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宴之後的好幾天,祁彥琛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不過蘇瀾依知道那傢伙心裡糾結着呢,說不定,這座冰山和祁御天之間隔閡的消除指日可待啊……
正想着,修夜一臉的凝重從門口走進來, 又是一身天青色的長衫,手執一扇,風度翩翩的模樣。以往總是一臉的雲淡風輕,這是與之前相比倒是多了些許的嚴肅之色。
祁彥琛剛好在寫字畫畫,知道修夜進來了,有些異常雀躍地擡頭,急忙走到修夜身邊。這幾天蘇瀾依有事沒事就跟他說祁御天,雖然自己並不排斥她說他的事,只是要他叫他父皇……算了吧。
“修夜,什麼事?”
看了一眼躺在一邊的搖椅上的蘇瀾依,修夜沉吟道:“影衛查實,最近一些日子裡,瑤都街上多了好些生面孔,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百姓。”
“哦?”祁彥琛心裡有些疑惑。
倒是一旁的蘇瀾依聽見了這話一點都不在乎,纖纖玉手摸了摸臉,悠悠道:“是不是穿着蒙古袍的人?那是婁石國的使者來了,幾天前我在街上碰到過,小南告訴我的。”
聽了蘇瀾依的話,修夜搖了搖頭,道:“不是。婁石國的人影衛認得出來,只是這批人都有個共同特點。”說着修夜頓了頓,又看了眼蘇瀾依,繼續道:“他們穿的衣服都是蘇繡。”
這個消息讓蘇瀾依立馬從搖椅上蹦了起來,什麼?!蘇繡?!蘇瀾依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好些天前回去蘇府的情景,難道說和蘇家做生意的那些人都是瑤都的富商?可是那些人都是生面孔,那麼這說明了什麼?
深深看了眼前兩個神色凝重的人,蘇瀾依慢慢說道:“彥琛,我該回去蘇府一趟。”
蘇府。
這次蘇瀾依和祁彥琛並不是回去蘇府裡,出了這麼件事情,怕是一心投在工作上的哥哥是不會知曉的。所以蘇瀾依就帶着祁彥琛直奔蘇家繡莊。
果然,蘇錦澤正一臉埋在堆如小山的賬本簿後面。
“哥哥。”
從小山堆裡擡起頭,蘇錦澤的臉上都是疲憊的神情。在看見蘇瀾依的時候,瞳仁裡纔有些淡淡的光彩之色,“是依兒啊,依兒回來了!七王爺也在。”
“嗯。”淡淡應了句,祁彥琛沒打算說話。
“哥哥,你睡在繡莊的麼?最近繡莊忙嗎?”
寵溺地拍了拍她的頭,蘇錦澤笑笑,道:“就快忙完了,那些訂單基本都做好了,只要交了貨付了款,就行了,都是些後續工作。”
聞言,蘇瀾依的臉色更加凝重起來。蘇錦澤看着和往常不太一樣的蘇瀾依,心裡也有些疑惑,問道:“依兒,怎麼了嗎?”
不打算隱瞞,蘇瀾依悠悠道:“哥哥,最近瑤都的大街上多了很多生面孔,穿的都是蘇繡,你不覺得奇怪嗎?你不是說那些富商不是瑤都的嗎?”
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蘇瀾依,蘇錦澤道:“上次你跟我說過之後,我就去調查過。結果發現,那些富商都是各地的大商賈,而且還是近幾個月來新興起的,似乎是靠開賭場證簽發家的。我就沒有多想了。”
“哥哥,如果他們只是一般的商人那是沒有什麼問題,可要是他們要拿這批衣服做一些什麼事情,我怕的是連累了蘇家。最怕的就是,他們的目的並不是做生意,而是在打擊蘇家。”
聞言,蘇錦澤狠狠一震,神情霎時冷了下來,道:“依兒何出此言?”
蘇瀾依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蘇錦澤,拉着蘇錦澤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慢慢分析道:“哥哥,你想,如果他們拿着這一批蘇繡去做一些苟且的勾當,不被發現還好,若是被發現了要查出來他們大可以捲鋪蓋走人,反正是近幾個月才興起的商賈。可是蘇家呢?出了事,他們跑了,那麼擔負責任的就是蘇家,更何況蘇家百年的基業,逃得過去嗎?只能硬扛下來了。”
“可是依兒,蘇繡只是一批衣服罷了,他們能拿來做什麼苟且的勾當?”
蘇瀾依正要開口,一旁一直處於沉默狀態的祁彥琛終於打算開口說話了,淡淡道:“那批衣服做的是什麼?”
