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越開運四年,丁未年開春,遼帝耶律德光在東京登基,自稱中原皇帝,因銀餉不繼,加重賦稅。然不久,中原民衆不甘遼殘暴苛政,紛舉義旗。
耶律德光倉惶北逃,病逝於途中。南方威脅大減。
此後不久,越國皇帝錢佐薨,舉國哀痛,皆言天下安定,彌勒佛功成西歸。
同年,其弟錢登基繼位。後爲忠於錢佐之大將胡進思、胡慶父子廢,改立新帝,改元乾佑。
同年,一艘越國商船駛往流求,船上站着一對璧人,把從海面上冉冉升起的朝陽給比了下去。
那女子問道:“你明明都要斷氣了,幹嘛又醒過來?”
“不是你說的嗎,凡事都有例外。連莫回頭都有例外,朕要是再不醒來,怎麼對得起你。”
“朕?”
“哦。呵呵,不對。”男子摟了摟女子的肩頭,“皇帝已經死了。”
“聽你的口氣,似乎有些不捨?是不是不甘心就這樣把皇位給循
男子笑了,“不,他比我更適合當皇帝,因爲他能放下自己的情愛。”“哦?”那女子抿嘴而笑,“這麼說你沒有放下情愛了?”
那男子窘然不知該如何回答,女子卻不依不饒起來:“你心裡頭是沒放下哪段情呢?”
男子無奈地看了女子一眼,似是想不到他身旁的女人居然喜歡翻舊賬,感覺自己上了賊船似的。
女子見男子這副模樣,再不糾纏,挽着男子的手臂。哧哧笑了起來,“不說了,不說了。不過。說起來也奇怪呢,爲什麼只有錢能看出機關秘密。而你、我,對着那幅壁畫看了那麼久都沒有猜透呢……”
我懷裡的錢佐已經沒有了溫度,我抱緊他,試圖讓自己地身子可以再給他一絲溫暖,讓他的心臟能夠重新恢復跳動。可是他緊閉着雙目。那雙如月兒般明亮的眼珠子再看不見了。
他地眼角帶着溼溼的痕,他一定很不甘心自己就這樣睡去,對麼?他說他覺得死在我懷裡很好,可是他也幻想過我和他若能長相廝守在一起,一定也很美好吧。
身後地錢卻突然對我說道:“你們看,這裡有幅壁畫!”他調轉頭來,我淚眼以對。
錢指的是那幅壁畫,他不說還好,可火光照耀在畫中王妃那張桃花燦爛的臉龐時。我心中如刀割一般。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這畫中的夫妻是怎樣的令人羨慕,他們能夠風雨與共。能夠白頭偕老,他們生死相隨地愛。不離不棄的情固然可貴。可是世間又有多少對愛入骨髓的癡男怨女想要不離不棄,卻不能如願的。相比而言。他們令人豔羨的不是對對方的愛,而是上天對他們的眷顧。
錢戎馬一生,每一次都能保全而回見他的王妃;王妃得了重病,偏巧又得了血伏參,誤打誤撞把自己的病給治好,沒有離錢而去。這不是上天地眷顧又是什麼?
我冷笑,他們把他們的故事留給世人,是要世人見證他們的愛還是要讓世人哀嘆自己地不幸?
可不就是上天的捉弄麼?爲什麼錢佐和我,明明剛剛把心結解開,就需要一同面對死亡?爲什麼讓我和他經歷了那許多地磨難到最後卻連那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爲什麼讓我穿越了千年,好容易又有了愛地感覺,一切又要煙消雲散。
難道是因爲我們生不能理解對方,便要讓我們死在一處麼?難道這就是我和他最好的結局?
我地心如死了一般。就和錢佐的身體一樣冰涼。
“你看!”錢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屋子裡已經有了兩個死人,絲毫沒有介意我和他也將在這裡走到生命的盡頭,他忽而對我說道:“你看這女人手中拿的花,你看!這花是個活的石塊!你有沒有注意這裡的莫回頭,和別處的有些不一樣。一般來說莫回頭一下,是甬道的整體倒塌,都是碎石,而這裡則是一整塊大石漸漸合攏,這裡可能另有玄機!”
