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一天, 宋思凡匆匆跑到楊問柳家。
“思凡,你怎麼這個時候跑來了?”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楊問柳以爲出了什麼事。
“問柳哥哥, 我們真的要成親了嗎?我的心裡很複雜, 我等這一天等了那麼久, 可是, 這一天馬上就到了, 我卻不像預想的那樣高興。”宋思凡道。
“怎麼,你不想嫁給我了?”
“不是,我想, 我當然想;只是,不知爲什麼, 我總覺得很不安。”宋思凡捂着心口, 心裡覺得堵得慌。
“你啊就是想太多。你應該乖乖待在家裡, 靜靜等着明天我的花轎去接你。”
“可是……”
“不要可是”,楊問柳輕輕捂住宋思凡的嘴巴, 看着她的眼睛,說:“思凡,聽我說,我們能夠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以前是我對不起你, 請你相信以後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宋思凡點了點頭, 嘆了口氣, 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可能, 可能……”
“可能什麼?”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我要是不問我想我一定還會不安的。”宋思凡很是認真地看着楊問柳。
“嗯,你問吧。”楊問柳說。
“還是算了吧。”宋思凡轉過身背對着楊問柳。
“怎麼了思凡?你到底想問什麼?你這個樣子我很擔心的。”楊問柳走到宋思凡面前, 轉過身對着她,雙手輕輕抓住她的肩膀。
“我,我想問你到底是愛我還是愛唐如卿?”宋思凡低聲說。
楊問柳的臉色驟變,顯然他很反感這個問題。他輕嘆一聲,道:“思凡,如卿已經故去了,你這個問題沒有意義。我們明天就要成親了,我們不提她好嗎?”
“你心裡還有她對不對?你根本就不愛我是不是?”宋思凡有些激動。
“思凡,我沒有!我是愛你的,我怎麼可能不愛你?”楊問柳一字一句放慢語速,生怕說快了宋思凡聽不清楚。
“可是,我一想到過去的三年,我——我真的很不舒服。”宋思凡淚光閃爍。
“思凡”,楊問柳心裡也很不舒服,他道:“我們能不能不提從前?我們不是說好了嘛,我們重新開始,我們以後一定會幸福的。現在你乖乖回家,回家等着我,明天做我最美麗的新娘,好嗎?”
宋思凡長嘆了口氣,心亂得很。認真想來,唐如卿已經故去,確實不應因爲她的事吃醋,宋思凡也說不清自己緣何這般,幾近無理取鬧。
依依不捨地離開楊府,宋思凡逼迫自己平靜下來回家準備婚事。宋斯甲並未有多少歡喜,雖是風光嫁妹,但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宋思凡,於他而言本就是累贅,令人感到安慰的是這個累贅能夠換錢。楊問柳雖生活簡樸,但據說楊家祖上家產頗豐,他自然是富有的,單從當年以一箱金子退婚便可知一二。
日出日落,一天匆匆而過。
夜色降臨,卜一丁站在後院的杏樹下,呆望着夜空。
許久,“咳”,範曉思走上前,順着卜一丁看去的方向瞥了一眼浩瀚星海,道:“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沒什麼,天氣不錯。”卜一丁抱膀倚着樹,隨口說到。
空氣很安靜,過了一會兒,範曉思說:“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嗯,說吧。”
範曉思猶豫了一下,轉過身背對着卜一丁,道:“算了,我還是不問了。”
“嗯。”卜一丁繼續仰望星空。
“你都不好奇我想問什麼嗎?”
“你不是不想問了嗎?”
範曉思學着卜一丁的樣子,抱膀而立,道:“我是覺得你一臉不感興趣的樣子,所以不想問了。”
“那你問吧。”卜一丁看向範曉思,裝作很是好奇的樣子。
“我不問了。”範曉思道,心裡生起一股無名火。
卜一丁輕笑,頓了頓,道:“奇怪。”
“奇怪什麼?”
“我說你們真是奇怪,問個問題都那麼麻煩。”卜一丁道。
“我們,是誰們?”範曉思一臉好奇地看着卜一丁。
“你,還有思凡。”卜一丁臉上十分平靜,但內心波瀾四起。
“哦。”範曉思輕聲應道。
又是一陣出奇的安靜。
“其實,剛纔我想問的問題是:明天宋思凡就要成親了,你去不去?”範曉思低着頭,小聲說道。
“不去。”卜一丁回答的很乾脆。
“爲什麼?”
“不想去。”
“哦”,範曉思道:“你是不是喜歡她啊?”
