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正在他的書房裡和他的一位幕客談話,魏頤過去問安,那位幕客就起身來見禮,還讚了魏頤幾句,說他風姿翩翩,學問也做得好。
魏頤趕緊回了禮,就垂手立於一邊等父親訓示。
魏大人又和那位幕客說了些話,對方下去之後,纔看向魏頤,道,“你今日到哪裡去了,爲何家中不見你人。”
魏頤恭敬地答道,“一位好友得了前朝幾副真跡畫作,請我前去看看,我就過去了,一時不查時間,待得久了些。”
魏大人聽他如此回答,就沒有生氣,只是問道,“是哪位朋友?”
魏頤擡眼看了魏大人一眼,有些吞吐地說道,“是白家的白麟涵。”
他這樣說,魏大人愣了一下才看向他,沉聲道,“不是說了不要和白家人走得太近。”
魏頤只好趕緊解釋,“是他前來邀請,我也不好拒絕,只得去了。再說,他爲人挺不錯,我也只很少和他往來,我覺得和他相交併無太大不妥。”
魏大人聽聞他說這種話,似乎是想發火,但之後又把火氣壓下去了,好半天才道,“你母親若是知道你和白家人結交,她該很生氣。你該想想你母親的立場。”
於是魏頤只好應道,“是的,父親,我以後會注意。”
魏大人又問起魏頤的課業來,道,“你的老師最近身體有恙,你多時不曾送課業過去給他看,你近來在家,可有勤勉於學。”
魏頤最近花在學習上的時間的確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是定然也並無荒廢,就回答了自己最近的學習情況,又去把自己寫的策論文章拿來給魏大人看,魏大人看後給予了點評。
魏頤對於各種問題見解獨到,時常讓魏大人也深受啓發,但是,魏頤還是會捱罵的,魏大人說道,“你能想到這些是好事,能夠大膽提出更是不錯,爲官者,爲國爲民,不敢有私。不過,爲人中庸之道,你現在年紀還小,未有體會,看法不免太過激進,如此也是不好,你以後還是要學會沉靜深思。你的大哥,於此上就要比你好很多。”
魏頤受教,雖然魏頤知道官場重在中庸,但是要他那麼幹,他畢竟年輕,還是一時半會兒哪裡真正體會得到,要做到更是不容易,但父親教誨不敢不從,只好連連應了魏大人的話。
因魏大人留了他的幕客用飯,魏頤就回房和魏歸真一起吃晚飯,晚上又給魏歸真讀詩,睡覺前洗澡,就着燭光看到膝蓋上被撞成的烏青,胳膊上還有破皮,上藥時,不由得又在心裡罵了那範成仲一通,心想今日他捱打,那完全是咎由自取,想到白麟涵身上受的傷,不免又對他有了更多歉意,本來之前對白麟涵的印象並不太好,甚至並不真心和他交往,只敷衍應付,這次他爲自己打架,卻讓魏頤覺得白麟涵這人其實也還不錯,故而對他也算真心上心了些。
這邊範成仲被扶回家,情況很是不妙,趕緊請了大夫,大夫說有內臟受傷出血,給他鍼灸,又下了猛藥。
他時常在外胡作非爲,他父親範大人也管不了他,只能縱容着,不過,這次被白麟涵打成這樣,他卻是不敢讓父親知曉,於是就待在自己房裡養病,也不見人。
他因平素沉迷於酒色,身體已然不好,又被打成這樣,也許大夫開的藥也有問題,他這傷不僅沒好,過兩天,居然越見兇險,儼然奄奄一息之狀。
這時候,他房裡的伺候丫頭,和他身邊的隨從小廝才慌了起來,生怕他有不測,大家都要擔責任,趕緊去報告了範家夫人。
範夫人是最寵溺這個嘴巴甜的兒子的,而且上面老夫人也很寵這個孫兒。
聽聞範成仲重病在牀,她們趕緊趕來看了。
發現原來好好的人,現在居然滿身是傷,幾乎病得不能說話了,完全一副瀕死之態。
不由得異常吃驚,甚至是震驚,震怒。
家裡跟着範成仲的丫鬟小廝們全都跪在院子裡捱了打,然後又讓他們交代事情。
這時候,小廝們如何還敢瞞着,趕緊將事情都說了出來。