蘇錦澤道:“一般的丫鬟和太監穿的衣服,還有些宮裝,大約是選秀女的時候要用的。”
“宮裝?太監和宮女穿的衣服?一般的商賈要這些東西做什麼用?”祁彥琛不禁眉頭皺起來,這件事情絕對不簡單。
“是啊,哥哥,我想這件事需要調查一下。”
“嗯。依兒,你們說對了。要是他們的目的是蘇家……”想到這裡,蘇錦澤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蘇家是蘇震雲這一輩子的心血,怎麼能隨便就被人算計了。
想了想,蘇瀾依繼續道:“彥琛,叫你的那批影衛去查查吧,我看他們挺好用的。”對着祁彥琛嘿嘿一笑,蘇瀾依似是又想起了什麼,繼續對蘇錦澤道:“對了,哥哥,最近蘇柳若在幹什麼?”
“柳若?”突然之間話題的轉換讓蘇錦澤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等到明白蘇瀾依的問話,聳了聳肩,淡淡道:“不知道,這些天似乎她不在府上。”
說着又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蘇錦澤皺起了眉,一臉的疑惑,繼續道:“對了,這些天來,她好些時候都不在府上,我偶爾回去一趟,都看不見她的人。爹去外地辦事也沒帶上她啊……”
蘇瀾依沒再提出什麼問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哥哥,彥寒死後,我跟彥琛去夜探過皇宮,那一次我在二皇子的宮殿裡看見了一個穿着紅色衣服的女子。”
說到這裡,蘇瀾依頓了頓,看了一眼身邊的彥琛,見到他一臉的平靜,於是繼續說道:“那個紅衣服的女子很眼熟,但是我就是想不起來是誰,直到那天我回蘇府的時候,看見了蘇柳若。”
這番話像是一個炸彈一般,投在蘇錦澤平如鏡面的心裡,自小柳若就是個嫉妒心很強的女孩子,自己不知道什麼原因始終無法對她親近起來,但是無論如何她也是自己的妹妹。所以蘇錦澤是怎麼也不會想到蘇柳若和會和二皇子……
看到蘇錦澤一臉的震驚,蘇瀾依稍稍停了停,等他緩過一口氣,又繼續道:“我和彥琛去找無良童子的時候,路上遇到了一批殺手,他們……他們殺了……彥寒。彥寒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要爲他報仇,後來彥琛查出來,那一批殺手和二皇子有聯繫。”
儘管蘇瀾依至今爲止還是有些無法接受彥寒離開的事實,但是事實畢竟是事實,她要做的是讓那個一心一意只是對她好的彥寒瞑目。所以,那個人,無論是誰,她都要手刃。
“哥哥,如果影衛查出來,蘇柳若和這件事脫不了干係的話……就算是親姐姐,我也不會放過她,更何況我與她之間從來不曾存在姐妹之情。”
這幾句話說出來,蘇瀾依霎時換上了一副冰冷的神色,如黑寶石般閃亮的黑眸迸射出仇恨的光芒,那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狠,一覽無餘。
見到這樣的蘇瀾依,是祁彥琛最心疼的。她總是習慣用一種傷害的方式來掩飾她的悲傷和無助,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懂她。
深深嘆了口氣,祁彥琛走到蘇瀾依的身邊去,用他寬大的手掌包裹了這會兒蘇瀾依捏的死緊的拳頭。溫暖的感覺從手背和指縫間流入,蘇瀾依微微一怔,擡頭看見彥琛眼裡的那抹心疼,心猛地一顫。鬆了鬆拳頭,蘇瀾依緩和了神色。
沉默了良久,蘇錦澤才淡淡地開口道,語氣裡有無法掩飾的無奈和傷感,“依兒,要是你決定的事情,哥哥都支持你。不管那個人是誰,依兒永遠是哥哥最愛的妹妹。柳若她,從小也是嫉妒心極強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說到這裡,蘇錦澤皺緊了眉頭,神情是無限的疲憊。也許是該好好查查當年依兒中毒的那件事了,一直以來,他都是以爲下毒的人會悔過的,一直以來都以爲只要仁慈地不去觸碰,就可以相安無事的。
沒想到,最終還是要走到這一步……
“哥哥,你就不要待在繡莊裡了,回家去歇息一會兒吧,我跟彥琛還要回王府。”蘇瀾依看着這樣憔悴的蘇錦澤心裡好些心疼。
“嗯。我知道,依兒不用擔心,你先和七王爺回去吧。”
從繡莊回來的馬車上,蘇瀾依一直都是保持着沉默的優良品格。自己從現代穿過來,受的就是父母帶來的傷害。到了這個原本自己以爲是異世的時空裡,沒想到卻找到了自己真正的親人。可是如今,卻還是要用仇恨去面對自己的所謂的姐姐。
這個世界真的淒涼如此嗎?
