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頤到三歲上纔開口說話,原因在於他二哥魏帆趁着照顧他的奶孃不在,將手上的泥巴糊到他乾乾淨淨的衣服上,魏頤雖然想逃跑,但還是腿短逃不過腿長,被長他七歲的二哥揪住了,泥巴硬是塗在了他的紅色襖子上。
已經十歲了的調皮搗蛋的魏帆在弟弟身上擦乾淨了手,就望着他挑釁地笑。
魏帆是樂於欺負這個弟弟的,原因在於魏頤從生下來就很少哭,到別的孩子能開口說話的時候,無論怎麼逗他說話,他都不張口,魏帆總覺得他家弟弟不簡單,於是就總想欺負他。
對於魏頤的這個不簡單,家裡的大人自然也看得出來,但是,在魏家幾個孩子都是天才神童的情況下,魏頤的不簡單也就不足爲奇了。
魏頤的大哥魏暉十一歲就中了秀才,而且還是考的京城片區第一名,神童之名當時就有了,現在才十五歲,學問已經是一等一地好,就等着參加大比金榜題名呢。
老二魏帆,生下來就調皮,但書也讀得不錯,不過,在如何捉弄人上面,是修爲更高一層。家裡的僕人沒人不怕他的,連魏府主人魏大人也被他氣得懶得管他了,被氣得狠了,就罰他跪祠堂,而且,跪祠堂他也能夠跪出花樣來,祠堂的地板曾經被他差點把地磚摳出來,只把老爺子魏大人氣得嘔血,於是後來祠堂也不要他跪了,要他跪祠堂門口。
老三就是魏頤了,長得粉雕玉琢,玉雪可愛得天上有地下無,家裡僕人沒人不喜歡他的,看到他就想摸摸他纔好,而且,奶孃還給他取了個小名叫“玉奴兒”,這麼可愛的孩子,小玉兒這種名字不是正好給他用嗎?
而且,這孩子從小就聽話,不亂爬亂跑,也不亂摸亂抓,小小年紀翻着哥哥的書,已經聰明地能夠摸上面的字了,除了三歲還不開口說話之外,其他沒有不好的地方。
這次被魏帆糊了泥巴,魏頤是真的生氣了,他平時已經忍這個二哥夠多了,沒想到這孩子一點也不知收斂,看到沒人就這樣欺負他。
他大怒地叫道,“魏帆,我要給奶孃說你塗泥巴在我身上。”
說完,他還紅着臉氣喘吁吁地瞪着魏帆。
魏帆卻愣住了,然後眨眨眼睛,道,“你不是啞巴?”
魏頤因爲平素就沒練過嗓子,那話喊出來也只是含糊的發音而已,魏頤根本不知道他喊的什麼,只是知道了弟弟不是別人擔心的啞巴而已。
他高興地撲向魏頤,硬是把魏頤抱起來,哈哈大笑,道,“來,玉奴兒,叫二哥,二哥……”
魏頤要從他身上下去,卻怎麼也下去不了,只用手狠狠拍魏帆的背,道,“放,放開……”
魏帆卻不以爲意,把他從屋子裡抱出去,他也才十歲,長得也是眉清目秀可愛的男孩子,力氣卻不小,把魏頤抱着從走廊裡跑過,硬是跑到旁邊的院子裡,一邊跑一邊叫,“玉奴兒叫我二哥吶,玉奴兒會說話啦,他叫我二哥……”
魏頤生怕他跑着的時候把自己摔到地上了,胳膊趕緊環住他的肩頸,心想自己纔沒喊他二哥呢,這個小孩兒總是這麼自作主張地亂說,不過,看魏帆那高興樣,他也跟着高興起來。
後面聽到魏帆喊的奶孃趕了過來,追着他兩跑,還在喊,“二公子喂,你別把小公子摔了,唉唉,快停下……”
但魏帆硬是把魏頤抱着闖進了魏暉的書房裡去,魏暉的老師就是他們爹,他爹每晚上考試魏暉和魏帆,然後給予指導,白天,魏大人去上朝處理公務時,這兩孩子就是自學,魏暉自幼好學,魏帆卻是能逃就逃的。
魏暉正在寫文章,就見魏帆擠開門進來,他皺了眉,站起來,道,“魏帆,你自己不學無術,還來擾我學業。”
魏帆對他吐吐舌頭,把魏頤放到地上,又伸手去捏他的臉,魏頤趕緊往一邊跑,但還是被魏帆追上了,硬是拉住,狠狠捏了兩下才作罷,還對魏暉笑道,“大哥,玉奴兒剛纔說話了,他叫我二哥。”
魏暉看了魏頤一眼,可愛的魏頤讓他眼睛閃了閃,但最後還是對魏帆擺了擺手,道,“胡鬧,把三弟交給他奶孃抱走,你坐下看書去。”
魏帆對他的話不置可否,繼續去逗魏頤,魏頤對他避之唯恐不及,趕緊往書房外跑,所幸奶孃趕來了,一把把魏頤抱起來,然後抱着他就跑,生怕魏帆又去欺負他。
魏頤重新說話的歷程如同第一次重新站起來,第一次重新跑起來一樣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鍛鍊嗓子和舌頭是需要時間和精力的,孩子軟軟糯糯的嗓音也總是讓他皺眉,但也只能堅持下去。
魏頤是他們家繼魏暉之後又一個有神童稱號的孩子。
他四歲開始就習字學習了。
他的夫子是升了官的魏大人請來的一個魏家遠親,這人也算有些學問,授課有自己的一套,他最開始就教魏頤四書,先教《論語》《孟子》,再教《大學》《中庸》,魏頤本就聰慧,加上還有前世的記憶,故而學起來並不懵懂,六歲上已經熟讀《論語》《孟子》。
