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流言,不僅驚着了林敏敏,也在京城颳起一場不大不小的旋風。

對於這消息,自然是有人相信有人不信,可不管信與不信,都算是把威遠侯府和林敏敏推到了風頭浪尖之上。因此,當她出現在禮部尚書府的門前時,不可避免地就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

扶着彎眉的手下了車,聽着尚書府下人報着“威遠侯夫人”的名號,林敏敏一擡頭,就看到尚書府的大門內,一個神情倨傲的青年忽地扭頭看向她。旁邊,花白鬍須的尚書大人則恭敬地陪侍在一旁。

一開始,林敏敏還以爲此人也跟那些偷眼看她的人一樣,是聽到“威遠侯”這幾個字,一時好奇才站住張望的,可很快她就發現,此人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太對。且,他的腰間還纏着根杏黃色的絲絛——居然是皇子的服飾。

林敏敏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

這明明是她一個無意識的動作,卻不想那人竟忽地也衝着她一擠眼——倒好像兩人在打情罵俏一般。

頓時,林敏敏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可礙於那根杏黃色腰帶,她只得一低頭,帶着彎眉和清蓮進了二門。

尚書夫人是個看着笑眉笑眼的五旬婦人,和林敏敏曾在國公府的酒宴上有過一面之緣。見林敏敏進來,李夫人忙拋開正說笑着的衆人,過來拉起她的手,滿臉同情地安慰她道:“你也莫要太過擔心,侯爺吉人天相,定然不會有事。”

林敏敏的眼不由就是一閃。這句話,表面看,不過是表達慰問之意,可那深一層的含義,卻是有暗示鍾離疏已經出事之嫌。

之前鍾離疏就曾說過,這京城人家大多已修煉得皮光水滑,就算彼此是政敵,心裡恨不能咬掉對方身上一塊肉,可大宴賓客時,該請的人絕不會漏掉一個。李夫人的這句話,加上府門前那位不知排行第幾的皇子,卻是叫對朝中勢力分佈並不熟悉的林敏敏一陣敏感。她敏銳地感覺到,這位禮部尚書,怕是個跟鍾離疏政見不和的。

而,如果她一個回答不好,怕是就要讓人以爲,連她也相信鍾離疏真的出事了。雖然她現在還不清楚爲什麼那些人希望別人以爲鍾離疏出事了,但顯然,這時候,別人希望她做的事,是她千萬不能做的。

看着李夫人,林敏敏也不抽回手,只款款向她還了一禮,擡頭望着四周同樣關注着她的衆人笑道:“多謝夫人關心。不過,看來連夫人也誤信了那些謠言呢。不瞞夫人說,其實使團的船早在十來天前就已安全過了南海。說起來也奇怪,怎麼忽然間滿京城都是這種謠言了?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是什麼範家船隊撈到了殘骸……”

“怎麼又冒出來一個範家?”林敏敏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英娘那大嗓門插嘴進來道:“不是說,是漳州的王家嗎?”

“我怎麼聽說是嶺南的張家?”站在英娘身旁的一個年輕婦人道。

“我倒聽說是西北匯信商行的船隊。”劉氏阿秀從人羣中擠出來,走到林敏敏的身邊,藉着挽起她胳膊的機會,將她的手從李夫人的手中抽了出來,又笑道:“先我就在想,都傳得這麼沸沸揚揚的了,怎麼連到底是哪家發現的都說不清呢,今兒聽你這麼一說我才明白,可不就是謠傳嘛!若真有這麼回事,怎麼也不至於消息亂成這樣。”

李夫人笑眯眯地看看劉氏,又看看林敏敏,然後一臉欣慰地點頭道:“被你們這麼一說,還真像是謠傳了。幸好幸好。”正好此時有新客人到了,她便向着劉氏和林敏敏打了聲招呼,轉身又去迎新來的客人了。

劉氏阿秀忙拉着林敏敏走到一邊,問道:“你不是說不來的嗎?”

林敏敏笑道:“臨時改了主意。”又問,“老太太也來了?”

劉氏搖搖頭,扭頭看看李夫人,輕聲道:“他家是二皇子一脈的,”

原來,那位皇子是二皇子。林敏敏點了點頭。

劉氏又道:“原以爲你不過來的,你早說要來的話,我也早就提醒你了。不過,”她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看樣子你也不需要我提醒就是。老祖宗還一直擔心你應付不來這種場合呢。”

雖然被人誇了,可林敏敏自己心裡明白,比起“小”奸巨滑的劉氏阿秀來,她還差着一大截。說到底,她不是政客,如果不是有趙公和吳晦明指出,她甚至都不會想到這件事背後藏着什麼陰謀詭計。於今之計,爲了鍾離疏,她也只好從頭學起,多聽,多看,多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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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她洞察力不錯,在這尚書府裡轉了一圈,又旁聽了不少衆人的議論後,歸納總結加上腦補,林敏敏很快就弄清了鍾離疏離開京城,她忙着孩子們考學的這段時間裡,朝堂上發生了一些什麼事。

