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遠幫弟弟西韋整整忙乎了兩年,直到安慶縣一切上了正軌,方和衛成回到了老家。
夏日的微風從敞開的窗戶裡吹進來,和煦煦的,帶着一絲清爽,西遠斜歪在炕上,背靠衛成寬廣的胸膛,翻着一本書。
屋子裡靜悄悄的,偶爾有書頁翻動的聲音,看到會意處,西遠擡起頭來,衝衛成笑一笑。衛成俯身,在他嘴角親一下,然後接着陪哥哥看書。
時光,就像這夏日午後,靜靜流淌。
滾滾紅塵中,感謝有你自始至終的相伴,看着衛成堅毅的面頰,西遠想。
假如,沒有衛成這個人,或者,沒有衛成這麼些年,堅持的愛他,那麼,他西遠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呢?
至多不過是個悠遊自在的田舍翁罷了,有妻有子,不缺錢花,卻不會如現今這般完美。
是的,完美。
如果說,只有親情沒有愛情的人生,是不完美的話,那麼衛成給予的愛情,彌補了西遠兩世人生的缺憾,補足了他生命中缺失的一角。
什麼是幸福呢?
幸福就是萬丈紅塵中,有一個人,從小到大,對你的感情始終不變,珍惜着你,寶貝着你,愛你愈於自己的生命。
幸福就是,有一個愛你的人,相伴人世悠悠歲月,這樣,你不會因爲年華老去而恐慌,也不會因遭受挫折而孤寂。
我到這世間,就是爲了追你而來吧?就是爲了享受你給予的愛情而來吧?
有你愛我,真好!
“我是不是很帥,怎麼都看呆了?”衛成見西遠眼珠不錯的看了他半天,低聲調侃道。
“去去去,淨往自己臉上貼金,要看帥哥,我找秋陽去。”西遠老臉不禁紅了一下下,連忙挪開目光,裝作注意力又回到書上。兩個人認識二十二年了,做情人也做了將近十年,喜歡啊,愛啊,這些詞彙,已經很少說起,彷彿隨着年華的流逝,沉澱在歲月的最深處。
不過,不用說,倆人對彼此的感情都很明瞭,他們的愛,就在那裡,無需任何言語和行動來證明。
“哎呀?西長關,你是不是要找收拾啊?”衛成雖然知道西遠是在開玩笑,但是仍然抑制不住在西遠心裡有人比自己強。
“不是不是,”看衛成要下手收拾自己,西遠急忙叛變自己個兒,“我剛纔是順嘴胡咧咧,其實我們衛長山是這世上最帥最帥的大帥哥了。”
“口是心非。”衛成知道西遠是在哄自己,心裡卻仍然很熨帖,傾身又往西遠嘴角那裡親了一口。這個人,雖然已經三十二歲了,卻並不顯老,彷彿陳年的佳釀,歷經時間的洗禮,愈見清冽與醇厚,成熟中帶着朝氣,沉穩中透着閒適。
“看書看書。”被衛成深沉的目光瞧的不好意思,西遠連忙舉起手中的書轉移話題。
他們看的是一本故事書,不過,裡面的故事,倆人都耳熟能詳。
那是西遠小時候給西韋和衛成講的各種童話故事,當年只是爲了哄倆弟弟纔講的。西遠講完,小韋和成子沒事兒再白話給各自的小夥伴。
誰想到,就是這些故事,經歷了二十幾年的時間,竟然在民間越傳越廣,今年初,竟然有人給整理潤色了出來,編撰成書,衛成去濱江府看到了,覺得很好玩,拿回來給西遠瞧。
二十二年了,西遠邊翻着書邊想。
前世穿越過來時,他正好三十二歲,如今,天佑七年,他也由當年十歲的小西遠,經歷二十二年的歲月,成爲一個三十二歲的男人。
也由前世那個爲愛情所傷,爲親情所棄,事業失敗的男人,轉而擁有了可貴的親情,不離不棄的愛人,以及悠閒舒適的生活。
也許,老天爺讓他帶着前世的記憶,在這異世重活一次,就是爲了彌補前世的種種遺憾吧。
“大爹爹,我也要看。”屋門開着,大毛蹬蹬蹬跑了進來,兩個小胳膊搭在炕沿上,小腿緊着倒騰要往炕上爬。
