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陳子湄給寵物店落了鎖,緊了緊大衣的衣襟口,呼出一口白氣,拾步向公交站臺走去。
殊不知這一幕落在了對面裴氏大樓裡的裴東然的眼裡,每天都能看到這個女人給店門落鎖走人,有時候會有輛黑色的SUV等候在離店有些距離的停車位上載這女人離開,只是最近黑色的SUV再也沒有現身過,然而裴東然卻不會再去深究原因,對這件小事也只是如同看戲一般,過眼雲煙罷了,直到某一天......
那一天,陳子湄鎖上店門的時候,面上還有些笑容,前半個月收留的流浪狗,在她的醫治下已經逐步恢復了健康,半個月過去了,也破了她七天狗的猜測,好心情的她掃了眼對面裴氏大樓前的灌木叢,腳步略顯輕快地走了。
入夜,裴東然在他的辦公室裡,倚着窗戶欣賞着窗外閃爍的霓虹,這座城市被忽明忽暗的光籠罩着,站在高處的他,有些冷,好似真應了那句話——高處不勝寒。
此刻縱然很適合傷春悲秋,但是大亨不苟言笑的臉上卻沒有過多的變化,鐵面總裁的虛名不是白來的,意外的,靜謐的室內傳來了嘆息聲,看來大亨內裡還是感性的芯。
只見裴東然撈起西裝外套,向門口走去,不消片刻裴氏大樓高層的燈終於都滅了。
走出大樓,裴東然左右看了眼街道,已是空人,本欲擡步走向停車場的他,卻被馬路上不明白點吸引了目光。
白點幾乎是挪動,挪動的方向不是別處,卻是朝他來的,破天荒的裴東然沒覺得浪費時間,反而佇立在原地,等待那白點挪過來,稍稍近了些,裴東然才發現是一隻薩摩耶幼犬。
養狗,他只在年少時期養過一隻,不是別的品種,正是薩摩耶,名喚冬青,至於長大後爲何不繼續養了,裡面是有故事的,大亨更是不願提及的。
驀的,大亨右邊的視線一片光亮,這一看可就嚴重了,馬路上一輛車疾馳而來,看這速度快100碼,那麼正挪到路中央的薩摩耶幼犬就......
還未深入思考,他的身體已經作出了反應,整個人如箭上弦一般發射出去,不知名的暗處,某人嘴角帶了抹笑容。
第二天,裴東然醒過來,看着頭頂湛藍的天,他有些懵,如今醫院的病房都修葺得如此時尚了嗎?竟然還使用透明的吊頂?腿部疼痛難忍,心中瞭然,自己的腿怕是被車撞了,那隻薩摩耶也不知道被自己拋到哪裡去了。
冬天還是...太冷了,伸出手時,他呆住了!這是?
返祖了?再看看手臂的長度,整個人好似雷劈,這明顯是狗的前腿!
不敢置信的他扭了扭自己的身子,在冬天乾硬的泥土上摩擦,這粗糙感令人十分不適,翻過身,低下狗頭一看,臥槽...這純粹是驚嚇了好嗎?
努力抻出頭,馬路中央還有一灘血跡,他的身體應該是送進醫院了吧,也不知道有沒有救過來,但是...他現在在狗身體裡,能醒的過來嗎?他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今天幾乎要哭了,只是沒人看得到,想想這般,大亨覺得世界都灰暗了。
他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變成了一條狗,靈魂出竅?這明顯是昨晚那隻薩摩耶幼犬的身子,簡直是孽緣!趴了一整天,直至夕陽落山,他還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但是不得不承認,中午的陽光曬在身上倒是暖融融的,唯一心塞的是他肚子不受控制地叫了起來。
說起來也怪他,平時管束底下的員工就嚴謹,每個人都過着快節奏的生活,上下班都是目不斜視的,竟然沒有人注意到灌木叢裡的他。
今日,陳子湄關了店門,目光不由地朝裴氏大樓望去,看了看枯敗的灌木叢,她好像看到了一抹白色,在店門口定住片刻,搖了搖頭,大概是誰扔的白色塑料袋吧。
隨後,陳子湄朝前走去,視線內停了輛黑色的SUV,滿懷着欣喜,她叩響了車窗,車窗落下,是一張年輕的臉,駕駛座上的男人,說了聲:“上車。”便不再言語。
陳子湄收起欣喜的表情,悻悻地打開副駕駛室,“最近很忙嗎?”