雖然老皇帝新任命的首輔是□□,可在鍾離疏離京後沒兩天,他就把之前從來不曾參與過朝政的二皇子給提拔進了禮部——就算只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官職,可比起如今被隔絕在朝政以外的太子,這一舉動難免叫人覺得皇上的天平在向着二皇子傾斜了。

所謂“不作不死”,經過老皇帝這麼一番折騰,原本只是隱藏於水面下的爭鬥,如今則漸漸有些壓制不住,各種沉渣都開始浮出了水面。只是,林敏敏眼下還不知道,這有關鍾離疏遇險的謠傳,跟朝中的變化有什麼關係……

這“賞荷宴”,自然是要去賞一賞這尚書府後花園裡的荷花纔算對景。所以在開席前,諸位夫人小姐們便散進了後花園裡,卻並不都圍着荷花池看荷花,也有找着地方休息聊天的。

因爲聽了太多瑣碎的消息,林敏敏想要整理一番,便避開衆人,帶着彎眉和清蓮找了處沒人的涼亭坐了下來,她託着腮默默沉思,彎眉和清蓮則拿着柳枝編着小籃子玩。

只是,這主僕幾人也不過只清靜了片刻,便有人過來了。遠遠就聽到其中一人連說帶笑道:“……你且等着,等什麼時候這威遠侯把藍玉兒給接回府去,你可不就什麼仇都報了?怎麼說,那兩人在一起也有七八年了,總比這林氏跟侯爺的時間長吧……”

“我看是不可能了,”一個聲音打斷她道:“我敢跟你們打賭,這威遠侯定然已經死在海上了……”

前面一句話,不過叫林敏敏疑惑而已,這後面一句話,卻是叫她“騰”地一下就站起身來。

這一站,頓時就叫她看到小徑上緩緩走過來的三個女人,其中正在說話的那個,她居然還認識——正是鍾離疏的那位“表姐”,田二太太。

田二太太也沒料到會在這裡撞上林敏敏,且還被她聽到她那麼說,頓時一陣尷尬。可瞬間,她就想起鍾離疏曾給她的羞辱,臉一下子脹得通紅,梗着脖子瞪着林敏敏冷哼道:“我當是誰在這裡偷聽別人說話,卻原來是威遠侯夫人!”

“你剛纔說什麼?!”林敏敏走出涼亭,向那三人一步步逼過去。

偏她長得過於柔美,即便陰沉着臉,也不像鍾離疏那般有威嚇效果。田二太太不禁輕蔑一笑,揮着手絹道:“我說什麼了?夫人不妨提醒我一下。”

“好!”林敏敏一點頭,握拳就往她的胃部用力打了一拳,直打得田二太太像只蝦米般,一下子就蜷縮着身體倒了下去。

“可想起來了?”望着蜷縮在她腳邊的田二太太,林敏敏冷冷道。

旁邊的那兩個貴婦,哪裡經歷過這種場面,頓時嚇得一陣尖叫,扭頭就跑。

她們跑了,林敏敏卻是連頭都不曾擡一下,以鞋底踩着這田二太太的臉,狠聲道:“你最好祈禱鍾離疏沒事。如果他有什麼事,我會親手在我打你一拳的地方,插一把刀進去!我說到做到!”

林敏敏所在的這涼亭,離衆人所在的水榭並不遠,因此,她的話音纔剛落,就看到從竹林的拐角處跑來了許多人。

林敏敏擡眼看看衆人,卻是並沒有收回踩在田二太太臉上的腳,反而是跑過來的衆人全都被她這腳下踩着一人的氣勢給震懾住,一時竟沒一人敢於上前。

“如果再叫我聽到有人惡意詛咒我們家侯爺,我可就不是打她一拳的事了!”她示威地一擡下巴。

別人不敢靠前,李夫人是主人,卻是不得不上前勸解。“夫人有話好說,快把人放了吧。”

林敏敏也知道,在別人家作客卻大打出手,這實在是件很失禮的事,便從田二太太身上收回腳,上前向着李夫人福了一福,鄭重道了歉,又道:“照理說,我是來府上作客的,不該在此鬧事,可但凡夫妻,就該有夫妻間的情義,如果有人當着我的面詛咒我的夫君,我卻一聲不吭,那我還有什麼資格做我夫君的妻子?!”說着,向着李夫人又是一福,“今日冒昧了,改日定當再次登門道歉。”說完,便領着彎眉和清蓮揚長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的田二太太不覺一陣悲從中來。這是她第二次當衆受辱了,她不禁趴在地上捶地大哭道:“我不要活了!居然被這麼個賤人如此輕賤!”

竹林的另一邊,景王忽然一擡眉,望着一旁目不轉睛看着林敏敏背影的二皇子,“唰”地一下甩開扇子,笑道:“兇悍吧!我這七嫂,果然惹不得。”

“那是你。”二皇子頭也不回地答道。

頓時,景王的眉又是一跳,“唰”地一下合上扇子,望着林敏敏的背影又道:“不過,兇點也好,也省得萬一我一個錯眼照顧不到,叫她被人欺負了去,回頭再叫七哥來找我的麻煩。二哥知道,我這人一向最怕麻煩了。”

周湛看向二皇子,二皇子看他一眼,頓時扭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