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人,無論女人,還是男人,總歸是要向着自己家族裡一些的。
因爲容琛對他母親的病無所表示,本來還想着和他好好處着的魏頤,在兩人相處時,就開始對容琛愛理不睬了。
當天晚上,他也不要容琛留下來和他同牀共枕,在魏家戰戰兢兢和皇帝吃了一頓晚飯後,魏頤就把容琛趕回宮裡去了。
他是真正趕他回去的,冷着臉對他道,“你趕緊回宮裡去吧!我就不留你住宿了。”
容琛宮裡也有事情,不便在魏家留宿,就先回去了。
容琛沒留下來,讓魏大人總算是放了些心。
他最怕容琛明知魏頤是他的兒子,依然不放過他。
魏暉當天晚上留在了父親府上,陪着魏頤說話說到很晚,問起魏頤這一段時間的情況,魏頤不便講容琛的錯處,就說是在一家莊子裡,無法對外傳消息,然後纔沒和他們聯繫。
魏暉也看出來了,魏頤他有他的苦楚,於是也就不再問這方面的話。
現在皇帝還年輕,正當盛年,要是他身體一直好,說不得還要在皇位上坐好幾十年。
魏家是沒有辦法和皇帝斗的,所以,只能順其自然,順着來。
這是魏暉在對待皇帝和魏頤兩人之間的事情時的態度。
並且,他還把自己的這種態度向魏頤說了,問起魏頤和皇帝之間的關係,魏頤也不知道該如何和兄長說好,猶豫了一番,才說道,“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上了其他人,我覺得他現在變了,和以前不一樣……”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才輕聲道,“他沒有再動過我。”
魏暉愣了一下,才恍然明白魏頤的意思,他皺了一下眉,問道,“你是不是對皇上有心思?”
魏頤看向魏暉,笑了笑,也不撒謊,直接說道,“皇上乃人中龍鳳,不同一般,我的確是喜歡他。不過,喜歡是喜歡,道理也是明白的。我既沒有想和他保持這種關係,也沒想過要從他那裡得到什麼好處,我不是那種因情愛而不顧家人,不顧別的一切的人。”
魏暉這才點點頭,道,“你能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他是皇上,仰慕他是正常的,爲人臣子,他要讓我們死,我們活不了,不過,卻不能因爲兒女私情,而別的什麼都不顧了。”
說了這些,魏暉又想了一番最近朝堂裡偷偷傳的事情,道,“皇上是否看上了別的人,我們也不知,不過,宮裡面,他是沒帶人進去的,也沒有誰傳出來,宮裡哪位娘娘最近非常受寵。”
說着,想到什麼,就壓低了聲音,繼續和魏頤說道,“皇上雖然現在正處盛年,不過,皇子們也大了,太子殿下已經十七,今年他又代理政務了兩個月,雖然皇上回來後對他發了脾氣,說他很多事情出了錯,但是,太子能代理政務,就說明皇上已經承認他長成了。聽說宮裡面還有什麼動靜,以後,皇上怕是也要仔細盯着太子以及諸位皇子了。”
雖然這是說容琛的兒子們的事情,但是,這其實是魏頤第一次如此近地聽關於容琛的家事,他本該是事不關己的,但不知怎麼,聽後心裡總有點疙瘩,不大舒服。
魏暉想了想,又愁了眉,嘆口氣,道,“你和皇上這事,真希望皇上從此後就算了,不然,後宮裡的娘娘們,雖說是溫良賢淑,誰知道會不會對你不利。而且,太子也並不是好相與的人。雖然你和他沒有相沖突之處,誰知道他會不會怎麼來和你搭上橋,要用用你呢。”
魏頤雖然生在官宦之家,但是,因爲家庭結構簡單,父親又廉潔奉公地不像話,所以,他其實對於權力之爭,或者別人的害人之法,這些根本不瞭解,也不要說有應對之策了。
他聽魏暉這樣說,便道,“我是不想和他再有瓜葛的,但是,他不說散,我們又怎麼能先說散呢。”
魏暉搖搖頭,也不言語了,後來只叫魏頤最好多點心眼,以後隨便遇到什麼事情,都要學會自保。
魏暉也不知自己怎麼突然和弟弟說起這些來,也許是最近家裡一直壓抑在這種悽風慘雨之下,人總有種要出什麼大事的感覺,而看到自家三弟經歷這麼多事,依然單純而不知世事,不免心中着急,怕他以後遭遇什麼災難,而自己作爲哥哥的又不能解救他。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魏暉覺得,比起保護魏頤,更重要的是要讓他知道如何自保。
魏暉臨走前道,“總之,你得狠心一些,遇到事情,要想着好好護着自己。”
魏頤不知他爲何這樣說,只不斷點頭。
魏大人是第二天下午纔來找魏頤說話,這一天,天晴了,太陽出來了,到處明晃晃地耀眼。