去年冬初,西遠回蓮花村的時候,大妮還是下了狠心,讓把大毛帶了回來。做孃的,什麼事情都要以孩子爲先,在安慶,西韋每天忙於政事,根本沒有時間管教大毛,而大妮自己,則又有了身孕,沒有更多精力照顧大毛,更主要的,在那裡,大毛雖然也結識了幾個小夥伴,可是跟家裡這邊的孩子比起來,那些孩童見識太過有限。
況且,大毛快到進學的年齡了,在大妮的心中,哪裡的學堂都沒有他們蓮花村的好,哪裡的先生,都沒有葉先生學問好,所以,出於兒子的未來考慮,大妮堅決要把大毛送回蓮花村。
剛回來的時候,大毛想爹想娘,頗是哭鬧了幾回,不過,架不住這邊老家的親人多啊,小夥伴們也多啊,不用別人,光衛黎衛練夏天幾個,就能領着他翻着花樣的玩,玩瘋了的大毛,晚上粘炕就睡着,根本沒時間想爹想娘了。
“淘小子。”衛成伸手,把大毛提溜到炕上。
“大爹爹,我要聽小紅帽。”人家大毛一點都不客氣,啪啦啪啦爬到西遠懷裡,坐到西遠腿上,把書拿到自己手裡,指着一個頁碼說。那一頁有個髒髒的手指印,是上次西遠給他講小紅帽的故事時,淘小子給印上去的,所以大毛記得清清楚楚。
“好,大爹爹給你講。”西遠清了清喉嚨,開始他二十多年未竟的講故事事業。好吧,上一輩子他就是個孩子王,這輩子估計也逃不掉孩子王的身份了。
“淘小子,咋不讓前前姐姐給你講?”旖旎的氣氛被大毛破壞了,衛成倆手指頭掐了下大毛紅撲撲圓乎乎的胖臉蛋。
“大爹爹講的好。”大毛纔不怕二爹爹呢,衝衛成皺了皺小鼻子,然後拿胖手指指着書上的字,聽大爹爹話說從頭。其實,他還沒有開始啓蒙呢,那些字認識大毛,大毛不認識它們。
“二爹爹,二爹爹,你教我們去放箭吧。”不大一會兒,蹲窗戶根兒那哨探半天情況的衛黎衛練,倆跑進來了。
他倆跟衛成小時候一樣,喜歡舞槍弄棒,沒事兒愛磨着二爹爹教拳腳功夫。不過,倆小傢伙畢竟*歲了,大些了,心眼也就多一些,他們敏銳的發現,大爹爹和二爹爹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如果他們去找二爹爹,二爹爹雖然聽大爹爹的話去教他們了,卻每每會給倆人些苦頭吃。
所以,倆小傢伙學乖了,每當這時候都不肯打擾倆爹爹。可是,實在想玩弓箭怎麼辦啊?心眼最多,人最機靈的衛練,相出來個法子,倆搗蛋鬼想玩弓箭了,就去慫恿誘惑大毛,叫他去找大爹爹講故事,然後他們再去找二爹爹,這樣二爹爹就不會怪到他們身上啦。
大毛還小,沒有倆哥哥這麼多鬼心眼,而且,人家孩子的確愛聽大爹爹講的故事,所以,倆哥哥一慫恿,或者有時候都不用慫恿,大毛就蹬蹬蹬跑過來。
大毛是找西遠講故事,衛成沒有辦法收拾人家孩子,最多隻能用手指捏一捏臉,小小抱負一下。
而衛黎衛練私下裡耍的鬼心眼,又哪裡能夠瞞得住衛成,只不過聽西遠常常唸叨,要鼓勵孩子獨立思考問題,才遲遲沒有發作他們罷了。
衛成領着黑白兩個兒子去練習射箭了,西遠給大毛講了半下晌故事,看看太陽行將偏西,講的口乾舌燥,方領着百聽不厭的大毛,去了正院。
院子裡,奶奶坐在葡萄藤架下,長凳上放着針線笸籮,裡面是捋好的碎布角,老人家儘管年紀大了,頭髮花白,卻仍然不肯歇息,手裡總要忙些活計,心裡才舒坦。
“奶,您歇一歇吧。”西遠一屁股坐在奶奶旁邊,笑嘻嘻地把奶奶手裡的布角拿到笸籮裡,而且是輕拿輕放,別看一個小布角,在奶奶那裡還是很重要噠,他要是敢表現出一絲絲不屑的意味來,準保一頓臭罵。
老人家儉省慣了,儘管如今日子好過,富裕了,仍然珍惜一針一線,一粒米一葉菜。
“不累,一天光捋了點布角還累,你奶啊,就真成了廢物嘍。”奶奶把沒捋順的布角卷好,用一個布條紮上,也放到了笸籮裡,留着明兒再捋。