想着,突然蘇瀾依的後背上傳來一陣溫暖的感覺,隨後兩隻溫熱的大手環在了她的身側,淡淡的竹香味縈繞鼻間。他的懷抱總是給人一種安心舒適的感覺,似乎只要靠在他的胸膛裡,就可以閉着眼睛,什麼都不用去管。
軟軟地開口,蘇瀾依小手覆上他的大手,道:“彥琛,有你真好。”
輕輕笑了笑,祁彥琛道:“瀾依,不要總是一個人背,好不哈?”
聽了這話,蘇瀾依的眼睛滿滿的都是笑意,她轉過身抱住祁彥琛,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慢慢說道,“彥琛,我知道。我不會一個人,有你在,有你在就好。”
想了想,蘇瀾依又道:“彥琛……”
“嗯?怎麼了?”
“有一種方式叫做滲透。”
“瀾依,你要說什麼?”
“我懷疑對方用的就是這種方式,用外面的那些生面孔去替換城裡的人,然後把整個瑤都的勢力消去於無形之中。在我們還沒反應過的時候,這個天下已經易主了。”
說完話,蘇瀾依明顯感覺到抱着自己的身子僵了僵,他的內心深處還是關心那個皇帝的不是麼?不然也不會在聽到“天下易主”的時候這樣的反應了。
沒聽見他有話說,蘇瀾依繼續道:“彥琛,其實你心裡已經明白了,不是麼?他不是不愛你,疏遠你不理你亦是一種保護的方式。而且是最痛的保護方式,他寧可你誤解他十多年,也不願看見你受傷……”
“瀾依,我知道,你不要說了。”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祁彥琛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在遇見瀾依之前,自己一直是封閉着,不讓任何人影響到自己。有了瀾依之後,想着這輩子有她就足夠了。
可是卻在這樣的當口得知這樣的事實,讓他如何能夠不亂?
不再說話,祁彥琛陷入了沉思。
蘇瀾依從他的懷裡出來,坐直了身子,撩起了簾子想看看到了哪裡。朝外看的時候,眼角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似乎是……
衡蕪!
蘇瀾依趕忙叫道:“停車!停車!”
話音一落,馬車就停了下來,蘇瀾依急忙探出身去,想要看清楚那個人影。可是人羣熙熙攘攘的,哪裡還有剛剛瞥見的那個熟悉的影子?!
有些泄氣,蘇瀾依嘟起了嘴巴,那個該死的衡蕪!要找人的時候死活不見!真是的!
祁彥琛看見蘇瀾依這般的模樣,不禁疑惑道:“瀾依,你在看什麼?”
想也沒想,蘇瀾依衝口就道:“衡蕪啊!那個死男人!殺手頭頭,無良!”
“就是那個後來陪你的千仇門門主?”
“嗯。”彥琛知道他?
“你看他做什麼?”聲音裡相當得不滿。
咦?好大的酸味啊……轉頭就看見祁彥琛冷着一張臉,正襟危坐在車內。眉頭皺着,絕美的臉龐上是濃濃的不滿和不悅,看起來,彥琛似乎是心情不太好啊……
“彥琛? 你怎麼了?”明知故問。
“沒怎麼!”就是不爽!
蘇瀾依一下子就倚到祁彥琛的懷裡,嘿嘿笑着道:“彥琛,我記得昨天晚上,貌似王府大廚可沒在飯菜裡放醋啊,可是現在你身上的醋味怎麼那麼濃呢?怎麼回事呢?”
說完,蘇瀾依還要調皮地眨眨眼睛,裝出一臉的無知,看向身邊的人。只見他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紅色,一時間冷着的臉上都是窘迫的神色。
隨即,祁彥琛突地低頭,看着蘇瀾依的眼睛,道:“我就是不準。你找他做什麼?在我身邊還要想他,我不準!”
蘇瀾依聽了笑得更開懷了,臉微紅,嬌俏的模樣像是一朵清麗的桃花一般。
突然,她的笑聲盡數消失在某人的嘴裡。
車內,傳來一陣低低喘氣聲。
窗外,已經是開春時候的陽光,瀲灩得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