“嗯。”卜一丁應着,像是承認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但卻激起了範曉思內心的波瀾。
“那你爲什麼不去阻止她啊?”範曉思甚至腦補了卜一丁在宋思凡的婚禮上深情告白,最終二人私奔的畫面。
卜一丁輕笑,自嘲般的輕笑,繼而沉默不語。
範曉思暗想:如果你們能夠在一起,那麼也許來世我和丁唯一也能夠在一起;唉,算了,我和他是不可能了;既然你和思凡不能在一起,那麼我們,現在的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想什麼呢?”卜一丁問。
範曉思緩過神來,看着卜一丁,朦朧夜色中他那樣英俊瀟灑,“唉”了一聲說:“沒什麼。我在想人會不會有來世。你覺得呢?”
“來世?會有吧。”卜一丁淡然一笑。
“那,如果有來世,你還喜歡她嗎?”範曉思小心翼翼地看着卜一丁,期待着他的回答。
“也許不會吧。”
“哦。”範曉思失望地應着。
“這麼晚了,你出去了?”卜一丁這才意識到剛纔範曉思似是從外面回來,如是問。
“那會兒去湖邊溜達了,一時貪玩,不知不覺天都黑了纔回來。”範曉思道。
“哦,一個人?”
“嗯,一個人。”
“哦。”卜一丁應着,腦海中浮現出初識宋思凡時的情景,那時她也是一個人在湖邊。
“時候不早了,回屋睡覺吧。”範曉思道,卜一丁點點頭,說:“你先睡吧,我再待會兒。”
次日,宋思凡一襲嫁衣靜待家中,她有些忐忑,有些不安,但依然難掩內心的期待,終於,她將完成自兒時起的等待,將開始嶄新的美好的生活。
然而,時辰已到,楊問柳卻遲遲未來。
看熱鬧的人紛紛議論,楊問柳是不是悔婚了。
不會的,問柳哥哥一定不會悔婚的。焦急萬分的宋思凡不顧一切闖進楊問柳家,空蕩蕩的房子,沒有人在。
她癱坐在地上,不明白這到底是爲什麼,委屈的淚水涌了上來,她哭泣着,傷心不已。
突然,噩耗傳來。
“不好了,出人命了”,門外的人羣中突然傳出一個聲音,道:“今早有人在陰陽湖邊發現一個死人,據說是楊公子啊。”
“什麼?”宋思凡不敢相信。
她起身一口氣跑到了湖邊,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哎呀,楊公子今天成親,怎麼會突然死在湖邊呢?”人們紛紛議論。
“像是掉到湖裡淹死的,太慘了。”
“怎麼會這樣?他去年剛死了老婆,哎呦,你們說是不是他現在要成親,上一個老婆不同意啊,所以來把他帶走了。真是可憐了宋家小姐……”
“有什麼可憐的,我聽說啊,宋家小姐是剋夫的命,楊公子就是被他剋死的。”
流言不止。
“怎麼會這樣?你說,你是不是放不下她,你是不是去找她了?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宋思凡哭喊着搖晃着楊問柳,他再也不能回答,聞訊趕來的宋家人強拉硬拽把宋思凡拖回了家。她整個人都沒了精神,一個人在屋子裡一直哭一直哭。
另一邊,宋斯甲的妾室開始吵鬧:“這下怎麼辦?你妹妹還沒過門呢就把人剋死了,以後嫁不出去了!你要讓她一直留在我們家嗎?我們得養她養到老嗎?”
“你胡說什麼!”宋斯甲一臉陰沉。
“我胡說?我胡說什麼了?你沒聽見嗎,全城的人都說你妹妹剋夫,誰還敢娶她?她就是剋夫!人家楊公子好好的,怎麼說死就死了?失足落水,正常人誰會在成親前一天夜裡去湖邊瞎轉悠,你妹妹就是個妖孽,楊公子就是中了他的妖法纔不明不白掉到湖裡淹死了。”宋斯甲的妾室手舞足蹈大聲嘶喊着,生怕宋思凡聽不到。
宋思凡躲在屋裡捂着耳朵,不想聽,不想思考,甚至不想活着。她起身翻找出被她收起的劍,她猛地拔出劍,架到脖子上,哭着,猶豫着,脖頸細嫩的皮膚現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她扔下劍,終是下不了手。她開始佩服唐如卿,她開始痛恨自己。
聽到宋思凡房間裡傳來動靜,宋斯甲跑了過去,推門而入,看到地上的劍和她滲着血的脖子,道:“思凡,你要做什麼?你可不能想不開啊!”
“什麼想不開啊,你沒看見她都把劍扔了嘛,哼,她纔不捨得死呢,她還得繼續禍害我們家!妖孽!”跟着宋斯甲過來的妾室一臉不屑地瞥了一眼宋思凡,憤憤然道。
宋思凡聽着聽着,聲音越來越模糊,眼前的事物也越發不清晰,漸漸地她倒了下去;宋斯甲一把扶住了她,叫人去請了大夫。
“傷心過度,急火攻心。”大夫如是說,接着開了藥。
又是一段與藥爲伴的痛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