他們當然是向着自家少爺的,又要推脫自己身上的罪責,就新編了一番說辭,而且大家還串了口供,只說範成仲看上了一個小倌,但白家的公子白麟涵也看上了,白家公子就仗着自己家裡有權有勢,對範成仲大打出手,他們這些侍從當時在身邊也跟着捱了打,但是卻不敢還手。
範成仲是矜貴公子,哪裡受得住範家習過武的公子的拳腳,就被傷成了這樣。
但是範成仲想到白家畢竟比自家顯赫,故而不敢把這事說出來,只得受了傷也忍着,還不敢告訴老夫人和夫人。
小廝們說得異常悽慘,責任全都往白麟涵身上推。
兩個婦道人家看範成仲傷成這樣,哪裡還去推想事情真相,只相信了小廝們的話。
然後此事不免很快鬧得大起來。
兩個婦道人家都要範老爺給做主,一邊請了名醫給範成仲看病,一邊要範老爺去白家給兒子討回公道。
京城府尹這個職位是最難做的位置之一,能夠在這個位置上待上數年的,無一不是老狐狸老油條,不然,不僅坐不到這個位置上,而且也不能在這個位置上待久,或者就會得罪不少人,或者辦不好事。
但範大人卻將這府尹做得異常順,由此可見此人完全是官場老油條,什麼事情都處理得非常圓滑。
此時聽老母和夫人都來告白家的狀,說自己兒子受了欺負,他先是把兒子和夫人都罵了一頓,又安撫了母親,但心裡其實還是很向着自己兒子的,對白麟涵就很有意見。
他的夫人被丈夫罵了,在家裡鬧得很厲害,又哭又鬧,直說範大人孬種,兒子遇了這種事情,他居然還罵兒子,一點男人氣概都沒有,她們指望不上他。
範大人被自家夫人戳着脊樑骨罵他軟,他如何能夠嚥下這口氣,還不是隻得到白家去替兒子討個公道。
他到白家去,白家是高門大戶,雖然他範家也是顯赫的大族,但還是比不上白家的,於是只是好言去和白家國丈大人理論。
國丈大人叫來白麟涵詢問此事對質,白麟涵才知道那天範成仲被打之後已經病得奄奄一息了,他也很吃驚,他本想着範成仲最多臥牀一段時間就能好的。
他想着自己當時下手也算有點分寸,不至於將一個成年男子打死的地步,所以他以爲範家是在訛詐人,就沒怎麼在意此事。只是說了當天的事情。
關於爲了一個小倌而打人這種事,他說是決計沒有的,對方不僅不是小倌,而且是他的好友,還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是魏尚書家裡的小公子,當年京城十分有名的十二歲神童舉子。當時範成仲不僅侮辱他的朋友,而且還打了他的朋友,所以他纔出手的,而且他當時也受了傷,那時候還有不少人作證……
白麟涵的話和範成仲的話很大出入,各人說的都是對己方有利的部分。
但不可否認的是,白麟涵是更加佔理的,而且,有不少人證。
他的話牽扯出了魏頤,這時候範家人才知道那個少年果真不是什麼小倌,而且還是京城有名的神童,不由得一下子就佔了下風。
範成仲當時有猥褻士子之嫌,這可是大罪,範大人只得從白家落敗而歸,不僅沒有討回公道,反而因爲兒子幹了醜事而名聲受辱,很是狼狽。
這件事不知道是被誰給說出去的,很快京城裡就傳遍了,但是版本不是白麟涵因爲朋友而打了範成仲,而是白家公子和範家公子因爲一個小倌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白家公子仗勢欺人,將範家公子打成重傷,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這種桃色新聞傳播得非常快,雖然白家公子和範家公子的名字並沒有流傳,但是這種事影響的確很不好,而且還是在白家很在乎名聲的情況下。
白麟涵雖然佔理,但還是被父親罰在家抄書,還被他姐姐叫進宮裡去罵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