我遲鈍地轉過頭去,看着錢所指的地方,那是一塊多出來的石塊,可那又如何?
錢眼裡閃爍着光芒:“你想不想出去,這裡說不定還有一條出去的路!天無絕人之路啊!”錢琢磨着那塊石塊,他後悔了,他不過是逞一時之氣,不想讓錢佐猜中他的想法,所以一氣之下跟了進來。
但意氣一過,見着我與錢佐心灰意懶,卻又激發了他內心裡的潛質,坐在這裡等死,對於好強的錢來說,是一萬個不甘心的。
他不像慕容楚風,他不怕死,可是不願做個等死的懦夫。
只是出去的路?怎麼可能,莫回頭一下,外面的人永遠進不來,裡面的人也絕對出不去。再說,出去又如何,能讓錢佐活過來嗎?
“錢佐死了。”我擡眼看着一臉興奮的錢,我的眼神一定就跟乾冰一樣,讓他雀躍的心頓時沒了生氣。我聽着自己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
錢呆呆地站在那,半晌又調轉頭去看那朵栩栩如生的花兒“錢佐死了,就算能出去又怎樣?”
錢忽然走過來,在我身旁一跺腳,揚起的灰塵嗆得我直咳嗽,“我還以爲你多有見地,也不過跟其他的蠢女人一樣!他要是真死了,也不希望你陪葬。更何況,你怎麼知道他就沒得救呢?他要是一直呆在這,沒有大夫,沒有靈藥,那確實是必死無疑!”
有救?活過來?錢的話就好像一支利箭戳入我的胸膛,讓我死去的心陡然又垂死跳動了一下。我看了一眼錢佐,出去就有救?是啊,我怎麼能就這樣放棄呢?連他身重劇毒,找不着解藥,我都沒有放棄,現在我怎麼就心灰意冷了?就算他的身體漸漸冰涼,也不能說他已然死去。出去就有希望,出去就有機會。
我心中一悸,我甚至感覺到錢佐的脖子上還有脈動,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的死去,對不對?
或許他還有救!就像我對錢佐所說的,這世上凡事都有例外,我怎麼能就這樣斷送了希望?!
“出去,我要出去!”已經崩潰地我忽然對錢說道,與其說我是對錢說,不如說我在自言自語。
這一刻求生的願望竟然是那樣的強烈,沒有誰是甘心死去的,我不要死,更不要錢佐死。老天爺讓我穿越了千年,不會只給我這樣一個遺憾的!
錢看了一眼我,看了一眼錢佐,臉上浮現出無可奈何的笑。他在笑什麼?是笑他的解脫,還是對我和錢佐的嘲諷?
他終於一咬牙,再不猶豫,伸手把那塊代表花蕊的石塊拔了出來。
晃動。水晶宮再次開始劇烈的晃動。
那搖晃的湖光透過來,簡直要把我的心給灼燒。
甬道的石塊居然如同掩上時一般緩慢地朝兩邊開啓,直到又變回進來時候的原樣,原來所謂的莫回頭是可以回頭的!
我剛剛乾涸的淚又迸發出來。我看着懷裡的錢佐,難以抑制住心底的激動:“皇上醒醒啊,例外,你看到沒有?又一個例外啊!連莫回頭都可以有例外,還有什麼不可能呢?你和我又有什麼不可能?
你醒來吧,咱們可以出去了,咱們可以過漁夫的生活啊,可以和孩子去九仙山了……”淚滴落在木人之上,和着血,綻開着花。
“你答應我的。一切都不遲,就算我和你不是一個時空又怎樣,你看這世界上有那麼多個例外,有那麼多個例外啊……”
我哭着,抱着錢佐的手又緊了幾分,直覺得甬道里的風吹拂在我的臉上,懷裡的錢佐一定也能感受到吧,等待着我們的,是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