院子裡只一樹梅花,也整個魏府都能聞其香。
魏頤發現老父親是真的老了,他的兩鬢已經斑白,甚至背已經有些駝下去,眼睛也失了往日的深沉凌厲,帶着些渾濁之感。
魏頤心酸極了,他知道父親全是因爲自己的事情才瞬間老去的。
他扶着父親讓他坐在羅漢塌上,又把自己手裡的暖手爐遞給他抱着,還親自給他倒了熱的參茶,雙手奉給他。
若是以前,魏大人爲了保持威嚴,定然身姿坐得挺直,也不會接着魏頤的暖手爐。
這暖手爐是皇宮用品,紫金,雕琢極其精緻,用繡袋裝着,以前魏家可用不起這種東西。
魏大人也許是真的老了,或者是心理壓力太大,於精神上有損傷,他的反應比以前來得慢。
他看着魏頤小心恭敬又滿是歉疚地伺候他,他心裡其實很不好受。
魏頤甚至在魏父面前跪了下來,他望着魏大人,眼眶含淚,好半天,才發出聲音來,“父親,是孩兒不孝,讓您受累了。家裡都是因爲我,才變成現在這副慘淡模樣。我不僅沒能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也沒能爲國爲民,做些利國之事;反倒讓祖宗蒙羞,父兄受累,母親也因此病了,都是孩兒不孝。”
魏大人聽他這麼說,將手上茶杯放到一邊,伸手去拉他起來,也哽咽起來,道,“我的兒,爲父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我們都不會怪你。反倒是我的錯,是我們的錯。是你受苦了。”
魏頤因爲魏大人的話,眼淚終於禁不住掉了下來。
魏大人將他拉了起來,道,“堂堂男兒,哭什麼哭。不要被人笑話。”
魏頤卻止不住眼淚,只狠狠地擦眼睛。
過了好一陣,他才總算是止住了,即使是在父親面前哭,他也覺得非常難爲情,不敢擡眼去看魏大人。
昨晚上魏暉和魏頤談了話,之後應該是去向魏大人彙報過了,魏大人也就沒問魏頤這些日子的情況,只問道,“皇上他有沒有和你說什麼特別的話?”
魏頤不知魏大人是何意,仔細想了想,道,“父親是指什麼,孩兒想不起他說了什麼特別的東西。”
魏大人不知該如何說,他想問皇帝有沒有對他暗示,他是他親生兒子的事情,皇帝有沒有暗示,以後不會再讓魏頤做他牀上之臣的事情。但是,對着魏頤那還澄澈純淨的眸光,他自然說不出這些東西。
最後,只好問道,“皇上他待你,如何?”
魏頤道,“他的心意,孩兒還能感覺得到。待我也還好,不知父親問起這個是有什麼要交代我麼?”
魏大人搖頭,後來就不知該如何和魏頤說下去了,只交代魏頤好好養腳傷,說自己還有事,就走了。
因爲魏大人最近身體一直不好,其實他已經是在半退休狀態了,很少去上早朝,除了職位還在,但公務多是下面的人在幹,而他,也多是在將自己的事務交接給皇帝屬意的他的接班人,其他事務一概都不是他在處理了。
他閒了下來,但越是閒,其實心裡越難受。
他多了時間在家,每次皇帝來他家看魏頤,他幾乎都在家,知道皇帝來了。
他從皇帝的眼裡能夠看到,皇帝對魏頤決計不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那種眼神,容琛的眼神太過炙烈,又太過溫情,這讓魏大人想起自己年輕時熱戀的感覺,魏大人對於兩位夫人都是極溫柔體貼的,他從不對她們發脾氣,也不將朝廷和外面應酬上的煩心事對她們說,他一生沒有納過妾,他能夠指天發誓從沒有狎/妓,他好清靜,做事一板一眼,但是其實並不是不通人情事故,他有他自己的處事原則,也有他自己的圓通。他一生只用情人的心思愛過一個人,那是他一位好友的妻子,自始至終,他沒對那位女子說過一句話,只有眼神,他看她,她看他。但是,即使眼神,也能夠泄露太多東西,他的好友發現了他的心思,和他打了一架,那是魏大人一生唯一的一次打架鬥毆;他後來再沒見過那位女子,之後他回家娶妻,又轉了做官的地點,那位女子,他之後打聽,也因爲難產過世了。那位女子並不十分漂亮,但是有一雙澄澈而明淨的漂亮眼睛,笑的時候,露出個小酒窩,就是她第一次對魏大人笑,從此勾走了魏大人一生的愛情。
魏大人這時候,就是在容琛眼裡,看到了當年自己看着他愛慕之人的眼神,熱烈的情愫,想要呵護對方一輩子的溫情,想要觸摸,又害怕觸摸,想要表達出口,又不能說出口,一切的愛與欲求,全都壓抑在身體裡,從一雙眼睛裡表現出來。
但這隻讓魏大人覺得更加心驚。
皇帝怎麼能夠對着魏頤有這種眼神,魏頤是他的兒子啊,而且,他自己也明明知道了魏頤是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