“嗯。”開車的男人目不斜視,一張年輕的臉硬是表現出老成的模樣,顯得好似鬧脾氣一般。
“今晚要不要在我家吃飯,我媽今天煲了湯呢。”陳子湄含着笑容問道。
“不用,晚上湯老闆有應酬,我得去接他。”孫可梵啓脣拒絕。
陳子湄不明白,當初孫可梵那張嘴說過那麼多的甜言蜜語,如今倒是愈發話少了,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道了聲:“好吧。”
一時間,車內恢復安靜,陳子湄閉目養神,思考:他們之間還有情侶的樣子嗎?每次看到黑色SUV停在寵物店的不遠處,她心裡還是高興的,男朋友還是有些重視他的,只是上了車後,兩個人都是無言,慢慢地她都習慣在車上小憩一會,眼睛一閉一睜便到家了。
陳子湄下車後,黑色SUV揚長而去,孫可梵沒有留下一句話,陳子湄卻覺得委屈,這分明是冷暴力,想想家裡等待的母親,陳子湄拍了拍被寒風□□了一會兒的臉,扯起一抹笑容,打開了家門。
裴東然呆在灌木叢裡,對比那些有遮風避雨地方的人們,就有些寒磣了。
耐不住刺骨的冷風,裴東然拖着傷殘的後腿爬出了灌木叢,他這一爬,曝於大衆,白色的一團在夜幕初垂的夜晚極其醒目,也容易招惹災禍,不消片刻,裴東然的身後跟上了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感知到危險的裴東然,瘸着一條腿飛速地朝前方的小巷深處跑去,二人撒腿追上,二人心裡都在謀劃着:這薩摩幼犬看上去品相不錯,轉手一賣能掙不少錢呢!怎麼能錯過這金元寶。
裴東然保證他這輩子都沒用過四肢奔跑,哦不,是三肢,他竟然學會了如何用三隻腿奔跑,當真是逆境出人才。
轉頭看着身後沒影的兩人,裴東然有些沾沾自喜,貓捉老鼠的把戲,他在商業圈都玩膩了,東躲西藏地跑着,他也不知道竄到哪條道兒上了,倒是把二人甩開了。
冷不丁撞上一堵白牆,那股衝擊力着實撞疼了他本就煩亂的腦袋,嗷嗷得叫了兩聲,哪知白牆蹲了下來,自言自語地說道:“哪裡來的小狗?”隨後便抱起了他進了不遠處一個小門。
裴東然呆在白牆的懷裡一掃四周的壞境,他是被這堵白牆帶進了某個酒店的後門。
白牆把他安置在一隅,尋了塊大骨頭,便被人使喚走了,裴東然樂得悠閒,後廚還有點溫度,比起它的灌木叢不知好上了多少。
啃完骨頭,後廚裡的人都走光了,獨留那堵白牆在竈上揮舞着大勺,看上去好不威武,想來也是一家大型的酒店,要不然後廚裡怎麼有那麼勤奮的廚師。
直至半夜,白牆才停了火,端了碗飯,就着炒出來的菜色,津津有味地吃夜宵,裴東然嚥了咽口水,他餓...
嗷了兩聲,成功吸引了白牆的注意力,白牆莞爾一笑,把手裡的飯放到裴東然的面前,摸了摸薩摩耶的腦袋,慈愛地說聲:“吃吧。”
裴東然哼哧哼哧解決了面前的吃食,眼睛滴溜溜盯着白牆,白牆抱起薩摩耶,給後門落上鎖,趁着夜色匆匆離去。
一連幾個星期,裴東然在白牆的照顧下,後腿也好了,只是在後廚呆久了,其他廚師便有了異色,漸漸的,白牆因它受到了刁難,裴東然自認不是拖人後腿的人,乾脆趁着後廚中最忙的中午,走了...
瞥了眼鴻運酒樓的字樣,終是掉轉狗頭,走人!
出了巷子,才發覺自己能去找誰?眼前高樓大廈粼立,在他眼裡已是巨物,想到自己的好友華司翰,裴東然所幸七轉八繞又回到了裴氏大樓前的灌木叢,灌木叢較之先前更加蕭索了。
傍晚終於見到好友,才發覺華司翰的臉上充滿了無奈之情,裴東然沒法深想,就算他深想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哪知華司翰看到他,步行的速度愈加快了,最後他跑了起來,華司翰也不顧顏面跑了起來,竟是一個怕狗的!
夜晚悄悄來臨,萬分無奈的他,踱到了馬路對面,在那家湄心寵物店門前落了腳,記憶中的女人,翌日應該會收留它的吧?
半夜時分,它的身邊聚了幾隻流浪狗,起初它們對裴東然視若無睹,但是裴東然佔據了寵物店的正門,流浪狗也有好鬥的,漸漸地把裴東然圍了起來。
裴東然從未想過,有生之年,他還能和狗打架,一架完畢,它自己也落了不少傷,一身皮毛黏上了灰,有些地方還有流浪狗的狗爪劃過的污痕,總之要多髒有多髒,萬幸的是流浪狗在他的勇鬥下,紛紛離去。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蜷縮成一團的裴東然,無意識地伸開了它的胳膊腿,活像一隻...死狗...
陳子湄今天到達寵物店門前,就看到這麼一隻與衆不同的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