賓客安靜了下來。
“一拜天地。”
隨着司儀官朗聲高喊,新娘子俯下了頭去,然而單連城卻筆直地立着,一動也不動。然後司儀官就尷尬了。惠妃娘娘盯着自己兒子漠然的臉輕輕皺起了眉頭,賓客間隱隱嘈雜了起來。
司儀官見此情景,只好又提高了嗓門兒,重複了一句,“一拜天地。”
單連城依舊紋絲不動。
“等一下。”正在此時,突然一個聲音從大廳外傳了進來。
衆人齊齊回頭,看見正走進來的女子,頓時瞪大了眼睛,又回頭看了看蓋着帶紅蓋頭的女子,就有些糊塗。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雲七夕笑嘻嘻地踏着輕快的步伐跨進大廳。
她此時沒有穿大紅喜服,一身衣服普通像是丫頭的。可她卻坦然得很,似乎未覺得有任何不妥。那輕描淡定的語氣就好像是遲到了一場三缺一的牌約。
單連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神色終於稍緩了幾分。
蓋頭下的人卻是渾身一震,猛然掀開紅蓋頭,看向雲七夕,精心描畫過的秀眉頓時一擰,“你來做什麼?”
雲七夕終於收了笑意,爲了配合劇情,還得帶上些許委屈,“姐姐,你喜歡太子妃的位置,我已經讓給你了,難道現在你還要跟我搶晉王麼?”
雲攬月看向身側,這才發現站在身邊的竟是單連城,頓時懵了。
“這,這怎麼回事?”
雲七夕聳了聳肩,滿臉無辜,又似是不解地道,“那就奇怪了,聽說太子殿下已經拜堂了,姐姐都沒去,那太子殿下與誰拜堂呢?”
聽她這樣一說,雲攬月再顧不上這許多,也顧不上賓客各異的眼光,揪起蓋頭,提着厚重的喜服衣襬,就衝出了大廳。
雲七夕看着她倉促的背影,心頭有個詞兒叫舒坦,要是她回去,發現自己的貼身丫頭嫁給了自己的男人,會氣成什麼樣?只可惜她不能親眼見到。
而云七夕並沒有看見,在賓客的人羣中間,有一道幽怨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這場鬧劇讓賓客們議論紛紛,雲七夕收回視線,回頭看向單連成,走近幾步,用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認真分析道,“按時間來推算,應該過了拜堂的時間了,怎麼這麼磨蹭啊?難道你不想結這婚?你想反悔?”
單連城脣角淺淺一勾,道,“爺知道她不是你。”
“哦?都是一樣的紅蓋頭,看不見臉,你咋就知道不是我呢!”雲七夕來了興致。
單連城撈起她的手,手指在她手心磨挲着,輕聲道,“你的手什麼時候有那麼細滑過?”
“喜歡她細滑的手你咋不將錯就錯地娶了呀!”雲七夕沒發覺自己的話有多酸。
單連城輕輕低頭,帶着磁性的嗓音低低在她耳邊道,“別鬧,有這麼多的賓客看着呢!”
一句別鬧,像極了情人間的耳語,雲七夕的臉燙了一下。而在旁人看來,他們正如一對情侶耳鬢廝磨。
坐在上首的惠妃臉上露出了笑容,道,“這場鬧劇就此揭過吧,儀式繼續。”
司儀官打量着雲七夕遲疑着說,“可如今王妃這一身……”
惠妃笑道,“行大事者不拘小節,連城娶的是七夕的人,不是她一身的行頭,就這樣吧。”
惠妃都發話了,別人還能說什麼?於是婚禮儀式終於走上了正常程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蓋頭的好處就是可以掩蓋新娘的羞澀,不過對雲七夕這種很少厚臉皮的人來說,還真是可有可無。兩人相對而站,彼此對望,低頭對拜時,雲七夕飛快地小聲說道,“今天挺帥。”
擡起時,單連城的眉頭跳了跳,盯着她的眸光深刻了幾分。於是雲七夕笑得越發燦爛了。
“禮成!送入洞房!”
滿屋紅得逼人,紅燭搖曳,雲七夕坐在洞房的大牀上,遙遙地聽着前院宴席的熱鬧,想到白日裡發生的事情,嘴角就揚了起來。
話說當時,她聽見翠翠和冬子的聲音,便輕輕掀開了簾子一角,她看見他們一羣人站在七夕樓前。而當她收回目光,卻看到了走在轎邊的紅雨。
紅雨是雲攬月的貼身丫頭,警覺的她很快反應過來事情不對,冷靜地想了一會兒,她靠近花轎另一側,對喜娘喊到,“喜娘,我頭痛。”
喜娘回道,“哎喲,您就忍一忍吧,過一會兒就到了,今兒可是您的大喜日子,可不能出什麼岔子。”
“可是我真的頭疼,你讓紅雨進來,給我按按吧!”
喜娘無可奈何,轎子裡的人身份比她大,她得罪不得。於是只好讓花轎停那了一下,讓紅雨進了轎。
當雲七夕扯掉蓋頭,紅雨看見是她,愣了好大一愣,雲七夕一邊從容地脫喜服一邊道,“不怕給你主子揚名立萬你就嚷嚷吧。”
於是紅雨真就不敢吭聲了,雲七夕讓紅雨把她脫下來的喜服穿上,紅雨自然不肯,雲七夕吊兒郎當地笑了笑。
“你跟姐姐這麼久還是不懂她的心啊!姐姐爲什麼那麼恨我?不就是怕我嫁給太子嗎?你難道希望這個錯誤成爲事實?你明明可以幫到姐姐卻不幫,估計姐姐知道了真相不會原諒你呢!”
“可是,可是……”
“別可是了,你又不是別人,你好歹是跟了姐姐這麼長時間的人,你代她嫁給太子也是不讓這場婚禮成爲鬧劇,又不會跟姐姐爭寵?相反你幫了她的大忙,你是功臣!”
紅雨嘴笨,腦子也笨,哪裡是雲七夕的對手,就這樣被她忽悠着穿上了喜服,蓋上了蓋頭,冒充起了新娘。
雲七夕穿上紅雨的衣服,從轎子裡出來,低調地跟隨有花轎另一邊,喜娘自然發現不了。看準了時機,她便溜進了人羣裡。
一路往晉王府跑,她當時的心情還真是挺急的,真怕,雲攬月和單連城真的拜了天地了。爲了那枚玉扳指,單連城必須只能娶她。
而且她覺得,如果單連城真的跟雲攬月這種渣女拜了天地,會成爲單連城人生當中的一大污點。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想到今天是洞房花燭夜,雲七夕竟有點兒緊張了。
“早晚都是爺的人,你怕什麼?”記得那夜在船上他這樣說。
想起這句話,雲七夕頓時覺得臉頰發燙。
記得讀書那會兒,宿舍女子經常在熄燈後搞臥談會,大家討論過一個問題。就是洞房的時候太害羞怎麼辦?有人回答說,裝睡。
這個主意對雲七夕來說明顯不靠譜,因爲她頭腦總是太清醒,裝不了。
又有人說,可以喝醉,這主意貌似還靠譜。
發現大紅桌布的放着的酒壺,爲了傳宗接代的偉大目標,她真的把那壺酒喝完了。
可是除了覺得腦袋暈,她並未感到醉,她爬到牀上去躺着,等待酒的後勁。
不知過了多久,半醉半睡的狀態下,她聽見了走進房間的腳步聲。迷迷糊糊聞見薄荷香的味道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