他的這種聽話好學讓魏大人非常欣慰,不過,對他卻並不慈愛,待他比待魏暉魏帆都要來得嚴格。
而魏家主母,還很年輕漂亮的小夫人吳氏,即魏頤的母親,卻並不管他,魏頤只每天晨昏定省的時候見她兩面,甚至有時候這兩面也免了,這種淡薄的親情時常讓魏頤覺得難過。於是時間越發花在書本上,似乎能夠從書本里找到些慰藉。
成長的過程裡家裡也發生了不少事,讓魏頤印象深刻的,大約有那麼幾件。
第一就是大哥結婚,嫂嫂是個病美人,她是在魏頤兩歲的時候到魏家的,再過大半年,大哥大嫂兩人就簡簡單單地完婚了,完婚後,大哥就和新婚妻子獨自擁有了一個小院,而原來和大哥住一起的二哥魏帆就搬來和魏頤住在一個小院裡,這是讓魏頤深惡痛絕的,因爲魏帆總是趁着奶孃不在身邊就欺負他。
第二件就是他四歲多的時候,家裡新添了一個小孩兒,那位病美人嫂嫂頭胎生了個男嬰下來,孩子滿月的時候,魏頤纔看到那個小嬰兒,小小的一團,卻已經很粉嫩可愛,奶孃說那孩子和他生出來的時候一樣,也是不愛哭,非常乖巧,家裡都因此事而非常高興,不過,也有一件不好的事情,那就是嫂嫂生產的時候傷了身,大夫說她以後估計很難再懷上孩子了,這種事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個大悲劇,但魏頤覺得這是大哥夫婦該擔心的問題,他沒怎麼在乎,只是因爲家裡新添了一個可愛的小傢伙而高興。
第三件就是他母親的孃家京城大族吳家因爲某些原因治了罪,雖然他聽貼身照顧他的奶孃說起過外面吳家多麼地悲慘,而京城裡官場上又起了什麼大變化,但因爲他的生活並沒有因此起什麼變化,所以,他也就沒什麼實質上的感觸。
倒是後來吳家的那位皇后被皇帝打入冷宮,對他的生活引起了更大的漣漪,首先是被父親叫去在書房裡跪了大半天,差點把他跪暈了過去,而他對於要罰跪的理由一無所知,真是無妄之災,之後又不知是什麼原因,早上去給母親問安的時候,母親看着他突然哭了起來,然後把他從她屋子裡罵了出來,魏頤對此又好奇又不能理解。
雖然他是想過要和母親好好相處的,但無奈那位小女子從來不親近他,連他的衣食住行都不過問,魏頤有時候覺得要不是他本身心智已經健全了,說不得小小年紀在家裡被餓死凍死病死都有可能,反正沒什麼人管他,而奶孃又不是每時每刻都能照顧到他的。
第四件就是他二哥十一歲的時候突然從家裡跑出去了,說是要跟着某某高人學藝,但魏頤對那某某高人抱懷疑態度,對此並不看好,但那個無法無天的魏帆卻這樣跑掉了,連魏大人都拿他沒辦法,眼睜睜看着兒子從家裡消失了。
魏頤那時候其實還是有那麼點羨慕魏帆的,覺得他十一歲就跑出家門,還真是有勇氣,要是他,估計就不能下這樣的大決心。
第五件大事是一件讓魏頤痛心疾首的事情,他喜歡的那個小侄兒,也是到兩三歲時候還不會說話,而且神情很是呆傻,雖然知道要吃喝拉撒,知道冷暖病痛,但是,卻總是像沒有開智一樣地懵懂。
家人這下都明白這孩子有問題了,讓了大夫來看,大夫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身體沒問題,估計是腦子有問題。
因爲此事,已經無法再生育的嫂嫂就徹底受打擊了,病得在牀上躺了一個多月,但孩子卻已經那樣,沒有辦法了。
那時候,魏頤他大哥魏暉中了狀元,在京城裡做了一年,馬上要被皇帝外派到地方上去做官,他和妻子的感情倒是不錯的,一向以事業爲重的他也在家多守了生病的妻子幾天,然後才一個人去上任了,並沒有帶着妻子一起走。
不過,之後魏暉在外上任定下來後,魏頤的嫂嫂也就過去了,卻沒把呆呆傻傻的孩子帶走,理由說的是孩子還太小,不能在路上受累着風,不好帶他,於是把他留下來,但她的心裡真正是怎麼想的,魏頤卻實在不好評定。
魏頤覺得留下來的小侄兒完全是和自己一樣的命運,爹不疼娘不愛,於是就待他特別好。
因家裡主母吳氏特別信佛,看家裡長孫那麼癡呆,倒是去請了個高僧來給這個小孩兒算過名,那位高僧不知道是真的佛法高深,還是嘴裡亂說,他看到魏頤,就搖了一陣地頭,對於魏家長孫,倒是笑着說他是現在魂魄不全,等以後魂魄全都歸位,命裡貴人相助,將一生無憂,而且是大富大貴之命。
大家聽他如此說,也總算覺得有了些希望,魏頤以前可是信仰唯物主義的,但經過轉世重生,他也不得不相信靈魂之說了,所以對這位高僧的話倒是非常相信的,這樣,養着那位侄兒,也就有了些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