奶奶捋的布角,幾個孫子媳婦和孫女不點,重孫女前前都搶着要,留着做鞋坐荷包,倒不是這些布角多麼好,而是爲了哄奶奶開心,讓老人家覺得自己還能幹啥,還被人需要着。
“看您說的,您這幹了一天活的要是廢物,我們這些啥也沒幹的得成了啥?”西遠笑嘻嘻地跟奶奶閒磕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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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是啥,廢物點心唄。”奶奶被大孫子逗樂了,前兩年,西遠只冬天回來過了個年,就又跑去幫西韋,把老人家想壞了,如今西遠回來好幾個月了,老人家還親香個沒夠。
“奶!你大孫子多能幹,咋說是廢物點心啊!”衛成回來了,聽了奶奶和西遠的話,也跟着開玩笑。
“可不唄,我幾個乖孫個頂個的能幹,就是啊,老五和老六離得遠,一年都不能回家一趟,我和你爺老天拔地的,也不能去看看。”老人就是這樣,哪個不在眼麼前想哪個,有多少子孫,都不夠掂心。
“二爹爹,我給你和我大爹爹一人做了一雙鞋,你們試試,看看合適不,不合適我好改。”衛成和西遠正頭疼怎麼哄老人家高興,轉移奶奶的注意力呢,可巧,他們寶貝閨女前前就來了。
前前給西遠和衛成一人做了一雙鞋,青布面,千層底,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小閨女如今已經十歲,是個小小少女了,雖然提前來到這個世間,先天有些不足,不過家裡後天沒少找補,所以如今身子骨不像小時候那般怯弱了,亭亭玉立,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
前前如今,還是和二爹爹感情最好,做啥好東西,都忘不掉二爹爹那份兒。
“怎麼沒給太爺爺太奶奶先做?”西遠一邊試着鞋一邊問。
“我太奶奶不讓,說是讓我先拿你倆的鞋練手,啥時候做好了,啥時候再給她和太爺爺做。”前前彎着眼睛,笑眯眯地跟爹爹彙報。
“奶,您這待遇不一樣,我們可要抱屈哦。”西遠跟奶奶開玩笑。
“淨你事多,有閨女給你做就知足吧,我們前前纔多大?不着急,這麼小的孩兒慢慢做活計,可別把身子骨累壞了,一輩子的事兒。”奶奶白了西遠一眼,老人家哪裡是嫌前前做的鞋不好,不過是怕累着孩子罷了。
“瞧瞧,還是你太奶奶向着你吧?”西遠逗閨女。
“嗯,我知道,等趕明兒,我給太奶奶做雙最好看的鞋!”前前衝爹爹吐了吐舌頭。
“還有我,還有我,給我也做一個最好看最好看的。”大毛本來跑過去看倆土猴子衛黎衛練洗臉,耍耳音聽到了這邊的對話,蹬蹬蹬跑過來爭取自身權利。
“行,給你也做一雙。真是屬穆桂英的,陣陣拉不下,哪都缺不了你。”奶奶拽過大毛,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汗。
“娘,小遠,成子,快過來吃飯。”西遠娘帶着廚娘,做好了飯菜,喊大家過去吃飯。
飯桌就擺在院子裡,酒菜的香氣飄的滿院子都是,西家一家人團團坐在桌子旁,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院子裡,櫻桃紅了,小蘋果綠了,杏子黃了,葡萄架上巴掌狀的葡萄葉,隨着夏日晚風,輕輕的搖着,如陽光下,夢的碎片。